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常碧蓉護短

那宦官如同嘴裏添了把辣椒,罵得更加熱火朝天。

吳珊耘其實沒注意他罵什麽,心裏只把高彩雲恨得要死。左右看看,沒個得用的人,總不能就讓這人這麽罵下去吧,只得認栽,轉頭去了尚宮局,重新拿空白考勤。

那女官聽吳珊耘說到高彩雲讓她畫缺勤,撇嘴一笑,問:“她又反口了吧?”

吳珊耘滿腹委屈氣氛被這一句話勾出,大聲道:“是!她在蓮兒面前又說畫全勤,她怎麽這樣!”

那女官卻不說話了,默默給她拿了張空白考勤。

吳姍耘當着蓮兒和宦官的面畫了出勤,此事才算平息,但面子掃地。

這會兒倒有人湊到她跟前,故作關心地問:“今兒聽說蓮兒那対食來‘tong你娘’?!這怎麽像話。”還有人神秘兮兮地告密:“那罵你的宦官,是劉尚宮的親戚。”

吳姍耘聽這些話越發氣惱,原來自己不僅中了高彩雲的套兒,還被劉嬷嬷擺了一道,說不好還得罪了劉尚宮。越想越怄氣,越覺得自己蠢,交接怎麽不看清楚就草草簽字,考勤空着就空着,前兩日她沒來幹她什麽事!

她臨走的時候瞧見趙嬷嬷跟白面饅頭似的腦袋,從窗後伸出來,碰上吳姍耘的目光趕緊又縮回去了。

吳姍耘氣得把腳下石子兒一踢,卻不料是糊在地上的鵝卵石,石子兒沒踢動,把她腳趾頭險些踢斷了,一瘸一拐回了住處。

常碧蓉正坐在一桌好菜前,等着她。

吳珊耘挨不過,走過去,在常碧蓉對面坐下。

宮裏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看常碧蓉的神情,她應該也知道了。

吳姍耘心想,大概滿宮裏都傳遍了,宮裏生活真是太乏味,一丁點兒大的小事都能成為衆人口中咀嚼的談資。

常碧蓉問清了事情始末,忽而笑了,說:“你叫屈也沒用。你是去辦差,不是去交朋友,有什麽拿到面上提前講清楚,沒什麽抹不開的,該怎麽來怎麽來,公事公辦。”

她給吳姍耘倒了一杯酒,繼續說:“那趙嬷嬷年歲比你娘還大怎麽了,她是你手下人,她就該幫你護着你,好麽,如今挑事的倒是她。年歲大怎麽了,壞人好人年歲一般長,看人得看心,看什麽男女、老幼?還有這高彩雲,她都有心坑你了,你還跟她講什麽‘不打笑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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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常碧蓉本打算給吳姍耘慶祝慶祝,如今倒成了壓驚酒了,忍不住又要笑。

吳姍耘見了,臊得慌,說:“掌正,我知道了,我也想過我錯哪兒了,以後會注意的。”

常碧蓉卻把酒壺往桌上重重一墩,說:“什麽叫以後注意?他們怎來,咱們就怎麽還。”

吳姍耘聞言,覺出常碧蓉是想挑事,忍不住往後縮,勸道:“我不過挨幾句罵,沒少塊肉,沒什麽大不了的,以後注意就行了,別再提了。”

常碧蓉歪頭看她,笑了一下,似乎在嘲笑吳姍耘太年輕,又似乎在冷笑吳姍耘看不透背後玄機,她說:“有些事,你慢慢體會。”

常碧蓉說罷,一仰頭,一杯冷酒入喉。

裴岳這裏不用常碧蓉、吳姍耘來通報,就已聽了這事,知道這前前後後就是那吳尚宮算計好的。吳姍耘在蓮兒這裏吃了虧,吳尚宮想着他裴岳就能順着蓮兒這根藤摸到劉尚宮那顆大呆瓜,吳尚宮是逼他快些出手呢。

裴岳冷笑了一聲,心中已把這吳尚宮歸到辦不了大事之人這一類,把手中的書往桌上一扔,輕語道:“想殺人,恨不能給我手上塞把刀,小家子氣。”

心裏不痛快終究是心裏不痛快,答應人家的事必定要做到,而且由頭都替他找好了,此時不下手白白錯過時機。

裴岳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心煩,朝自己的小徒兒大耳一點頭,自有人代他出面。

這背後的彎彎道道吳姍耘全然不知。她忙碌幾日,終于把手頭的事情理出頭緒,搞明白眼下最要緊的事便是皇後的親蠶禮。可高彩雲竟然一點兒記錄都沒給她留下,吳姍耘想了好半天,決定不去找高彩雲,反正會碰壁,幹脆自己從頭做起。

她到了尚宮局,看見蓮兒和那罵她的五短宦官,一人手上提了一個小口大肚瓶,面色很古怪地沖到院內。

吳姍耘正缺人幫忙,而且想用用蓮兒,緩和下關系,便伸手拉了她一把,卻被蓮兒拂袖甩開。

吳姍耘鬧了個沒趣,臉上下不來,站在原地,心裏火起。

吳珊耘反應有些慢,她心裏好像只能專注一件事情,比方說現下,她只關注到五短宦官來了,卻沒有發現周圍人都沒往前湊,更沒注意到五短宦官身後的蓮兒懷裏抱着個大罐子和火石。

吳珊耘剛要說話,就聽身後幾聲尖叫。

蓮兒和五短宦官嚷起來:“讓尚宮大人出來,讓她出來!不出來,我們點火了。燒了這尚宮局!”

吳珊耘扭頭看見他二人臉色青白,神情猙獰,把瓶子抱在懷裏,顯然裏面是油,另一手舉着火折子。

院裏有三四個女官,見狀都慌了,有人讓他們冷靜,可說話的聲音比他倆還尖刺。

吳珊耘也慌了,這一燒起來,火可說不好往那兒燒,蓮兒跟她有過節,手裏的油恐怕第一個就朝她潑過來。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仔細看着兩人的一舉一動。

有個宮女離裏門最近,聽五短宦官要找尚宮,她轉身就往外跑,被門檻絆了下險些摔個大馬趴。

吳珊耘腦子裏飛快地轉,到底該怎麽辦。

從蓮兒和五短宦官的話裏,聽出了個大概,是被人告了吃對食,又有人透了風聲要治他們,逼急了才想到這麽個主意。

吳珊耘心想,這是什麽主意,鬧開了,不是一對兒也是一對兒了,還想往好了搞嗎!

院子裏的人都被驚動了,無奈兩人堵着門口,想跑都跑不出去。

吳珊耘只覺得滿眼的人都慌裏慌張的神色,中間一對挑事者看着這麽多圍觀者,越發激動,她深怕他們一個不小心真把油罐點燃了。

他們這裏鬧,其實隔壁就是尚宮們所在的院子,鬧成這樣就是聾子也聽見了。吳珊耘一衆人往門口左看右看卻不見大人來,急得險些跳腳。

“吵什麽?”一聲斷喝,就跟一刀斷亂麻,慌張的氣氛頓時一滞。常碧蓉的降臨讓大家如同見到了主心骨,頓時想讓人上前抱住她大呼救星。

吳珊耘扭頭看到常碧蓉一身整齊的宮裝,從容不迫地一步一步邁進院子,神色鎮定自若,也不說話,一雙眼睛在滿院一掃。

吳姍被那一眼拂過,仿佛心上掃過一陣涼風,又像滾燙的燙鍋瞬間澆了一瓢涼水,頓時冷靜鎮定下來。

本來雞飛狗跳的院子,霎時安靜。

常碧蓉那雙眼睛掃完全場,落在鬧劇的主角身上,也不言語,就那麽定定地瞅着。

要說吳珊耘對常碧蓉的衷心佩服就是從這一眼開始的,只見幾近發狂的蓮兒和五短宦官明顯敗下陣來,他們的雙腿都在微微顫抖,虛張聲勢地嚷道:“我們要清白!”底氣不足,想上前又害怕,在原地一趨一退。

沒有人出聲,靜了片刻。

常碧蓉這才開口說:“好,我是宮正司掌正常碧蓉,專管後宮監察緝私,我聽你們說。進來。”說着折身進了內堂,與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淡定得象是回屋去關忘了關的窗戶。

常碧蓉只是掌正,在宮中女官中算不得多高等級,可這份挺身而出時的淡定從容給吳珊耘強烈的震撼,如果這是短期直觀的影響的話,那後來這事的處理結果,就讓她被常碧蓉身後深不可見的影響力深深震懾。

她不知道一個小小的種花種草的常掌正,竟然能讓尚宮局兩大尚宮之一的劉尚宮降職;蓮兒和五短宦官斷明并非対食,卻因為意欲縱火丢了小命。

這算什麽?吳珊耘從中體會到的是冰冷,視人命如草芥的冰冷。

吳姍耘想起那日常碧蓉的話,忍不住想,莫非這一切都是常碧蓉口中說的“怎麽還”?那蓮兒兩人的死起因竟是她做的一件蠢事?

吳姍耘趕緊擺頭,把這個可怕的念頭從腦子裏甩出去,後脊梁卻覺得有一股冷氣冒起來。

做夢的時候她竟然看到了常碧蓉身後有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美貌的常掌正變得讓人怕又敬。推而開去,說不定每一個人身後都有一個黑洞,這個大大的宮廷變得越發的深不可測。

吳珊耘暗暗打定主意,以後絕不亂發脾氣,對每個人都客客氣氣,別一不小心得罪了人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還有一條,吳珊耘覺得可以完全把自己托付給常碧蓉,不僅因為折服于她的個人魅力,還有她身後的人裏站着一個叫裴岳的司禮監掌印太監。

不知怎麽的,吳珊耘總是忘記裴岳是個太監。也可能正因為裴岳是個太監,才會讓她感覺親近。若是裴岳跟金烏大将軍那樣粗犷有力,充滿了男人的氣息,吳珊耘倒不敢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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