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羅含章的八字
吳珊耘還在發呆,被侍衛倒拖着,躲進一塊窪地中。侍衛見左右毫無動靜,又探出身去,把中箭的同伴拽回來。
吳珊耘好半天才問:“我,我做什麽?”
“不用做了,人死了。”侍衛從同伴身邊離開,四下望了望,說:“應該是流矢。”
吳珊耘驚訝于這侍衛的冷靜,她問:“你見過死人?”
侍衛把屍體拉正,正好填在溝壑中。他說:“上過戰場。這裏血腥味太重,說不好對方有狗,我們換個地方,去那兒,先藏一段時間,看看情況再說。”
吳珊耘沒有異議,跟随侍衛換了藏身地。
一陣大風起,風中飄來灰白的飛末。
吳珊耘讓侍衛看,悄聲說:“是不是着火了?”
侍衛朝右邊一指,黑夜中有一團火光閃爍。
二人等了片刻,才看清是一輛馬車,車尾燃着一蓬大火。
車後不遠不近墜着十來騎人馬,因火光的照亮,那夥人的動作一清二楚落入吳珊耘二人眼中。
駕車人不知怎的從車上掉下,車中鑽出一人,跳上馬,回身揮刀,奪馬棄車而逃。
吳姍耘眼看那人朝他們這邊逃來,本能想跑,被侍衛摁住,他帖耳說道:“這裏低,馬能越過去。”
吳姍耘這才發覺,他們所在的這片地方竟起起伏伏狀似丘陵,矮林密草,極好藏身,稍覺安心。
她這一走神,再擡眼,逃走的那人已被圍住,被披頭一刀砍落。
吳姍耘趕緊埋頭,悄問身邊人:“他們會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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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侍衛的面目難以辨認,只能看清一雙亮亮的眸子,吳珊耘看不懂是個什麽意思,也知道這關節不能再說再動,只得咬牙埋頭,心中把所有知道的菩薩全都求了一遍。
可是,要死!
她感受到地面的震顫越來越明顯,聲音也越來越近,她抓住侍衛的手,說:“我叫吳珊耘,江陵人,我師父是常碧蓉,我床底下有我的私房錢。”
侍衛被她搞得莫名其妙,轉念才明白過來這是以防萬一,交代後事,忍笑道:“羅含章,京城人,還未娶妻,二十三,家有薄産,父母康健,只有一妹已經出嫁。”
吳珊耘愣愣望向他:“你是要我給你保媒麽?”說這麽詳細。
羅含章悶聲笑起來。
突然,前方高地上突然傳來一聲高呼:“賊人,殘殺朝廷重臣!還不乖乖受死!”
吳珊耘吓得一哆嗦,擡眼看時,四面八方不知從哪裏冒出許多兵将,火把依次亮起,蜿蜒把這片丘陵地團團圍住,又一聲喝令下,飛箭如雨,把賊人紛紛落馬。
吳姍耘看到這一幕,偏頭見羅含章仍貼地匐着,絲毫沒有起身投奔軍爺的樣子。感受到吳姍耘的目光,羅含章朝她使了個眼色,用手把她往下拉了拉。
未死的賊人聚集在一起,企圖突圍,他們速度極快,趁官軍陣型未成,沖出了一個豁口,朝外奔襲,官軍追趕而去,途中遇到落馬之人,只是一人補上一刀。
二人藏身在這片小小的淺坑裏,恰巧在火把包圍圈之外,趁兩夥人争鬥時,羅含章見機行事,拉着吳姍耘,一個點一個點地往後撤。
等越過一片高地,二人暫且安全,才分心往戰局中看。
官軍勝在人多,以逸待勞,已把豁口堵上,把餘下賊人圍在當中,不斷縮小包圍圈,而後一一絞殺,未留活口。
做完這些,官軍又反過身拉網搜捕了一番,才去。
此時,天邊已微亮。
吳姍耘仍不敢亂動,羅含章把她拉起來,說:“走,先離開這兒。”
吳姍耘卻一把拉住他,指着場中說:“你看,那人還活着。”
羅含章望過去,果然有個人竟坐了起來。他說:“你留在這這兒,我去看看。”說着沿着高地繞了好大一截路,才冒頭朝那人走過去。
走近了一看,坐起來的竟然是尤五六,滿面血污,靠着一具屍體坐躺着,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羅含章朝他冷冷一笑,做了個手勢讓吳珊耘來,做完想起吳珊耘哪裏曉得軍中的暗號,便轉身----這一轉身,就見一排鮮衣怒馬的王府騎兵。
羅含章低頭朝尤五六罵道:“你還真是個叛徒命,這當口都能作妖。”
其實怪不得尤五六,人家不殺他,留着他作餌,他難道咬舌自盡?
吳珊耘只顧看別人受死,沒料到自己所在地方已經暴露,有人滿弓搭箭瞄準了她----一只白羽黑箭嗖一聲飛來,斜戳到吳珊耘眼前。
吳珊耘吓得往後仰倒,忍不住驚叫道:“我是朝廷的人,朝廷女官,我是尚宮局司言!不是賊人,我是吳珊耘!”最後的話音高得直竄雲霄,飄得讓人頭皮發麻。
吳珊耘喊完這幾句話人已因緊張過度有些恍惚。
從暗處一騎前來。
馬上的人掀開鬥篷,露出身上金絲黑蟒袍,在火光的照耀下,素來親善和氣的好面龐露出猙獰霸氣。
吳珊耘倒吸一口涼氣----是福王。
福王看了眼羅含章,又望了下尤五六,略失望,轉頭對吳姍耘說:“原來是吳司言,我得報有不要命的匪徒企圖半路截殺裴大人,特點兵将來此救援,可惜到底晚了一步,只把那些匪徒剿滅,卻未救下裴大人,不過救下吳司言,到底讓我心寬些。”
吳珊耘此時不知道自己是清醒還是精神錯亂中,腦中竟十分清晰地在罵:“我信了你的邪!你帶這麽多兵将從平涼追來,又留尤五六誘捕,這是為了救人?若剛才不是她尖叫,是不是箭雨就送上來了?”
她控制不住地哆嗦,說:“多謝殿下。”
“裴大人在何處?是死是活?”福王馬鞭一指尤五六,追問。
吳珊耘兩眼一抹黑,她只得說:“跑散了,我也不知。”
福王左右望了望,說:“出來得匆忙,未多帶馬,要委屈吳司言了。”
他說竟然跳下馬,把吳珊耘一把抱起,扶上馬背,吩咐道:“賊人不知可有後着,二位還是跟我回去。”
羅含章已被圍住,見吳珊耘已落入敵手,只得束手就擒。
尤五六也被挂在馬上。
福王說:“吳司言當真是女中豪傑,随裴大人西來,又再亂賊刀劍中臨危不亂,挺身而出,這等英烈女子,孤憑生少見,孤佩服得很。”
吳珊耘說:“殿下謬贊。”
福王見她沒再什麽表現,又說:“孤說來救裴大人,吳司言莫不是不信?”
吳珊耘不答,反問:“殿下,是何賊人如此大膽?竟然襲擊官府車馬?”
福王不答,回頭一望,正好閃出半個身子,讓吳珊耘望見了遠處半空中有個火團在跳躍,再仔細一看,是山頂起火,那裏正是北武當廟。
吳珊耘霎時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支撐不住匐馬背上,睜着兩只眼睛發怵,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格外清晰:完了。
福王在身後說:“這夥賊人真讓人防不勝防,手段狠毒。這方圓十裏就這一個廟藏的住人,若裴大人識破賊人奸計,分開走了,必定在那裏栖身----這都算進去了,這賊當真了得。”
他朝東邊一指,說:“去打探打探,有沒有活口。”
有人應聲而去。
尤五六此時卻是清醒的,他望見了那團火,裂開嘴無聲一笑,吐出兩個字:“報-應。”
朝陽不知何時忽然跳出地平線,滿地光明,夜色下的勾當此時清晰地暴露出來,途中屍首車馬殘骸,具是京中來人,還有劫道的匪徒。
行到一片林中,連樹上皆有挂懸的屍首。
吳珊耘全身冰涼,忍不住發抖,福王的手一直放在她腰上,随着颠簸起伏來回摸。
吳姍耘忍了片刻,禁不止福王得寸進尺,心中悲痛,怒火漸起,掃開他的手,卻被他一把捉住手腕,反剪背後,壓倒在馬背上。
周圍有侍衛蕩笑。
吳姍耘怒道:“你就不怕朝廷追究麽?司禮監掌印死在這裏,你脫得了幹系?”
福王笑道:“孤有何幹系?賊人害命,孤特地點兵來救,卻慢了一步,為裴掌印報仇,剿了那一幹賊人,連他們老窩都端了,聖上該獎勵孤才是。”
“你這是殺人滅口。”吳珊耘已抱了魚死網破的心,用盡力氣雙腿朝馬肚子上一夾,福王只顧調戲吳珊耘,沒留意,被馬颠出去,險些落馬。
正此時,一只尖頭長箭不知從何處飛來,福王閃身,正巧讓過去,射死他身後人。
羅含章見機發難,他被捆住了手,牽在馬後,閃身往後一躍,把馬上人拉下馬背,羅含章用繩子絞住他脖子,帶着這人往旁邊滾去,射來的刀箭均被這肉盾擋住。
“有埋伏!”
林中突然冒出無數飛箭。
福王自顧不暇,扔下吳珊耘,在侍衛保護下匆忙奔出密林。
待箭雨過去,羅含章翻出吳珊耘。吳珊耘看見是他,忍不住抱住他痛哭起來,羅含章舉着兩手不知如何應對,最後憋出一句話:“我是冬月十二生的,辰時。”
作者有話要說: 感受下,含章小哥脫單的決心有多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