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玻璃心
玻璃心
随着時間推移,冬日将近,就在第一場小雪落下來時,蠻族的使臣到了。
以往這種活動,基本安排在春日。
蠻族苦寒,趁春日來,一則好交貢品,二則也好欣賞欣賞上京的春色,豈不美哉?
可他們剛在蕭越手底下吃了敗仗,日子也就由不得他們了。
自蠻族踏上旅程那天,辰國百姓就開始議論紛紛,言語間都是辰國士兵大敗蠻族自豪感。
尤其是各處茶館,說書先生更是連開7場,把蕭越的神勇誇了個天花亂墜,衆人聽得連連叫好,與有榮焉。
蠻族個個體魄魁梧,以往交手辰國從沒占到過便宜,這次勝利讓他們看到了希望,仿佛只要借着這股東風,就能一鼓作氣,殺蠻人一個片甲不留。
但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就知道,這勝利只不過是昙花一現。
蕭越的确有勇有謀,然再有勇有謀,也不能以一擋百。
若是真打起持久戰,以辰國将士的體魄還是會落于下風。
可惜沒腦子的人還是大多數的,所以無論事實如何,還是一點都不妨礙他們吹牛。
蠻族來京第二天,宮內設了一場盛宴。
各家公子,凡有名有姓的都到了。
沈珩,沈硯書,沈钰也均應邀在列。
沈硯書原以為,這就是個普通的展示國家氣度與實力的宴會,途中卻聽說,蠻族公主有擇婿,他幾乎第一時間想到了蕭越,不知為何,心頭沒來由地一陣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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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開設在景陽閣,占地非常大。
擡眼看去只見雕梁畫棟,富麗堂皇---亭臺,樓閣,假山,流水一應俱全。
僅一眼,沈硯書就被面前的場景震撼到了。
身為辰國人,他不是沒見過精美建築,可這裏的建築,明顯比他平日見到的還精巧百倍。
不少世家子弟穿梭其中,沈硯書不善社交,只有少數幾個臉熟的,大部分都是生臉。
李乾沒來,他破天荒的沒有追着沈硯書,而是在家照顧被大刑伺候過的二哥。
倒是看到了林岚,自上次一別兩人已經有小半年不見,聽說他一直在養病,現下看來果然臉色蒼白,一副大病初愈之相。
沈硯書靜靜站在原地,心裏忽地凝出一個具象的身影來。
他在想一個人,想一個很久沒見,即将見到的人。
想着最近夜裏翻湧的思念,唇邊露出了一抹輕笑,想到思念後的失眠,那抹輕笑又增加了幾分苦澀。
只是他容貌俊雅,即便是苦笑也是好看的。
沈钰疑惑瞧他,“你笑什麽?”
沈硯書忙收住笑,“沒什麽。”
沈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我知道了,你在想越王...”
他的聲音沒有壓低,甚至還有幾分上揚,吓得沈硯書連忙捂住他的嘴。
“你幹嗎?放開!”沈钰不悅地揮開他的手,往外面呸了兩口,才道:“你啊你,膽小成這樣,也不知道越王看上你什麽了?”
他挑挑眉,一副別那麽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咱倆正常說話別人還能偷聽不成。”
沈硯書不理會他的陰陽怪氣,環顧四周,見無人反應才放下心來,“小心駛得萬年船。”
說話間宴會開始了,聖上太後蕭越一起走了出來,衆人忙跪好,齊聲高呼:“萬歲。”
聖上也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揮了揮手,中氣十足道:“平身。”
衆人聞聲起身。
聖上太後皆是盛裝打扮,蠻族公主立于他們身旁,一襲狐皮裘衣,英姿飒爽,倒也新鮮。
接着...
沈硯書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将目光移到末端,移到那張數不盡風情的臉上...
月餘不見,這人似乎瘦了些,自忌日過後,他又換回了一身黑,是流光錦緞黑,在雪景的映襯下,在日光的照耀下,那抹黑發着光,如同黑暗中迸發出光芒的指明燈。
聖上太後蕭越以及蠻族使者分做主位,餘下衆人也各自分位而座。
坐定後,沈硯書才發現蕭越身旁還跟着一個藍衣女子,她身形纖細,體态輕盈,與人同站幾乎要被前方的人全部遮掩了去。
一個名字突然出現在沈硯書心中。
聽聞他們回來不久後,蕭越府上就來了位貴客,是蕭越童年的玩伴。
稱號是什麽來着?好像是...永安郡主!
沈硯書裝作不經意擡眸朝那個方面瞥了一眼,只見那個女子明眸皓齒,容貌姣好,當真是個美人。
蕭越與她并坐一處,小心翼翼地斟着酒,遞着糕點,眼神是能溺死人的溫柔。
手中杯子一顫,沈硯書差點沒拿穩。
這時,蠻族公主站了起來,她先是說了兩撥祝酒詞,接着又倒上了第三杯酒。
她公式化地感謝了建和帝允許她擇婿的想法,又必恭必敬行了一禮,誠懇道:“關于人選,我已經找到了。”
建和帝頗有興趣,“不知公主看上的是誰?”
蠻族公主又是一禮,将目光轉向蕭越的方向,微微颔首,“是越王殿下。”
此話一出,整個會場都安靜了下來。
太後一臉驚詫,建和帝倒是波瀾不驚。
他之前就猜到了,蕭越是蠻族的克星,選這人回去,不論是策反還是誅殺對蠻族都是好的。
若是蕭越沒中毒,也許建和帝還真會考慮考慮,可現下蕭越已經毒發,實在沒必要多此一舉。
何況,他還需要征北大将軍的名頭鎮住蠻族,自然不能讓他親愛的皇叔“出事”。
其餘人不知其中詳細,卻也知道蕭越手上有兵權,若是再有蠻族,豈不是如虎添翼?所以都只是觀望沒有說話。
沈硯書控制不住看着蕭越,看久了,居然連回神都忘了,還是沈钰推了他兩把,他才倉促低下了頭。
蕭越嘴角露出一絲輕笑。
既然蠻族公主看上的是他,他自然也該表表态。
只見他搖搖頭,“恐怕要辜負公主厚愛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公主還是另擇佳婿吧!”
“哦?不知是哪位姑娘?”公主毫不示弱,“我們蠻族若是兩位姑娘同時看上一個人,便會上臺比試...”
“不如殿下,把你那位姑娘喊出來,我同她比試一番?”
蕭越笑而不語,他狀似無意地看向前方,目光卻沒有落到任何人身上。
沈硯書心如擂鼓,內心不知怎的居然凝出了幾抹虛妄來,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
然而,蕭越只是笑着,眼神有些複雜,看起來晦澀不明。
突然他轉向身旁的藍衣女子,親昵地把人摟進懷裏,滿眼溫柔道:“我意中人身體較弱,恐怕不宜比試。”
沈硯書挺大度的,他一向不介意蕭越身邊有什麽人,也不介意那個人是男是女,是美是醜。
之前是因為沒存那種想法,後來則是因為足夠有信心---覺得以蕭越的偏愛,是誰都無法替代的。
至于身邊有沒有人,便是再親密,也應當不是那種關系。
沈钰之前還為此提醒過他,他還只當沈钰多心了...
看着永安郡主與蕭越有說有笑,郎情妾意的模樣,沈硯書心裏一陣酸澀。
而更讓他難受的,是他的目光一直追着蕭越,蕭越卻不曾分十分之一的餘光給他。
原來...原來在自己日日思念時,這人早就投入了別人的暖玉溫香。
怪不得40餘日一條消息都沒有。
怪不得以往的殷勤突然變成了冷淡。
難受,太難受了。
想到暗夜中那些見不得人的思念,沈硯書握握拳,悲涼中又升起一絲微怒。
有什麽東西啪的一聲碎了,胸膛那處仿佛被人突然捅進一刀,将他的內髒肆意翻攪切割着,眼睛發着燙,眼窩一陣發熱。
沈硯書告訴自己不要看,不要看,可眼睛還是控制不住地朝那個地方瞥過去。
有三道視線從不同方向朝他臉上射過來,只是沈硯書專心致志看着前方,完全沒有注意到。
蠻族公主還欲開口,建和帝搶先道,“既然皇叔心裏已經有人了,公主還是別為難了。”
建和帝可不樂見政敵羽翼豐滿,他見縫插針道,“我辰國男兒那麽多,哪裏找不到好的了?”
蠻族公主不甘心的表忠心道:“可是我只想要越王殿下...”
建和帝打着哈哈,“公主想來是之前只見過我皇叔,沒見過其他辰國男兒,若是見多了便也不會只抓着一個不放了。”
說着建和帝又招呼大家喝酒,場內頓時鬧作一團,蠻族公主說什麽也沒人聽了。
她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退下,一臉憤恨。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繼續該吃吃該喝喝。
沈硯書味同嚼蠟地吃着食物,越咀嚼胃裏卻越發痛起來。
他長到20歲從未對誰産生過風月之情,更別說嫉妒了,他低下頭将胸膛的燒意縷了半天,才意識到那種情緒除了難受,憤怒,還有吃醋。
可是吃醋又能怎樣?他沒有身份過問,更管不了蕭越。
人家便是直接在這裏成婚,他也說不出錯來。
或許...
也沒他想象的那麽糟。
往好處想,這也可能是蕭越是保全他的一種方式。
可他也說了,這是往好處想,萬一不是呢?萬一蕭越沒有這個意思呢?
此刻的蕭越柔聲細語,溫柔體貼,實在不像裝的...
那眼神太真了,就像熱戀中的情人,真實得讓人不敢去看。
蕭越說自己喜歡什麽類型的人來着?
清麗脫俗,弱柳扶風。
永安郡主不就是麽?
論相貌清麗脫俗,論身姿弱柳扶風。
至于自己...不過蒲柳之質,那些誇獎的贊譽之辭,也不過是跟這倆詞沾個邊而已。
沈硯書突然想到一個早已被自己遺忘,或者說是刻意不想起的事實---蕭越,越王,一直是風流成性,花名在外的。
這樣的人身邊人怎麽會少?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一心一意?
蕭越也許的确喜歡過他,但那喜歡太不值錢了,随便一個人就可以代替。
虧他還泥足深陷,可人家只把他當成一段露水情緣。
至于那些深情?不過是過程中的情趣罷了。
蕭越萬花叢中過,只要随意裝裝,便能騙過他這個大傻子。
沈硯書覺得這個想法很消極,可不這麽想,又怎麽解釋蕭越一開始的特別注意,現在的刻意疏離?
難道只因為那缥缈的琴聲?
論彈琴好,上京那麽多人,又何必纏着他一個?
沈钰看他如此,也不好打擾,只一味地給他夾着菜,希望分散他的注意力。
沈硯書一口接一口吃的,不想給自己留半分空閑的時刻。
飯局很快就結束了,大家開始三三兩兩地逛園子。
蕭越陪着永安郡主慢慢走着,蠻族公主在旁邊看着,妒忌的怒火幾乎要噴湧而出了。
沈硯書無意湊他們的熱鬧,已經有兩個女孩争寵,他一個男人又何必不要臉地跟上?
丢開沈钰他挑了一條幽靜的小路慢慢地走,走到一半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他漫不經心地回頭,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是江缙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