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望臺會
望臺會
沈硯書并沒有讓蕭越送到家門口,而是隔了兩條街下了車。
進了門,剛走到秋瀾院,沈珩就由裏迎了出來。
“大哥。”
“你回來了?”沈珩一臉擔憂,上來就牽住了他的手,左右看了又看,确定對方沒有受傷後,眼中的焦急才漸漸退了下去。
“回來了。”
“你去哪裏,我剛來你院子找你,就聽算子說你被李乾追趕不見了,我問他怎麽回來的,怎麽不去找你?他全都說得含含糊糊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算子是他的小厮,人沒什麽不好,只是有個缺點---說不清話。
不管是別人讓他傳話,還是他自己說話都表達得混亂不堪。
沈硯書以往也讨厭他這點,沒想到今天竟然誤打誤撞幫了自己。
“李乾是追我來着,只不過沒追上。後來我遇到個老友約我喝酒,忘記告訴算子就去了。”沈硯書扯着謊。
“這樣啊,你沒事就好。以後遇到這事記得給家裏傳個話,不能再一聲不吭就去了,平白讓家裏擔心。”
沈硯書抿抿唇,“家裏才不會擔心呢,只有大哥會擔心我。”
沈珩摸了摸他的頭:“就當為了讓大哥放心,也記得說一句。”
“好。”
兩人并肩往秋瀾院走去,期間沈珩沒忍住,直接吐槽道:“不過這個李乾也是,都退婚了還纏着你,我改日一定找他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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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管他,次數多了他也就覺得無聊了,對了大哥你今天找我有什麽事?”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過兩天會有場詩會,我想着你喜歡,就來告訴你一聲。”
“詩會?在哪?”
“望臺。”
沈硯書面上又期待又猶豫。
沈珩一臉了然,“你是不是害怕李乾搗亂?”
“不是。”其實是有點害怕。
“我那天請辭陪你去,保證他不敢造次。”
“不用,我不去不是因為害怕他,是因為鄉試馬上就到了,我怕……”
“硯書資質很好,又肯讀書,肯定沒問題的。”
沈硯書由衷地笑笑,要是沒有沈珩,他在這個家一定不能這麽快活,也幸虧有沈珩,他庶子的生涯才不算那麽難挨。
兩人月下走着,絲毫沒意識到已經在某人的監視之下了。
純黑色的身影如同矯健的貓兒,翻身飛起,躍進了沈府外,隐進了黑夜中。
又過了兩條街,那人一個翻身,跪倒在馬車外。
“安全到了?”馬車內人問道。
“是。”
“有什麽發現?”
“沈二公子不受沈家重視,深夜未歸沈大人也不知道,倒是沈珩大人很關心這個弟弟。得知弟弟失蹤,一臉焦急。”
“沈珩?”蕭越輕溢出聲,“沒想到朝堂上鐵面無私,剛正不阿的沈珩還有這樣的一面,有趣。”
“爺,沈二公子的事情還要繼續查嗎?”
“查,事無巨細,全給我查透了!”
詩會當天,望臺來了很多人,擡眼望去,半山頭都是俊男美女,特別養眼。
像這種大型場合,大家不僅喜歡賣弄文采,對于衣着服飾也很有高的要求,美其名曰穿衣禮儀。
不過如果穿衣禮儀和最近時興的料子犯了沖,就有些怪異了。
只見擡眼望去半山頭都是華麗的紫色,有人身形嬌俏,穿着優雅,有人東施效颦,只像其形難像其神,頗有紫薯開會的味道。
沈硯書與沈珩一清一白走在中間,反而誤打誤撞地特別顯眼。
沈珩也明顯注意到了這點,他看了看沈硯書的衣服,誇獎道:“硯書穿青色真好看,比那些胡亂打扮的人好看多了。”
“大哥才是真好看。”沈硯書毫不臉紅地誇了回去,“你這一身白不就跟說書人講的谪仙嗎?也不知道哪位姑娘有這麽好的福氣,能得到大哥的青睐。”
沈珩神色一頓,緩緩道,“你很希望我娶親?”
“早晚是要娶的嘛,早點娶還能早點生個小孩給我玩,多好。”
沈珩看向遠處,“那還是算了,小孩給你帶還不知道帶成什麽樣?”
沈硯書一臉不服,“我有那麽不靠譜嗎?”
“有,特別有。”
兩人一邊走一邊鬧,一個拐彎,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面前。
沈钰一襲紫色站在一棵樹旁邊,和一位相貌俊俏的公子聊着天,他長得本就出衆,一襲紫衣裁剪到位,更襯得他身姿婀娜,不像男子般剛硬,倒有了幾分女子的弱柳扶風之感。
“沈钰?”沈珩喊道。
“大哥。”
沈钰回頭,旁邊的男子也跟着回過了頭,沈硯書看了他一眼,認出他是某位大官家的嫡子。
沈钰臉上的興奮未消,而那個男人也一臉欣賞。
“那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兄弟三個談話了。”那人識趣地走了。
待身影走遠了,沈珩才開口道:“你怎麽來了?”
“父親讓我來的。”
沈珩是個正派的人,看不慣父親投機取巧的行為,更看不起沈钰唯唯諾諾的樣子。
辰國雖然男風開放,但更多男子還是會選擇走科考這條路,單純想嫁人的還是少數。
說不得父親,沈珩訓斥着沈钰,“沒事的時候多讀書,少聽父親這些有的沒的安排,你若是把這些心思都用在讀書上,還愁求不得功名?”
“是,大哥,我知道了。”沈钰面上應着,心裏卻不大服氣。
辰國最是看重嫡庶有別,嫡出的可以随意選擇人生道路,科舉也好,從軍也好,經商也好,總之發展路線非常廣。
庶出雖也能考科舉,成功率卻是非常低的。一是占着這個身份本身就矮一頭,資源就不太行,二是即使再努力,嫡出的孩子只要輕輕反對一下,所有的努力也就如青煙般散開了。
沈硯書雖也是庶出,但沈钰明白他們不一樣。
大哥偏愛沈硯書,将來就算沈硯書考不上,沈珩也會支持他繼續考,而自己只要一旦考不上,肯定就沒機會了。
而且,嫡子對家裏財産有百分之百的支配權,庶子繼不繼承財産,繼承多少完全是嫡出說了算,嫡出若是看庶出順眼,給個百八十兩薄田幾畝就算恩賜了,若是看庶出不順眼,什麽都不給也沒人說什麽。
他不得大哥喜歡,又與沈硯書作對多年,分家産的時候很有可能一分錢都分不到。
最最重要的是,沈钰讀書那條竅沒開,怎麽學都成績一般。
所以,沈钰才會拼了命地攀根高枝。
不為別的,哪怕為了今後富足的生活。
詩會開始了。
一個一襲藍衣的男子走上了看臺的中心。
他打扮文雅,舉止端莊,一副翩翩公子樣,讓人看了就很舒服。
“各位,今日詩會,我鬥膽先提一首。”
說罷,他筆鋒蘸墨,在白色的宣紙上寫下了一首五言絕句。
畫筆剛落,周圍就傳來了一陣叫好聲。
“寫得好,不愧是林岚公子,果然是一首好詩。”
“好詩,真的是好詩,用詞老練,意境深遠。”
“林岚公子當真是真名士。”
林岚和詩被一群人圍着,沈硯書擡眼遠眺,只看到了一圈攢動的人頭,和一副遒勁有力的字。
由于離得太遠字看不太清,只隐約看到了清風,明月,皓日幾個字眼,雖未讀全首,但只看這三個詞也能感到寫詩的人必定是一片光風霁月,而非蠅營狗茍的庸俗之輩。
沈珩在沈硯書耳畔低語,“這個林岚是清曉先生的徒弟。”
“清曉先生的徒弟?”沈硯書一臉驚訝,壓低聲音道:“從沒聽說過啊?大哥怎麽知道?”
沈珩笑了笑,“我也是一次無意中得知的,大約是清曉先生習慣隐世,所以也不許徒弟拿師徒名頭出去炫耀罷。”
從某一個角度來說,清曉先生算是沈硯書的偶像。
傳聞,清曉先生也是個庶子,雖與功名無緣,但是憑借着一番努力在詩詞這個行業取得了一番很大的成績。
大到只要提起詩就沒人不知道清曉先生的名號。
一個庶子幾經周折走到這個位置,不可謂不努力,不可謂不志存高遠。
這樣的人想必收徒也一定條件苛刻。
沈硯書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幾步,望向宣紙上的詩也望向臺子中間的人,眼神中越發多了幾分欣賞。
之後又輪番上陣了幾個青年才俊,詩詞都在林岚之下。
不過青菜蘿蔔各有所愛,即使不如林岚,敢上去題詩的也并非一般人。
正在興頭上的時候,沈珩的小厮突然走了過來,對着沈珩耳語了幾句。
沈珩聞言,臉色一變。
“大哥,怎麽了?”
“宮裏有事,我要立馬回去一趟。”
“立馬?這麽急?”
“事出突然。”
“那你快去吧,正事要緊。”
“那你呢?”沈珩面帶猶豫,“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不用了,我一會自己回去就行。”
“你行嗎?”
“行,這有什麽不行的。”沈硯書知道沈珩擔心的不僅是李乾的突然襲擊,更是衆人的流言蜚語,他不是瓷娃娃,不至于這點話都禁不住。
“你萬事小心。”
“大哥放心。”
果然,沈珩一走,四周的議論聲就起來了。
這些人也是夠閑的,明明相隔老遠,卻非要特地走上一段路到他近身處說,遠處沒走近的人也不懷好意地朝他這個方向望着。
一時間天地都有了中心,他就是那個中心,嘲笑以他這個點以發射狀圍成了一個又一個圓圈。
沈硯書餘光瞥到他們看笑話的目光,心裏暗道,得,接下來倆月的談資又有了。
“不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語。”一個藍色的身影施施然出現在沈硯書面前。“只當是過眼雲煙罷。”
沈硯書定睛一看,正是寫頭詩的真名士林岚。
“閑人之話,确實沒什麽好在意的。”沈硯書抱拳一禮。
林岚也抱拳一禮:“今日詩會,怎麽也沒看沈公子題詩。”
“林公子大才,在你面前賣弄文采,我這不是關公面前舞大刀嗎?”
林岚笑笑,“沈公子這是哪裏的話,你的才名出衆,我早就有所耳聞了。”
“哪裏哪裏,比不上林公子一二。”
“去前排吧,馬上就到詩會的精彩時候了,沈公子可不能錯過。”
“好,林公子先請。”
兩人并肩往前走着。
走到人群密集處,林岚瞥了一眼衆人,安慰地拍了拍沈硯書的肩膀,沈硯書也回以一個堅定的眼神。
山下,淩風彙報着情況。
“今天沈二公子和沈珩大人一起去了詩會,詩會進行到一半,沈珩大人就走了。”
“然後呢?”
“然後侍郎家的庶子林岚去安慰了沈公子,他們一同組隊作詩,聊天說話,一直到下午詩會結束。”
“還有就是...”淩風拿不準自家爺對沈硯書的态度,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一反常态地支支吾吾了起來。
“有話就說。”蕭越放下手中的書,“支支吾吾地做什麽?”
淩風低了低頭,“林岚拍了沈公子的肩,舉止有些親密。”
拍肩只是個常規行為,可林岚的眼神似乎有些暧昧。
“哦,是嗎?”蕭越沉吟着,半晌才道:“安排安排,去沈府一趟。”
“爺想什麽時候去?”
“就夜黑風高之時好了。”
淩風有些猶豫,“那麽晚,是不是不太合規矩?”
蕭越笑了笑,桃花眼風流異常,“就是要不合規矩。”
淩風想了想,還是說道,“太後那邊已經很忌憚您了,您這樣做不是給他們話柄嗎?”
“就算我不給他們話柄,他們也會自己制造話柄。”蕭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與其讓他們制造一個不可控的話柄,還不如我給他們一個可知的話柄。”
夜探佳人,雖不好聽但說到底也就是風流債罷了。
淩風瞬間了然,怪不得自家主子最近開始頻繁接見那些王公大臣家的小姐公子。
只是為什麽選擇沈硯書不選擇沈钰?
沈钰較之沈硯書要貌美很多,也好控制很多。
蕭越看出淩風眼中的疑惑,直接問道:“你是不是不懂我為什麽選擇沈硯書?”
“是,屬下愚鈍。”
蕭越看了看漸近黃昏的天色,直接道:“你不覺得沈硯書的性格更有挑戰性嗎?”
淩風一陣無語,沒想到自家爺在這種事上居然有這種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