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裴岳的圈套
過了幾日, 相安無事, 房頂上的窟窿也已經堵上。
夏夜蟲鳴,晚風帶香。
吳姍耘靠在床上醞釀睡意, 忽然一個黑影竄進來,捂住她的嘴, 說:“是我。”一個光溜溜的腦袋在月光下發亮。
她鎮靜下來,推開明善的手, 拍着胸口說:“吓死我了。”
明善立在窗邊,背對着她,月光從他身後照進來,看不清他的臉。
吳姍耘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 本想問他來做什麽, 可怕明善本不存壞心, 反被問出惡意, 便說:“你來找鞋子,還是來賠瓦錢?”
明善笑了一聲, 說:“我來偷香。”
吳姍耘一驚, 推開明善, 跳下床,轉身看清果然是明善, 驚問:“你, 你怎麽了?”
她心裏害怕起來,這哪裏是她印象中那個的明善,深感自己識人不明, 一廂情願以為他是個老實孩子,卻忘了他也是個壯年男人。
明善見她神色,以為她要喊,一步上前,把吳姍耘抱住,緊緊捂住她的嘴,說:“你別叫。我來就是跟你說句話。”
吳姍耘掙不開,只得安靜下來,可這是夏日,兩人衣衫甚少,貼在一處,吳姍耘能清晰地感受到明善張開的五根手指抓在自己背上,掌心燙人,她越發不敢動彈。
明善鼻尖嗅到吳姍耘身上的幽香,腦子忽然一熱,直覺不好,趕緊把人推開。
吳姍耘毫無準備,被他推得坐倒在地。
明善見狀,要去扶,卻聽吳姍耘說:“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叫了。”
明善停住,立在吳姍耘跟前,強忍了片刻,氣息有些不穩,說:“你別怕,我來,就想問你一句話。”
他本就高,吳姍耘此時又癱在地上,需仰頭望他。
明善眼見事情沒按自己設想的走,而且氣氛被自己弄得很尴尬,氣氛不對,練好的話沒法說,只得一字一字邊想邊說:“我,我是一路跟你跟過來的。”
吳姍耘垂眸聽着,目光一直落在他腳上,若他再上前,她一定大叫。
明善見事态發展成這樣,自知再說什麽都難以回還,索性嘆了口氣,放松下來,說:“随你吧。反正我想說的還是說出來,不枉我這一路。”
吳姍耘捕捉到他情緒的變化,擡眼看了他一眼,卻發現明善已經轉過身,背對她。
只聽他說:“我師父說,女人是沒有毒牙,但比毒蛇更毒;沒有利爪,比猛虎更兇,是禍水。讓我離女人遠些,尤其是好看又年輕的。”
吳姍耘沒料到他大晚上跑來是說這些,一走神,方才懼怕的情緒沖淡了些。
“所以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沒跟姑娘好好說過話。所以才被羅含章那小子擠兌了一路!”這話明善說得咬牙切齒,轉而解恨道:“不過,我報仇了,狠揍了他一頓。”
說到這裏,他竟然自顧自得意地笑起來。
這一笑,渾似個孩子,讓吳姍耘大松一口氣,歪頭看他。
明善似乎在想怎麽說好,沒頭沒尾說出一句:“但我覺得師傅說的不對。”
“你這樣好,說話也好聽,還這樣香.....”明善的話斷在這裏,支支吾吾半天沒有下文。
吳姍耘聽他說這些,眼波微微一漾,不留神溜了明善一眼。
明善忽然轉過身,兩步走到她跟前,往地下一墜,竟自然而然盤成了坐禪樣,他說:“我,我就是忍不住,想看你,想跟你說話,想親近你。”
明善終于說完,一雙眸子極亮地直視吳珊耘,眼中希冀和歡喜毫無掩藏。
吳姍耘驚呆了。
這一股腦的話砸得她不知所措,只睜大一雙眼睛,直愣愣盯着明善,眼見明善眼中與年齡不符的直白和純善,未經歷過拒絕才有他眼中那般魯莽無畏。
吳姍耘在男女一事上吃過大虧,又見夠虛情假意争寵邀功的把戲,已把情字看淡,覺得無非是門當戶對各取所需。她已不再相信愛情,但明善這一句話像一記重錘,震動她冰封的心,又像一縷輕飄飄的春風,把冰雪暖化成水。
她不争氣地紅了眼眶,垂下眼來,佯做四下尋什麽。
吳珊耘不敢回答,也不敢回應。她怕傷害這純淨如水的男孩,怕自己接不住這份美好的感情,怕他發現他喜歡的人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樣好。
明善靜靜地等着。
吳姍耘說:“我,我不夠好。”
“不,你很好。”明善認真道。
吳姍耘說:“不,不,我沒法,我不能,我,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淚意莫名其妙往上湧。
明善看着她,略有些疑惑,說:“我就先告訴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就行。”他站起身,打開門,月光瀉落滿身,回頭又說:“那,那我走了啊!”
吳姍耘捂臉撲到地上,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見明善還在門口愣等她回答,只得無奈地擡手,朝他揮一揮,說:“恩,好走。”
“那我走了,你早些歇息。”明善很誠懇地說。
吳姍耘已經徹底笑出來,反而把蓄在眼角的淚擠了出來,用很大力氣點頭,卻支棱耳朵留心聽窗外的聲響。
一只夏蟲忽而嘶鳴,隐約有輕微的腳步聲。
吳姍耘趴在地上,越想越想笑,眼前光影一黯,她擡頭,卻見窗上映出一個黑影,光溜溜的頭。
“哪裏來的賊和尚!識相的乖乖束手就擒。”靜悄悄的夜裏,突然一聲大喝。
吳姍耘聽出這是段侍衛的聲音,爬起身沖到門口,只見府中幾個心腹侍衛皆亮出身形,守在高低出處。
明善沒有回頭,但眼風掃到了吳姍耘。他已二話不說跳入院中,正正落在包圍圈中心。
吳姍耘剛要說話,被人搭肩拉到一邊。
明善環顧四周,把七人看清,而後朝羅含章一笑,面帶嘲諷。
羅含章臉上有些挂不住,拔出雁翎刀,這才發現明善竟然兩手空空,心頭越發惱怒。
明善側身對着羅含章,冷眼看向他的刀,毫無預兆地猱身上前,直奔羅含章而來。
羅含章對他心中存了幾分怯意,看他撇下衆人,單單朝自己來,稍愣了一瞬,也就是一呼一吸的片刻,明善已欺到跟前,羅含章心中大怒,手起刀落,鋒帶殺意。
明善要的就是羅含章心亂,極其敏捷地避開這一刀,竟還微微一笑。
羅含章瞥見這抹笑意,腦子轟一聲,從脖子到臉整個紅透了,第二刀已出手。
其餘人見狀皆驚詫,不知圍捕何時變成絞殺令。
羅含章一刀勢盡,眼見明善已閃到他身側,趁着這個空隙,明善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伸出一只手,握在了他握刀的手上。
兩人錯身再分開,在瞬息之間,羅含章站定時手中已沒了刀,他錯愕了片刻,才轉身去看明善。
明善舉着羅含章那把雁翎刀上下端看,撇了撇嘴,似乎不甚滿意,将就着用了。
其餘六人一見此情此景,忍不住面面相觑,暗暗緊張起來。
羅含章大怒之餘又驚又懼,原來那日明善竟手下留情,不禁羞愧難當,立在原地難以消化。
明善不管羅含章,往在場六人再看了一圈,認準最先說話的段侍衛,提刀朝段侍衛所在攻去。他的速度太快,兩側人來不及側應,已被他捉住段侍衛,一對一纏鬥起來。
兩人離得太近,只見刀光劍影在黑團團的人影中間或閃現,旁邊人不敢插手,怕誤傷自己人。
段侍衛到底是這夥人中為首的,與明善鬥了十來招,衆人正要細看,卻見戰團中一個人以小燕飛的優美姿态橫飛出來,而後胸脯着地,手足微翹,動作完美。
衆人看清這飛出來的美燕子是段侍衛,心中大震,忍不住再去看他起飛處,已經沒了人。
明善不知何時已躍上屋頂,補了段侍衛的空缺,面朝場中人,嘿嘿一笑,面朝吳姍耘定定看了一眼,把雁翎刀一甩,刀朝吳姍耘所在飛去。
離得最近的兩人,飛身來救,可刀尖擦着雁翎刀過去,沒能擋住。
吳姍耘瞪大眼,直往後退,背後是一堵牆,她心中大喊一聲冤枉:真不是我下的套,我也不知情,也被人利用了!
刀鋒咄一聲釘入木中。
吳姍耘慢慢睜開眼,摸着脖子往旁邊一看,卻看那刀離自己有一段距離,大松一口氣。
刀身微斜,嘯聲猶在。
一滴血,從刀刃滴落。
裴岳白皙的面皮上,被劃出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血珠凝成,順着傷口往下滴。
裴岳從袖中掏出帕子,擡手正巧接住一滴血,他用帕子掩住傷口,不理會其他人的詢問,從暗處走出,擡頭望着明善的方向,若有所思。
明善看清裴岳,目光一凜。
段侍衛爬起身,口中呼哨,一衆端弩的兵勇應聲而出,把這片戰場圍得嚴嚴實實。
“你這賊,識相的乖乖束手就擒,便饒你小命。”段侍衛喝道。
裴岳上前幾步,試探地低喊了一句:“八碗?”。
果然見明善身形一震。
裴岳忙又喊:“裴八碗!”
明善聞言一動,段侍衛卻大喊一聲:“殺!”
“不!”裴岳忙去攔最近的那個兵勇,卻沒能夠快得過扳動弩機的速度。
他轉而去望明善,屋頂上卻沒了人,明善已快得化作一道黑影,直接從屋頂翻身藏入檐下。
裴岳尚且未來得及松開這口氣,只見這邊侍衛提刀攻去。他腦中轟然一聲,像什麽坍塌了,他口中仍不甘心地喊道:“住手!住手!”
但刀光劍影,毫無他置喙之地。
明善已奪下一把刀,故意與侍衛貼得極近,弩-箭不敢射下,但單刀一人,久戰必不利。
裴岳左右搜尋,毫無他法,提起一口氣,只身朝紛亂戰團中闖去。明善錯眼瞧見,丢開個人盾,直撲裴岳。
羅含章閃身擋在裴岳面前,被明善一把刀挑開,裴岳直愣愣暴露在前,被明善一把捉住,刀架在裴岳脖子上,裴岳最後這聲“住手”才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