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常碧蓉醉酒

常碧蓉明白了這點,有些心酸,特地約出周霖,打算好好談談。可她等來周霖,卻不知從何說起,心累的不想開口。

兩人站在河邊的柳樹下卻百無聊賴,只好倚着闌檻看湖水。

常碧蓉忽然意識到,這樣的情況挺多,而大多數是自己打開僵局。她今天突然不想了,就想看看會怎麽樣。

于是那一下午,兩人一直無言,并立看水。

最後分道揚镳。

常碧蓉心中已有了底。

無奈家中父母歡天喜地,周霖也未正式提出,便心存僥幸拖延着。

到了年底,常碧蓉在家早早做了準備,知道周霖要來,常父常母也早起開始收拾。

辰時末,周霖果然帶着禮節來拜訪。常碧蓉今天收拾得格外用心,立在前院的小樹下,朝周霖盈盈一笑。

“你來了啊!”她上前挽住周霖。

周霖把東西送到屋中,去拜見常碧蓉父母。

常家為常碧蓉的婚事頭疼了好些年,如今看着準姑爺上門,也是格外高興,周霖雖然有些胖,但年歲相當,前程尚可,家中也殷實,實在是個襯意的人選。

三人客氣過,各自落座。

常碧蓉的父母是極老實的人,場面上的話不大會說。說完幾句話,就冷場了,略尴尬。

常母眼見周霖,眉開眼笑,沒忍住,開口問:“周霖啊,你跟我們家常碧蓉有什麽打算啊?”

周霖低着頭,也不知聽清了沒有,好像想起什麽要緊事,說:“啊,不好意思,伯父伯母,店裏突然有點事,讓我急着過去一聲。”說完不等其他人開口,人竟然起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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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母見狀,起身不知是要送還是要追,高聲問了句:“這就走了?”

周霖人已到了院門外,将門順手帶上,那木頭門“啪”一聲合上又彈開了。

“他這什麽意思?人就走了?”常母還要說,被常父打斷。

為這事,常碧蓉也着實氣着了,連着幾日都未曾理會周霖。

等到正月初一,周霖登門拜年,也算是将功補過的意思。态度好了許多,還留下來四個人玩了一會兒葉子牌。

送走周霖,常碧蓉卻忽然不想去周家了,那像一場戰争,得全力振奮。

延挨到初七,再也挨不了了。常碧蓉才上了周家的門。可想而知,氣氛聊聊。常碧蓉也失去了往日的激情和振奮,等出了門來,常碧蓉回想一下竟然沒想起來到周家到底做了些什麽事。

初七常碧蓉要進宮點卯。

常碧蓉坐在馬車上,周霖與往常一樣驅車相送,她看着周霖的側臉。

“直接進宮?”周霖問。

“嗯,晚上你來接我吧。”常碧蓉還記得周母說要她去吃晚飯的事。

周霖應了一聲。

可等到夜裏一更,也沒見周霖的影子。

常碧蓉其實早有預感,但是到了這一步,還是忍不住落下淚。無奈他們一桌子人正在玩牌,常碧蓉只得死死咬牙忍住,還要強顏歡笑,還輸得格外厲害。

常碧蓉知道她的這段感情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結束了。

其實她回想了下,在最開始的時候,周霖也是用力過的,幫她買衣服,幫她焐熱冰涼的香瓜。

但是怎麽還是散了?說留戀,一點也不,但她是還是難受了。

整個春天,從冰雪初融到百花盛開,常碧蓉的心情都停留在正月的那場大雪裏,她發現無聲的落雪比淅淅瀝瀝的秋雨更加讓人難受。

常碧蓉的老友大多已成家生子,不懂得她的苦衷,父母那裏說了也是徒增煩惱。她實在難受,又不好找人傾訴,便破了多年的戒,找了五壇酒,請好了明日的假,把自己關在院子裏,來個白日痛飲,打算來個一醉方休。

沒曾想,多年不沾酒,才兩壇下去,常碧蓉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迷迷糊糊看見吳珊耘進來,忍不住嘿嘿一笑。

把吳珊耘吓得往後一跳。

“掌正,您怎麽了?”吳珊耘問得小心翼翼。

常碧蓉精神有點兒亢奮,高興地說了幾句天南海北,忽而話鋒一轉,哀婉無奈地說:“其他的事情都能努力,靠自己的本事去争。只有感情這一樁,女人啊,太努力把人吓跑,不努力人又跑了,哎,真是無可奈何,拿你沒辦法啊。真像人們說的,就只能依靠緣分兩個字。”

她支起兩根指頭,搖擺間風流盡顯,吳珊耘看得呆了。

常碧蓉沖着吳珊耘皺了皺鼻子,有種嬌憨的味道,又有種成熟女人的風情,可她還是個姑娘,一種介乎于少女和女人之間的氣質,很是迷人。

吳珊耘也知道,常掌正這一生情路坎坷,不知還能不能上岸。

她沒有見過更年輕時的常碧蓉,有些遺憾,想來應該是一副很美的風景,走過的歲月也應該是精彩而美麗的。其實她心裏頭蠻困惑,象常掌正這樣的女人,還會沒有男人喜歡?打死她都不信,打不死就更不信了。可能正是“緣分”二字使人蹉跎吧。

這時候常碧蓉還沒醉,只是酒意讓她越發想把肚子裏委屈傾倒幹淨,說了這些,好在理智尚存,知道跟小屁孩兒吳珊耘說這些沒用,便擺手趕她走。

吳珊耘仔細看常碧蓉只是有些興奮,人倒是清醒,心裏明白,這時候常掌正想一個人呆着,便一步三回頭地收拾了地上的爛攤子,走了。

她走過的地方,遺落一朵白中透粉的薔薇花。

常碧蓉彎腰拾起,才看清,是朵絹花,在靠近花蕊的地方,繡了一山一雲,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薔薇在吳姍耘這裏應該算不上美好的記憶,但她卻把嬌弱易折的鮮花做成了難不謝的絹花。

到底是懷念還是希望?

常碧蓉轉頭去追望吳姍耘。

正望見吳姍耘拖着殘軀推門而入,常碧蓉本想張口叫住她,可望着她的背影,被她年輕的軀體震撼到。

不誇張,就是這一刻,讓常碧蓉真切地感受到青春不在,年華将去。

吳姍耘即便是累得直不起腰,但全身散發的青春年少的氣息擋也擋不住,從她一舉一動,從她的緊實的肌膚、豐盈的頭發中叫嚣着展現出來。

常碧蓉黯然,把發間的薔薇摘下,已殘,戴上這朵漂亮的絹花,幽幽嘆了口氣。

年輕時經歷再多苦難,就像是心口上的刀傷,一刀下去鮮血淋漓,來得猛烈去得也快;不像歲月,像一把細沙,一點一點一層一層,讓人毫無覺察地鋪在心底,發現時心已沉。刀傷還能愈合,心沙難除。

人會越活越重,尤其像她這樣被命運狠狠擺了一道的人。

婚姻在她這裏成了一道坎。

春風起,亂紅飛過。

常碧蓉目光追随落花起落,在最後一線夕陽中,不知落入何處。

她獨坐在暮色中,遠遠有喧鬧的人聲,常碧蓉為這點響動寬慰。

她最害怕孤身處靜室,那真是......常碧蓉甩甩頭,不想回想那時的孤寂到絕望的情緒。尤其是病中,有時候會自暴自棄地想,就這樣去了也好,就沒有這樣多的煩惱和掙紮。

可惜往往一覺起來,病好了大半。只好嘆口氣,嘆一聲世道艱難,而後繼續混世度日在艱難中勉勵走出一條路。

想到這裏,常碧蓉苦笑兩聲,趁着酒意,回到房中把頭一蒙,不再思考,囫囵睡去。

一覺醒來,天色尚暗。

忘了關窗,夜雨後,不知花落多少。

常碧蓉已經清醒,情緒仍低落,頓覺傷感:年歲漸長,回頭想來,家沒成家,仕途也蹉跎至今,并沒有什麽能拿出手的,不禁自問,這些年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是不是做人太失敗了。

在吳姍耘等人看來,常掌正手眼通天。其實常碧蓉自己知道,她在宮裏的影響力不值一提,不過是呆的久了,認識的人多些,除了一個裴岳,關鍵時刻能幫得上忙的就難說了。

也怪自己太懶,沒有用心結交,眼看着以前一般兒的人一個個升上去,就剩自己本來是最被看好的,卻淪落成如今資歷最老的掌正。

其中滋味,真是一言難盡。

總是心有不甘,可蹉跎至今,常碧蓉也不得不承認,是當年當努力拼一把的時候,沒忍心對自己下狠心,想走捷徑卻誤踩上岔路。

若以後自己有了孩子,一定要告訴他在年輕的時候對自己狠一點兒,狠狠努力,狠狠用功,該拼搏的時候不拼搏,等到拼不動了,只能回過頭來懊悔,生生忍下無能的苦果。

想來不禁有些悵然,很多事情當年不懂,懂了卻又遲了。自己是家中唯一一個走了這麽遠的,沒有人來提點照應,這些年來一路走來磕磕碰碰,很是艱辛。難怪人家成親要找個豪門大族的閨女,真是便宜很多。

如此諸多紛雜思緒。

常碧蓉發覺自己這兩年格外多思慮,人卻越發消沉。誰不是從意氣風發過來的,不過是被世事打擊蹂-躏成了這幅模樣。

她撫上臉,這模樣真不好。

常碧蓉恍然自己有段時間沒個好臉色了,拉着臉笑不出來。說是放開心,可周遭的壓力無時不刻不刺激着自己的內心。

書桌抽屜裏的家書還不過就是催着婚姻大事,想來就心煩,壓得她喘不過氣。

思來想去,又繞回到這裏。

此時此刻,常碧蓉終于承認,她千挑萬選選中的這兩個男人都不愛自己。

以前不想正視,到了夜深人靜形影相對的時候,再騙不下去了,他們哪裏有一分由衷的喜愛和憐惜,度過了最初的客套之後,經過多方衡量,給自己留下的只有敷衍和應付。

想到這裏,常碧蓉為自己在這兩場感入裏的投懷送抱和卑微滾下淚來,付出的真情被人這樣踐踏,她竟然自欺欺人,視若不見,太難看了,太作踐了。

怎麽就落入了這樣地步?

常碧蓉痛苦難言,她自問:自己到底從哪裏開始錯了?

一陣春風入懷,夾雜着莫名的香味。

這陣熟悉的味道讓她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冷月如水,春風微瀾。

有人問她:“你願意去東宮,陪伴太子嗎?”

那時她怎麽回答的,常碧蓉已經記不起,當時的她跟吳珊耘一般的年紀,心高氣傲,想的都是出人頭地,有機會接近儲君,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她跟撈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抓住了。

可不曾想,這根稻草成了沾水的麻繩,把她捆住,讓她困守深宮不得出。

若再讓她選一次----常碧蓉知道,其實被人找上門,是沒有回絕的餘地的,但還是為當初的選擇遺憾、對當初的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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