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別離的禮物

這晚本來是有月光的, 勾勒出明善端正的身姿, 一陣風吹來,把半掩的房門吹得大開, 明善眼疾手快拉住門。

吳珊耘胡亂套上衣服,從帳中出來, 說:“帽子便算了吧。”

明善立在門邊,好一會兒沒說話, 樣子十分糾結。

風大起來,吹開明善的衣袖,吳珊耘在下風竟然聞到一股十分香甜的味道,情不自禁想靠近。

她剛分心, 那邊明善開口說:“我心裏怎麽想的, 都說給你了, 本想着能......”他伸手在門上拍了一下, “我們官匪不同,你終究要回宮。我不想耽誤你, 就, 就這樣吧, 希望我沒給你添麻煩。”

吳珊耘邁出去的腿又收回來了。

明善問:“我能抱一下你嗎?就抱一下,我, 我是真的喜歡你。”

吳珊耘默默無言。

明善當她沒有反對, 上前,抱住她。

明善太高,沒彎腰, 張開雙臂便抱住吳珊耘。吳珊耘只好踮起腳微微側開臉,不然正好被蒙住口鼻;他的力氣用得太大,勒得吳珊耘很難受,但她沒有推開明善,這些笨拙的失誤背後是純真的心。

明善的臉緊緊貼在吳珊耘鬓邊,沒有料到這麽個老實孩子竟然趁機側頭,嘴唇貼在她臉上。

吳珊耘猝不及防。

明善卻已經放開她,說:“我不想以後連喜歡的姑娘什麽味兒都不知道。”

一片雲被風出來,遮住了月亮。

明善退到門外,說:“你回去吧,我給你關門。”

這才幾步路,吳珊耘不肯。

明善打斷她,說:“去吧,我看着你走,看看你的背影。”

吳珊耘轉過身,淚水忍不住就落下來。她走了兩步回頭一看,門已經關上,她追出去,門外已是怒風飛沙,雲中劈下一道閃電,把四周照亮----哪裏還有他的影子。

雷聲遲遲從天邊滾過。

裴岳被雷聲驚醒,有人輕叩房門。

“誰?”

“大人,人來了。”

裴岳忙翻身起床,披衣出來。

“是小的最先在東頭牆根下發現了腳印,順着追過去,見他去了吳司言房中,現下已經走了。”來人答道,“已經派人跟過去了。”

裴岳點頭,說:“把院外的草灰處理了,別讓人發現。”

“大人,這天要下雨了,雨一下就沖走了。覓蹤香時效不過一夜,明日自沒有了。”來人得意地說。

“要萬無一失,得了消息立刻報我。”

來人得令,自去追蹤明善。

裴岳留在原地,等雨落下,白珠亂跳漂濕衣衫。他呆呆得望着雨幕,心中卻有說不出的難過,彩雲易散,琉璃易碎,單純的情誼總是易折,曾幾何時,年少的夥伴可曾料到會有這一日。他不過想要世間最尋常的情誼,天意卻讓他遇到不尋常的人,不知是幸是孽。

這場雨來得猛,去得快,天明時,又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空氣中有新雨氣息,格外清爽。

吳珊耘卻蔫蔫的,強打精神去拜別各女眷,少不得喝酒,接連幾日微醺而歸,酒後未見愁消,反而越發煩悶。

臨行前,吳珊耘拖拖拉拉最後一刻才上車,立在車上還一個勁兒往四周望,卻看見裴岳比她還遲,扶額往她這邊來。

“還不上去?”裴岳一開口就冒出濃濃的火氣。

吳珊耘趕緊貓腰進去,裴岳竟也跟着進來了,一上車就靠着車壁閉目養神,眉頭緊張地夾着。

裴岳這麽個狀态,吳珊耘不敢多言,多言必被猛訓。

楊彥調開簾子,伸進一只笑眯眯的頭,說:“吳妹妹,你裴哥哥昨日情緒來了,多喝了兩杯,麻煩你照看着些。”

吳珊耘心說原來如此,瞅見裴岳不耐煩地睜開眼,趕緊轉臉對楊彥點頭,滿口應下來。

楊彥也瞧見了,趕緊把簾子一放,留裴岳空瞪眼。

裴岳目光收回來,在車內一掃,看到了楊彥那個碩大的包裹,問:“這什麽?”

吳珊耘說:“楊将軍讓我帶給師父的,本想塞箱子裏,結果塞不下,也來不及買箱子,暫時放車上,等買了箱子就放到後車上去。”其實是她渾渾噩噩忘了這事,丫鬟追出來送到車上的。

她說完突然反應過來,裴岳跟楊常二人都熟,楊彥怎舍近求遠交代她?

裴岳聽了一怔,面上表情有些古怪,繼續蹙眉閉目養神去了。但吳珊耘感受到他突然變得焦躁起來,沒多一會兒,裴岳倏然睜開眼,喊道:“停車。”

車停穩便沖出車外,遠遠往一片高高的草叢中去了。

裴岳拒絕侍衛跟随,自己闖入齊腰高的草叢中,彎腰大吐,一臉鼻涕眼淚,吐完了,低頭望着不知哪個點發了會兒愣,然後咬着牙,無聲地哭出來。

這情緒來得突然,讓他自己也猝不及防。

他捂着胸口,想笑,但淚水不自覺就湧出來,他低頭默默對自己這顆心說:“明白,明白,你也傷心難過了。”

這短短的一段路,讓他對親情失望,對友情也生出即将遠去的悲哀,而愛情,早已被斬斷,他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不知不覺竟被剪斷七情六欲;想要的,都得不到,面對所愛,連競争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着,真難受。

他直起身子,背對着身後的車馬隊伍,決定給自己片刻的放縱。

一仰頭,淚水順腮而下。

吳珊耘心虛,追下車遠遠看着,不敢靠近。等裴岳回來,見他雙目赤紅,也假裝沒看見。

回到車上,反倒是裴岳開口,他說:“你不要想多了,楊将軍是見我連日醉得不省人事,怕我忘了,才交代你。”

這一句話,反倒把其中曲折挑明了,讓吳珊耘越發尴尬。

裴岳也意識到,自己笑了,他說:“人都說偷得浮生半日閑,你我這回出宮卻是偷得了半年時光,仿佛是另一片天地,活出另一個自己,放縱一番,等回去,便又重過回原來的自己。”

他嘆了一口氣:“像黃粱一夢,夢裏怎麽荒唐都成,反正夢醒了會知道那不過是場夢,還能懷念。”

吳珊耘聞言怔怔的。

馬車猛地晃了一下,大約是磕到石頭。

“皇後準備修改《女典》,但凡被聖上臨幸過的女官、宮女都不得出宮了。”裴岳忽然道。

吳珊耘震驚,問:“什麽時候?你怎麽知道?”

“昨日來的消息。”裴岳說:“你早作打算吧。”

吳珊耘腦中閃現的第一個字竟是“逃”,立馬按下這荒唐的念頭。她凄然一笑,看來夢快醒了。

二人各懷心事,默默對坐。

過了許久,裴岳忽然輕輕地說:“想做什麽就去做吧,能去做的時候就去,好過後悔。”

吳珊耘猛然睜大眼睛,清晰地感受到眼眶在慢慢發燙發潮。

裴岳挑開簾子,吩咐:“快些找個地方宿下。”

“大人,這遠近多猛林惡山,強人出沒,住不得呀!”侍衛頭兒說。

“我身子吃不消了,你快些找個地方,最近的,你看着辦。”裴岳說完不再多言,放下簾子。

他們一行人安頓在一個極小的村莊,房子不夠,侍衛只能住帳篷,好在天氣未涼,勉強過得夜。

吳珊耘住的這家在村子最裏,屋後靠山。

安營紮寨的喧鬧聲過去後,村莊重新安靜下來。吳珊耘在這間小木屋裏略覺新奇,一時無睡意。她隐約聞到一股熟悉的香甜味從後山飄來,忍不住推門出來,見村中火光點點,滿是他們的人。再望身後,一條小道在月光下,十分清晰,延伸到一顆大槐樹下,才隐入濃蔭中。

只到那棵槐樹前,月光照得見的地方----她打定主意,心中稍定,壯起膽子,尋上山。

等走到樹下,山風穿林,飒飒搖擺,卻香消無人。

吳珊耘失落折返,聽身後一聲呼喚:“吳珊耘。”她來不及反應,就被拉進黑暗中,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吳珊耘呆呆的站着,感受到明善的體溫,還有跳動的心。她嘆息一聲,貼耳上去,聽到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忍不住一笑。

明善把她的頭從懷裏揪出來,捧着她的腦袋,忽然靠過來,借着月色,吳珊耘清楚地看到他臉上泛紅的面頰,在一片昏暗暧昧的光線下,格外漂亮。

她呼吸也亂了,趕緊把頭埋下。

頭頂上明善輕笑了一聲,吳珊耘又擡起頭,四目相對,慢慢靠近,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比明善還快,太誇張,太緊張,不好,要死!眼看要碰上了,她受不了又低了頭,抱着明善喘氣。

明善一笑起來便胸腔起伏,感覺身體每個部位都在發出溫暖的笑,整個包圍着她。

明善忽然收笑,身體緊張起來。

吳珊耘問:“怎麽了?有人?”

明善不答,扭頭朝一個方向望去。吳珊耘也跟着去看,黑漆漆,看不出什麽,趁此時明善凝神分心,她踮起腳尖,飛快地把嘴唇在他嘴上貼了下,而後分開。

明善剛剛正經起來的氣場散了,成了融化的蠟燭,又溫又軟,把吳珊耘包裹住。

等吳珊耘頂着通紅的臉擡頭,正對上明善燦若星辰的雙眼。他也學乖了,也學吳珊耘,飛快地低頭在她嘴上啄了下,而後兩人緊緊抱在一起,難以平複激動。

明善忽然問:“我能摸一下你的……胸嗎?”

吳珊耘邊羞笑邊在心裏咆哮:丫平常也沒見你這麽禮貌!問什麽問,直接上手啊!

不料這明善竟是個死心眼,在這件事上的禮數必求周到,一聲不響、一動不動地等着。

吳珊耘好笑之餘,又想起裴岳的話,頓時生出萬丈勇氣,便踮起腳尖,咬着明善的耳朵說:“我全都交給你,任你處置。”

明善聽了這話,猛然将吳珊耘推開,眼中倏然點燃兩團火,在黑夜下如同将狂的野獸。

吳珊耘微微害怕,往後退了半步。

明善一把将她拽入懷中,一雙大手在吳珊耘背上使勁揉搓,恨不能把她這個人揉進肉裏,吳珊耘有些吃痛,輕輕哼了兩聲,正如油罐裏落入的火星,烈火暴跳。

此處省略三百字。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省略的字數太少,這下應該夠了吧,哈哈哈哈

這算不算過節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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