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常碧蓉求官
常碧蓉消沉了一段時間,作息時間全部混亂,神出鬼沒,讓吳珊耘和君兒難以捉摸。
兩個小家夥在常碧蓉房門前碰頭,正揣摩常掌正是否在屋裏,房門“碰”一聲,豁然打開,一只繡花鞋順勢從門縫中飛出。
兩人瞪大眼看着常掌正跳房子似的一步一步,身手矯捷地跳到繡花鞋邊,從容淡定地穿好鞋子,轉身揮手說:“不用準備我的飯,今日有約。”
吳珊耘還在想是否舊情複燃。
就聽常碧蓉說:“可惜是美人相約。”口氣萬分遺憾。
吳珊耘忍得很辛苦才沒笑出來。
約常掌正的美人芳名柳燕。
柳燕是常碧蓉的同年,不同的是她早早出宮嫁人,雖然小常碧蓉三歲但孩子都已經滿院跑了。
好些年沒見,常碧蓉驚訝于她的成熟,或者說勞累顯出的滄桑,那是長在臉上的老,從內到外的蒼老。
可柳燕自己卻不認為。在聽說常碧蓉依然待嫁時,很是熱絡地為她張羅相親,還主動去會了賬。
常碧蓉笑着道謝,心中納罕柳燕對自己這樣照顧,他二人從前不過是湊在一起不鹹不淡客套幾句的交情,為了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還有些龃龉過往。
柳燕拉着常碧蓉在街上閑逛,女人在一起不過買些時興的衣裳首飾。
兩人在一個首飾鋪面前站了一會兒,柳燕看中一只鎏金的孔雀樣子的步搖,式樣有些意思。
常碧蓉看她喜歡,便說:“好看,平時戴戴挺有意思。”
柳燕再三看了卻放下了,扯着常碧蓉離開,但目光在那步搖上流連難斷。
常碧蓉早先便留意到她的袖口內有個牡丹花的樣子,秀在那地方八成是個小補丁,此時看她神情,便知她手頭并不寬裕,默默沒有做聲。
Advertisement
柳燕大概察覺出她的意思,便笑說:“你呀,得快點兒找個男人嫁了,再生幾個孩子。”
常碧蓉笑笑,就知道抹不開這個話題,淡淡地說:“知道了,在找呢,這不是沒遇着合适的嗎?”
“眼光別太高了,早些嫁了早了解樁心事。”
常碧蓉聽了不太舒服,說:“哪有眼光高不高,沒遇着稱心的罷了,若是随便找個人嫁了,日子過得不好,天天鬧心,還不如一個人快快活活,何苦為難自己。”
柳燕故作驚訝地問:“你現在過得快活?”
這下輪到常碧蓉驚訝了:“怎麽,沒男人就不能好好過日子了?就得尋死覓活,哭天喊地?”說完笑了,她心裏還有句話沒說出來:像你這樣找了個男人嫁了,過得操勞拮據,那還不如不找。
結果柳燕口中說:“好了好了,知道你過得快活。”但臉上的神情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我知道你過得很艱難,但是愛面子不好意思說出來強撐着,我理解你的苦衷,你真可憐。
常碧蓉目瞪口呆,想不到對方竟然是這樣的想法,竟然這麽看待自己,只覺得辯無可辯,多說一句都是廢話,笑了笑,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回宮遇見裴岳,把這事當個笑話說給他聽。裴岳聽完也是一笑。
“我今兒才知道什麽叫做人和人是不同的。”常碧蓉笑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這怎麽說得下去?太無力了。”
裴岳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問了個不沾邊的問題:“你要不要挪挪位置?”
“情場失意,官場得意?”常碧蓉撇嘴,說:“不用。我如今雖然是個掌正,但衆人顧念我資歷甚老,又有你幾分薄面,我想做的事情皆能做成,還得衆人幾分敬意。如今上頭幾個人都正做到興起,你把人家硬頂下來了,我這裏沒什麽實在好處,反倒招人家恨,不值當,再說我也不求那些虛名。”
裴岳聞言沒說話,其實是想到常碧蓉這麽些年不願高升,或許是想避開聖上。他尋尋摸摸瞥了她好幾眼,欲言又止。
常碧蓉趕緊伸出手攔住,說:“打住,有些話別多問,就算咱倆交情,我也翻臉。”
裴岳從前只知道常碧蓉不提皇帝,如今再多知曉了一點,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常碧蓉放着這麽好的李和崇不找,偏偏去相親。她相親的男人,他全都知道,哪裏比得上萬人之上的真龍天子?
常碧蓉這一句話,雖然說得随意诙諧,但裴岳知道,這個話題在她那裏是禁忌,真提不得了。
每個人都有些不願提的往事。
他理解。
常碧蓉又在一邊哀嚎:“上天賜我一個好男人吧!”雙手朝天舉,一臉為衆生犧牲扛雷的樣子。
常碧蓉只有在他面前,才會肆無忌憚作怪作妖,把裴岳逗得笑彎了腰,伸手在她頭上輕輕一拍,罵道:“你個兩面三刀的,讓你手底下人看看你這樣,看以後誰服你。”
常碧蓉忽然收勢,轉過臉,正經地對裴岳說:“剛剛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哪句?”裴岳有點兒沒跟上常碧蓉的節奏。
“開後門,升官。”常碧蓉一臉嚴肅地說。
裴岳覺得有詐:“你要幹嘛?”
“我接受,但換個人。”常碧蓉說,“吳珊耘。雖然人長得不怎麽出衆,人不怎麽機靈,腦子不怎麽好使,但怪順眼的,我喜歡。而且......”
常碧蓉正經說:“她這樣年輕,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摔了這麽大跟頭,但這個念頭還一直攥在心裏。這是當年的我比不上的。我年歲也不小了,收了做個關門弟子,想想挺不錯。再者,此番際遇,堵死了睡皇帝這條捷徑,反而能成就她也說不定。”
常碧蓉又感慨說:“其實怎麽可能是捷徑,往往看似輕松美好的路,都是陷阱。”
常碧蓉的這句話,其實算是給了裴岳一個答案,讓他知道,她為何沒有委身李和崇,至少指出了答案的方向。
裴岳卻沒有正面答複常碧蓉,說:“她想要什麽?不甘屈居人下,做人上人嗎?你随便從宮裏拉出一個人問問,十個裏有十個都想。”
“哈哈!”常碧蓉大笑道:“拉十個人來,你問,保準十個人都說;‘小的不敢妄想,只願在裴公公腳下做牛做馬,肝腦塗地。’”
裴岳見她學樣子,怔了一下,而後無奈大笑。
裴岳笑雖笑,還是把這事記在心裏了。他是司禮監第一人,但跟尚宮局隔了一層,所以這事他也得托人辦。
也不是難事,裴岳的牌友裏就有尚宮局的吳尚宮。
吳尚宮聽了裴岳的話,有些為難,說:“大人,我實話實說,您開口我自當盡力,但吳姍耘一個七品女官,升到四品,再怎麽着也得熬個三四年----這還算是最順利的,一個坎都沒有的情形。升得太快,恐怕難以服衆。”
裴岳笑道:“你堂堂尚宮局第一尚宮,誰不服你?我辦她!”
吳尚宮一臉膩歪地說:“眼前就戳了個劉尚宮,我花一個銅子兒她都對賬了又對賬......”
裴岳聽得好笑,說:“行啦,你也沒少給人家添堵。人家大侄女兒在景仁宮都呆了一年多了,愣是被你壓着沒冒頭。劉尚宮對賬那是好的,沒把你咬下一塊肉來算不錯了。”
吳尚宮也笑起來,說:“若是尚宮局就我一個尚宮,那日子就好過了。”
裴岳聽了,暗暗一笑,知道她這是在講條件,想想也不是難辦的事,而且景仁宮正好要整肅整肅,便說:“放心,好日子不遠了。”
吳尚宮聽了,眼睛一亮,又把開頭吳姍耘的事情再想了一遍,還是覺得難辦。
“這有什麽難辦的?”裴岳說。
吳尚宮說:“請大人示下。”
“你這裏面四個司,那個司合适些?”裴岳問。
吳尚宮想了想,這個合适指的應當是清閑,又能在上司眼皮子底下晃。
她心裏盤算,司薄司登錄宮人名籍,差事比較辛苦;司闱司管鑰匙,比較輕省,但權不大;司記司權倒是大,但出入錄記、審署加印,一兩日上不了手,不知吳姍耘能耐行不行。
吳尚宮說:“司言司掌宣傳啓奏,接觸的都是命婦與中宮,她既然是女官,識的字就成,這是個風光的好差事。正好一個老司言要出宮了,但也不能把人直接調到這位置上吧,多少人看着呢,事情辦得太紮眼對姑娘不好。”
“那就把這司言司下面掌言調走,讓吳珊耘補上。”裴岳說,其實他覺得把原本就是破例的事情,怎麽做都紮眼,但不是自己下屬不好霸蠻。
“這才是六品,七品女官升六品也正當。”
“局、司、典、掌。”裴岳略加思索,說“而後你上書,說司言司職權重要,近期事務繁雜----對,皇後不是要親蠶禮麽,正好單分個典出來,負責此事的掌言若只有吳姍耘一人,便名正言順升為典言。”
“這是五品,還差啊。”
裴岳一笑道:“分了再合嘛。典言原本兩個,再加一個人,三個人争一個司言的位子,吳珊耘自然有條件争一争。”
吳尚宮擊掌叫道:“哎呀,這就是四品了!大人真是好手段。我今兒才得大人提點,知道什麽叫‘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呀!”
裴岳說:“這叫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