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常碧蓉破戒

淑妃此時獨坐在房中,對着一碗雞蛋羹發愣,看着安靜,其實內心難以平靜,她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淪落到這一步。

她這裏根本聽不見廂房的動靜,但她還是執着地張耳去聽。

景仁宮中的大太監姜叁小心觑着主子的動靜,努力把自己縮小,無奈爹娘生了這麽大個塊頭。

淑妃一扭頭。

姜叁承受能力不行,以為是找他問罪,腿一軟,跪倒在地,說:“娘娘,是奴才的錯,是奴才多嘴,求您饒命。”

淑妃一改往常的火爆脾氣,很平靜,說:“怪你做什麽?難得你這麽些年忠心耿耿在我身邊,替我辦事。錯在我,從根子上就錯了,受了王公公恩惠,總得還回去。”

姜叁幾乎是跟着淑妃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對從前的過往知道得清楚,淑妃能從衆多美人中脫穎而出,王永發功不可沒,可惜淑妃得寵多年,膝下無子。眼下淑妃仍紅紅火火,卻原來在有些人眼裏,已是明日黃花。這劉冉大約就是辛如昌手中的下一個淑妃。

讓姜叁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真動了感情,眼眶泛紅,說:“娘娘,您別往心裏去。您還年輕,總有法子的。”他朝廂房方向啐了一口,罵道:“那小蹄子跟您提鞋都不配。”

他這話音剛落,門口望風的宮女說:“出來了,聖上出來了。”

“這麽快?”淑妃狐疑中,仿佛抓住了什麽,撐着的手肘一使力,彎脊梁又立直了。

姜叁見淑妃赤足找鞋,趕緊上前去把鞋子送到淑妃腳邊。

淑妃拉住他說:“快,快去看看。”

姜叁心中也有些高興,重重接應一聲:“诶!”便往外跑。跑到皇帝跟前,恭恭敬敬垂手立着,但眼風把皇帝身上和廂房裏頭掃了個遍,尤其看到齊齊整整的劉冉,忍不住心花怒放,再開口,嗓門又亮又喜慶,說:“聖上,淑妃娘娘已經起了,正-念叨您呢!”

李和崇冷不丁被姜叁這一嗓子吓了一跳,他火氣被撩起來,剛要邁步往淑妃去,腳才擡起來,又踩下來。

他說:“淑妃既然病了,就好些休息。”說罷擡腳走了。

姜叁張口結舌,一回頭,淑妃已經站在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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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淑妃剛熱起來的心,被澆了一瓢冰水,又氣又恨,眼眶子不争氣就紅起來,銀牙一咬,淩厲的眼風朝廂房方向掃去,正落在走出門的劉冉身上。

劉冉此時也是又氣又恨又委屈,裏子面子全都丢光了,再被淑妃一掃,登時噗通一聲跪下去。

淑妃恨恨剜了她一眼,轉身回房。其實她清楚得很,這火氣不該撒在劉冉身上,但她沒法子,聖上竟然讓她下不來臺,她只能自己找個臺階下。

關上門,淑妃的眼淚珠子就砸在手背上,有些東西變了,從前她能肆無忌憚地在聖上面前耍小性兒,從今時今日起,恐怕不能了,就算聖上再讓她耍,她也不會跟從前一樣毫無畏懼了。

淑妃從前最瞧不上有些宮妃畏首畏尾,小心翼翼的樣子,原來并非他們願意這樣,聖上心裏沒你這個人,便只能端着笑臉賠小心。

淑妃後悔了,就算是咬緊牙關,被劉松捅出謀害汪蘭花的事又如何?

如何?

淑妃轉念一想,嘴邊的狠話繞了一圈又咽下去----恐怕也是一樣的結局,聖上最厭殘害宮女內侍之人。淑妃仿佛就在一瞬之間,被抽走了自信。

人心之變,在瞬息之間。

她真的後悔了,不應該讓姜叁去殺了汪蘭花,一個小小的猥瑣的宮女能成什麽大氣候,都怪自己氣太盛;她後悔不該把劉冉推向李和崇,即便失寵,她還有感情這一條稻草可抓,如今兩頭都沒了。

淑妃在短短的瞬息之間,決定低頭。

她剛要擡手擦掉眼淚,又止住了,眼珠子一轉,留着淚,對鏡稍加修飾,脫掉繡鞋,赤足追出景仁門。

大耳看見追上來的淑妃,對步攆上說:“聖上,淑妃娘娘追出來了。”

李和崇正閉目養神,聞言,驚回頭,淑妃已到辇下,釵環松弛,粉面含淚,冷豔凄楚與往日截然不同,李和崇竟有些不認識她了。

“聖上~~”淑妃本有些體己話要說,卻忽然福至心靈,喊完這一聲只是含情脈脈望着李和崇,不再多言。

李和崇在這一汪欲語還休的凝望中心軟了。

次日,淑妃送走聖駕,對鏡梳妝,神采飛揚,對姜叁說:“叫劉冉來。”

劉冉似乎比昨日還要白,不過是蒼白。

淑妃見她這個樣子,心中越發舒順,說:“昨日的事,你別放在心上,你跟你姑姑說,聖上已經準了。”

她斜眼瞥了劉冉一眼,笑道:“你還是姑娘家,臉皮子薄,你生得好,人也端正,但太端正了。”

這話正刺着劉冉,嘴唇都白了。

其實這話哪裏需要淑妃告訴劉松,宮裏的消息本來就跟小風似得竄得飛快,更何況這種事關恩寵的事。

吳姍耘聽了這些傳言,開始還不信,後來傳得多了,有模有樣,等劉冉昭儀封號下來,吳珊耘一顆心徹底落地,震驚之餘,又醋又自憐。

連這種事,她都比不上劉冉,自己果然比她差了一截。不甘心能怎麽樣?也得咽下這口氣。

吳姍耘甩甩頭,她只能在女官這個位子上一條路走到黑了。

這些日子,她忙得腳不沾地,去太妃宮妃命婦處傳旨的好差事沒派在她頭上,吳姍耘盡在後面忙些又累又不讨好的活兒。

她如今手底下只有趙嬷嬷一個,缺個人也一直沒配齊。只好卷起袖子大事小事都自己辦了,回到房中就累得跟條狗一樣,往床上一趟就睡着了。

吳姍耘看見其他掌言司言出入風采,不禁感慨,即便是同一個衙門,也有高低貴賤。其實也羨慕,但她估摸自己是最新進的掌言,論資排輩還沒輪到她風光吧。

吳姍耘這日終于把手頭的所有事項辦完,抻個懶腰舒展筋骨,筋都還沒拉開呢,就見司言抱着一堆賬簿進來了。吳姍耘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司言說:“吳掌言辛苦了,差事辦得又快又好,不愧是常掌正帶出來的人。”說着把小山樣的賬簿往她跟前一推,說:“這些就再勞煩掌言辛苦辛苦。”

吳姍耘問:“親蠶禮不就是明日了麽,怎麽還有?”

“這是萬壽節的,怎麽你不知道聖上的生辰就在下個月?”司言一驚一乍地說。

吳姍耘還真沒留意,聖上往年都不興過生辰,但打死她也不敢說不知道,只得點頭應下差事,抱着賬簿轉身。

趙嬷嬷一驚,不知是驚訝吳姍耘怎麽又回來了,還是驚訝她手裏竟然抱着這麽大一摞東西。不過趙嬷嬷到底在宮中混得久了,轉眼,她捂着頭說:“哎喲喲,掌言大人,您看我一把年紀,沒日沒夜跟着您幹了這麽久,還當自己年輕呢,結果今早頭就疼得跟裂開了似得。好在是差事辦完了才疼起來,沒耽誤差事。請您準個假,容我休息兩日。”

吳姍耘能怎麽說,能讓這麽她帶病堅持麽?只得一翻眼皮,放了她走。

剩下她一個人,越想越氣,把手一松,噼噼啪啪落了一地,把她的腳都埋了。

“啊~~~~”吳姍耘郁悶得大喊一聲。

卻惹來更響亮的一聲回響。

吳珊耘确定不是回聲,尋聲找去,看到了正捏着酒杯對幹嚎的常掌正。

吳珊耘對常碧蓉一個大美人做出仰天長嘯這樣的舉動不驚訝,反倒對她喝酒很驚訝。

常掌正歷來滴酒不沾,克制得很,說是不喜歡醒後嘴幹頭疼。

此時,桌上兩個拳頭大的小酒壇,一倒一立,都開了封。吳珊耘心中喊了一聲“不得了”,看來常掌正遇上大事了。

其實也不算大事,只是常碧蓉近來很不順,前程上早就不作念想,婚姻也來操-蛋。

與周霖在一起,常碧蓉是非常遷就對方的,但就是這樣,兩人還是散了。

具體為什麽事情呢?

都是些小事。

比如,常碧蓉鼻子一熱一涼就流鼻涕,吃飯的時候常備一條手帕在手邊。周霖見了,問:“你怎麽老揩鼻涕?”

“大小這樣,冷了熱了先從這兒開始。”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所以晚上得裹着頭裹着腳睡,不然噴嚏能打醒來。”

周霖嗤笑了一聲。

常碧蓉心中咯噔一下,如果她沒判斷錯,這表情是嫌棄。

這個男人嫌棄她。

不僅嫌棄她,還嫌棄她的家。

年底前,兩家上面走動的時候。

周霖拜訪過常家後,很直白,或是肆無忌憚地說:“就你們家?你們家那點兒家底,連四壁都是土色。”

這是實情,讓常碧蓉不禁心一縮。

頭一回,常碧蓉認識到,婚姻看的不僅僅是男女雙方,還有雙方家底的暗暗對比。

她家中樸素哪裏比得上周霖家中殷實,但這樣被人當面戳,讓她難以下臺。

“快來吃瓜。”周母熱情招待,常碧蓉只好換了副面孔把要說的話咽下。

周霖卻還在說:“你爹說話真有意思,給我們倆封個過年紅包,竟然說‘祝你們百年好合’,哈哈哈....”周霖忍不住大笑。

其實當時常碧蓉接過爹爹的紅包,當時也覺得略尴尬。她爹娘久在家中,少與人走動,在待人接物上略有生疏。常父這話說的是有些不太合時宜。但到底是自己爹,誰在意呢,可她爹不是周霖爹啊。

常碧蓉氣得甩手便走了。

周霖卻毫無察覺,也或許根本就不屑察覺。

常碧蓉與周霖在一起總是很刻意地去接近他,比如找個借口捏捏他的耳垂,比如拍拍他的微鼓的肚子。可是周霖卻從來不逾矩,更不主動。

常碧蓉不知該歡喜遇到了一位正人君子,還是該懷疑自己的魅力。

最後她慢慢明白,是這個男人不愛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在一個人默默寫,沒有人支持,也沒有反饋,好難過。。。好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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