第20章 劇透
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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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說了一個鬼故事。每到萬聖節晚上，學校裏最頑皮的孩子也會安靜下來，圍坐成一圈聽鬼故事。這是路易斯最怕又最愛的地方，僵屍新娘啊，無頭騎士啊，幽靈铠甲啊。光明女神律條下，從不提倡這些鬼話。萬聖節是個例外。
可是此刻，叔叔的故事讓他頭疼欲裂。
路易斯想，他真是個糟糕的講述者，這故事太過詭異太過颠覆，讓他嚼着薄荷糖大喊吓死了的心情都沒了。
妹妹，你在哪？你快點回家，來打破叔叔的瘋癫。
路易斯手指顫抖。
他很想下樓，瘋跑大吼。
但是他不能。
他只是全程聽完，不發一言。兩只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個血腥的單詞。瑪利亞稚嫩的連筆糟糕，把命運寫得如此不堪。
叔叔正說到高.潮。
“十三年前，你是魔王。你被勇士一路追殺，從國境最北邊一直逼到最南邊。勇士在南邊時，被南蠻野人的陷阱謀殺。你救了勇士，勇士為了感謝你，回到光明神殿時，謊稱你死了。”
“光明神殿神官察覺不對。他嚴刑拷打勇士，逼他回來殺你。勇士名叫安德烈，是貴族騎士的後裔。他不想辜負你的恩情，讓你的靈魂融入小孩體內。從嬰兒附身，慢慢長大。”
安德烈想，他知道，魔王本就是虛無念體，是惡念化形。
他認認真真聽，只是為了找到叔叔故事中的破綻。好讓他指着鬼故事哈哈大笑，說叔叔你編夠了，萬聖節游戲到此結束了好麽，別唬人了。
還沒找到，他只好咬着食指，接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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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雪夜的晚上，勇士帶着僞裝的屍體回到光明神殿。可是再次被神官識破。這一次神官生氣了，他給勇士十三年的期限，讓他追殺你。若追殺失敗，神官祈求光明女神殺戮勇士。當時小鎮上德高望重的老人，都被請到神殿去作證。我作為小鎮上唯一繼承貴族頭銜的子爵，也去了。”
小鎮偏遠，基本上沒有貴族。
只有叔叔是唯一的貴族，還是最末階的子爵。
他的豪宅，他的年俸，都是來自于這個微不足道的頭銜。
“彼時，光明女神像光芒大作，氣泡從她手中升騰。她左手戒尺，右手天平，都重重砸在地上。我們看着石像愠怒，都不敢吱聲。氣泡過後，勇士跪倒在地上。女神又撿起了戒尺與天平，仿佛一切都未發生。
我們又看到石像嘴角溫柔的微笑。”
安德烈每次周日禮拜，都能看到那經久不息的微笑。
她笑得含威不露，她笑得儀态萬千。
等等，十三年前？
難道，那個被魔王附身的孩子就是我？
他困惑，卻不敢看叔叔。愈發緊盯着拙劣筆跡。
F-A-T-E。
怎麽拼寫，都是命運。
“十三年前，我在回家的路上，被巫婆截住。你曉得的，總愛在中央廣場轉圈的舞姬。她蒙着面紗，說願意嫁給我，做我一晚上的新娘，只要我願意撫養一個可憐的孩子。我當然不屑，就算我是落魄貴族，也是要娶好人家女兒的。”
“可是她揭開面紗的一剎那，我徹底被迷惑了。她貓一樣綠的眼睛，她迷人的脖子。哦，你看看瑪利亞，就知道她多漂亮了。”
路易斯想了一下瑪利亞，不覺得她多漂亮。
驚豔算不上，頂多是好看。
他想大概他每天看，審美疲勞了。
“哦，安德烈，別這麽不屑。那可是魅.惑衆生的眼睛，我為了她死也甘願。我娶了她，有了瑪利亞。可是生下瑪利亞後的第二晚，她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張紙條。她指引我在南方森林找到你。”
“我很想她。我想既然她犧牲一切，只是為了将你撫養大，我當然不能虧待你。即使你的魔力膨脹，意味着犧牲我的壽命，我也忍了。”
“我反複看她最後留下的字句，那是羊皮書破碎的一卷。我每次撫摸，都會出現淩亂的字句。這麽多年來，我終于拼湊出了真正的真.相。”
說到最後五個字時，同一個詞根的不同詞性。
形容詞的真.相，名詞的真.相。
路易斯徹底懵了。
叔叔的鬼故事裏，他本人就是魔王。
這還不夠真.相麽？
故事堪堪說到高.潮，路易斯啞聲喊了一句。
叔叔。
“叔叔，即使我是魔王，又怎樣呢？”
“我喜歡你，喜歡瑪利亞，喜歡同學們。”
“我不想撕毀這個世界。我知道魔王是種至負面的生物。依賴吞噬負面而活，終極目标是毀滅世界。”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問。
他的口吻，像是在耐心安撫一個瘋瘋癫癫的老人。他用的句式，是事不關己的百科全書語氣。
他說他知道，但他不想。
“不，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叔叔大聲喊着，咳嗽一個接一個滾出來，怒火噼裏啪啦燃燒到眼睛裏，他吼，“我們這個世界是假的！有一個人，他可能是女人，可能是男人。他躲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唰唰書寫着一行又一行。他寫下來的，就是命運！”
“你懂麽你懂麽你懂麽？我們這個世界，就是這個人筆下的世界。什麽勇士，什麽神官，什麽魔王，都是假的！我們的喜怒哀樂，我們的哭笑生氣，全是木偶戲！被操縱着！”
“十年前，勇士死了。是被神官追殺而死。你接下來呢，會被神官發現身份真相。你死路一條。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回魔王——找回記憶、恢複魔力、殺了神官、重建魔域。我會一點一點老死去，瑪利亞會在你與神官的對抗中死去，整個小鎮會被夷為平地。神官會在對戰時，犧牲大量平民，他會假惺惺示好，又突然攻擊你。最後光明戰勝邪惡，你被禁魔，神官獲勝。”
“這一切，這一切，”叔叔徹底激動了，整個人語速飛快，說了十幾個這一切，才接下去，“這一切全是安排好的。這就是命運。可是，路易斯，難道你不想扭轉它嗎？你忍心變得一無是處，讓神官封印你嗎？”
路易斯這才把目光從拙劣單詞上撕扯下來，對上叔叔。渾濁的淚水，從叔叔眼角滑落。皺紋卻卡着，不讓它跌落。路易斯上前，用手指擦拭他的淚。
手指濕了。路易斯聲音也濕漉漉的。
“叔叔，我不在乎被封印。可是。”
他擡起眸子，烈火燃燒了起來。火苗從叔叔眼眸蹿到他瞳孔。
“可是我不會讓小鎮被夷為平地。”
頓了頓，聲音更為堅定。
“我也不甘心，被那個誰，這樣玩弄。”
“命運這種事，難道不是自己決定的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