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常碧蓉挑人

常碧蓉直接去了西四所。

周嬷嬷見到她來,又驚又喜。

常碧蓉見她開始忙活,忙道:“嬷嬷,不用麻煩了。我來是想看看你這裏今年良家子的受訓錄。”

周嬷嬷堅持新沏了茶,聞言,神色嚴整了些,取了受訓錄遞給常碧蓉,問:“要看誰的?就短短一個月,受訓錄也看不出什麽,不若你直接問我吧。”

常碧蓉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悶頭一笑,說:“想問問景仁宮那兩個,風頭最健的,到底有什麽出衆之處。”

周嬷嬷留心常碧蓉的神色,試探着說:“劉冉性子穩,姑娘心裏頭有成算,眼中看得遠,若有那機遇,倒有些成就。至于那吳珊耘......”

常碧蓉擡眼看過去正好碰上周嬷嬷查探的小眼神,忍不住笑道:“嬷嬷,您如今連我都信不過了嗎?”

周嬷嬷忙擺手,索性攤開了問:“掌正今兒來是......為了吳珊耘?”

常碧蓉點頭,說:“從前你跟我說的那些話,就不用再提了。”

周嬷嬷知道自己當時為了把吳珊耘推進景仁宮說了些言過其實的話,常碧蓉當時沒說什麽,看來心裏還是清楚,看在她周嬷嬷的面子上沒多問,沒較真,還把人弄進去了。

周嬷嬷心存感謝,想不到一張老臉在常掌正那裏還有幾分分量,人頓時活泛起來,說:“那丫頭不錯,不然我也不會領她去見你。這姑娘人品端正,吃的苦,做的事,人也聰明。若是您給帶帶,不出幾年,那趕上您也說不定。”

常碧蓉笑了,說:“這麽說,做個主子都行了。”

周嬷嬷啞了片刻,說:“就是這丫頭心氣兒太高,有些傲,恐怕做不來低頭服小的事兒,心不摳性兒也不狠。若是做了主子,氣候恐怕也不大。”

常碧蓉觑了她一眼,口中說:“我明白了。多謝周嬷嬷的茶。”

常碧蓉喝了茶才出來,心中還想吳姍耘的事情,轉頭就在東長街上又遇到了這個小家夥。

這就有些機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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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姍耘不知在想什麽,口中念念有詞,再一次從常碧蓉身邊目若無人地走過,常碧蓉站住,轉身看着吳姍耘走遠,若有所思。

她看出來,吳姍耘應該屬于那種做事很專注的人,對于那些需要強大定力和注意力的事情能做得很好,比如她的策論,常碧蓉看了,水平遠遠在衆女官之上,足見其悟性不凡。但這樣的人不适合在宮中生存,皇宮裏從來不缺會做事的人,能到這裏來都不是凡人,但是會做人的人往往能平步青雲。

吳姍耘缺乏對人的敏感。從周嬷嬷第一次帶着吳姍耘來,就看出她在與人打交道上很不圓熟。不過那時看着是中規中矩,而這兩次的擦肩而過,就有些冥頑不靈了。若是換了個機靈的姑娘,早就來抱緊常掌正的大腿了。

常碧蓉一笑,看來周嬷嬷的評價頗中肯。

吳珊耘的名字便又從常碧蓉心中劃去了。

周嬷嬷的用心,年輕的吳珊耘還體會不到,她聽說常碧蓉來打聽她,不禁心馳神搖,好容易強壓下的心潮被翻起。

吳姍耘越想眼中的光越亮,她忍不住問周嬷嬷:“嬷嬷,常掌正這是不是在給聖上選人呀?”

周嬷嬷自言自語道:“今年也怪,選上去的幾個良家子都沒擡位份。”又對吳姍耘說:“大概是吧。”

吳姍耘得了這句話,懷裏跟踹了一窩兔子似的亂竄。

周嬷嬷察覺到吳姍耘的異樣,正色勸道:“姍耘,人人都知道主子好,穿金戴銀前呼後擁,那看見的是風光的主子,那些看不見的,凄苦半生不得聖寵的宮妃比得寵的多得多,他們還不如宮中有臉面的女官。而且聖上只有一個,要争得聖寵哪是那麽容易的事,靠着別人的寵愛過日子,心裏踏實不了,也長久不了,你看宮裏年年都有新人進......”

周嬷嬷說到一半,見吳姍耘的神色,心知說再多也是白搭。多少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被宮妃光鮮亮麗的表象所迷,以為靠着青春美貌毫不費力能得到皇帝寵愛,而後一勞永逸享用到老。哪知道“托付終身”這四個字卻是陷阱外的誘餌,瞧着好,其實掉進去滿是荊棘,縱使再出的來,也是滿身傷痕。

她只得無奈嘆息一聲。看着吳姍耘年輕無畏的面龐,周嬷嬷心道:“算了,吃過虧才知道疼。”便低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吳姍耘從周嬷嬷處出來,設想自己若是被皇帝看中,那便是平步青雲,頓時覺得前途一片光明,自己無所無能。

無奈等了幾日,沒有任何消息,吳姍耘尚且安慰自己,常掌正還在慢慢安排。但她聽說一個叫汪蘭花的宮女調入了尚宮局,頓時明白過來,她沒能入常掌正的眼。

她轉而又想,不,一定是常掌正并不了解她。周嬷嬷能給幫她說好話,但景仁宮上下卻是不大瞧的起她的,怎可能有溢美之詞,衆口铄金,誤導了常掌正。

事關身家前程,吳姍耘豁出去了,成與不成就看這一搏,她在腦子裏搜索了盡可能多的歷代英傑枭雄,都有涉險搏大的經歷,還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句名言。

對,搏一次。吳姍耘壯起膽量,決定自薦。

常碧蓉黑沉沉的眸子靜靜盯着吳珊耘,小姑娘一臉視死如歸的悍勇神情倒讓常碧蓉樂了,她問:“你為什麽想這樣做?知道這麽做,如果不成,會有什麽後果嗎?”

吳珊耘鼓着腮幫子,一雙眼睛如黑葡萄一樣,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點頭,說:“知道!我不想一直屈居人下!”常碧蓉以為她不會說話了,誰知她又加了一句:“我不怕!”

這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了。

常碧蓉慢慢把身體仰靠在椅背上,悠悠地端詳着吳珊耘,一張近似圓臉的鵝蛋臉,肉不少,額頭略寬,顯出幾分男人的硬直,眉毛也是濃而直,因為瞪圓了眼睛到有幾分英武之氣,鼻子直挺但不小巧,唇角略微下垂,不笑的時候有愁苦相。

不是個美人,但是勝在年輕而直白,有一股子嬌憨愚勇之氣。

以常碧蓉這些日子跟她接觸的了解來看,這姑娘還沒開竅,是個老實直接的孩子,有一顆赤子之心,與人應對反應還不快。

在她的記憶裏宮裏這樣的人待不長,太好騙太容易被利用,下場一般都不怎麽好,若是家世顯赫倒也罷了,這姑娘家世一般,而且太一般,是個小康之家,命裏注定不怎麽好。

想到此處,常碧蓉心中一動,以這樣的姿容,這樣的家世能選入宮中,進入景仁宮,還能出現在她面前,要麽是有人暗中照應,要麽是運氣太好。

所謂好運不怕命來磨。

把她送到皇帝面前,倒可能有意料之外的結局。

送上去皇帝要麽看不上,人也就回她這裏;要是看上了寵幸了又丢開,不過仍是宮苑裏過一生,于她和裴岳自然沒有大的害處。而且這姑娘還沒有體會到這深宮中的殘酷,太随性了,給她長長記性也好。

常碧蓉手中伸出兩根手指,有些期待。

裴岳得到這兩個名字,點着“汪蘭花”三個字剛要說話,轉而明白了常碧蓉的用意。

“聖上年少時流落宮外,對這些俗名兒說不好真有幾分親切。”裴岳點頭。

常碧蓉說:“還有一層,本來想把‘蘭花’改成‘卿蘭’,不過想到若是給皇帝自己改的機會,還要好些。”

“對,印象深刻,有那麽點兒恩賜和獨占的味道。”裴岳一本正經地邊想邊說,“這個吳姍耘,也漂亮麽?”

常碧蓉想了想,說:“可以看做一片綠葉,有別于正統美人的,別樣的新鮮感。算是異數吧。”

裴岳好笑地說:“不是變數就行。”

“你交給我的差事,還算滿意嗎,裴大人?”常碧蓉笑嘻嘻問。

裴岳知道她肯定又要消遣自己,忙做好準備,笑着應道:“能得常掌正指點,裴某感激涕零。”

“我對你怎麽把他們獻給皇帝,着實有些好奇。”常碧蓉說到這裏,忽然忍不住笑起來,她說:“也難為聖上,時時都得提防女人撲上來,看見女人就心頭一緊----心道這回又是什麽花招。”

裴岳早已習慣了常碧蓉偶爾的跳脫,看她學得活靈活現也覺得好笑,收好名單,湊趣道:“天機不可洩露。萬事俱備,只待東風。我得先看看人,才好定法子。”

常碧蓉喚來君兒說:“讓蘭花來倒茶。”又轉身沖裴岳說:“另一個也在,為報賬頭疼。”

裴岳見汪蘭花進來,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汪蘭花一直低着頭,看不清臉,裴岳端起杯子送到嘴邊,揭開杯蓋,“嗯?”了一聲。

汪蘭花聞聲擡頭,一臉驚惶。

裴岳便說:“原來是茶梗。”喝了口茶,等汪蘭花轉身才又看了兩眼。

裴岳喝完茶,又到前殿,看吳姍耘,常碧蓉跟上來問:“怎麽樣?”

裴岳沒開口,先笑了,似乎在琢磨怎麽措辭,好半天才說:“看女人,男人和女人的眼光頗有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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