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變了
“為何?”常碧蓉涼了半截腰, 但仍掙紮着, 問:“這是帝後、尚宮局、宮正司六個大印換來的文書,明明白白寫着我的名字, 日期文號皆對,為何用不得印?”
秋文看着她微微一笑, 頗有深意,便把常碧蓉看得矮了兩分, 聽她緩緩說:“皇後昨日來信,說《內典》需增減改動,從昨日起,凡是按照原《內典》規矩辦的事, 一律壓後, 等出了新典再按新典來辦。太後準了。”
常碧蓉怔了片刻, 內心感受不知如何表達, 幹笑了一聲,氣得內裏氣血翻騰, 艱難地說:“不能通融下嗎。”
“既然常掌正已經來了, 便在西宮小住幾日, 太後多年未見你,時常還念叨你呢。”秋文笑道。
常碧蓉渾身力氣都散盡了, 沒反對, 便是默認了,如今她哪裏還有置喙的餘地,乖乖聽人擺布。
秋文讓人安置了常碧蓉, 回禀太後,說到最後,道出真心話:“其實,蓋也蓋得,這些年難為這孩子了。”
此時天已黑,太後早早洗漱安置了,聽了秋文的話,說:“今上看着柔順随和,其實什麽事情心裏都記着。前番撤了鎮守太監,攔了他一下,他雖沒說什麽,但心裏應是不大樂意。若這事上,我再插手,他心裏越發惱我了。”
“皇後也忒賢惠。”秋文道。
太後明白其中意思,只一笑,說:“她也為難哪!天恩難測呀!”
“皇帝也未冷落中宮,中宮肚子卻一直都沒信兒,宮中的禦醫和稀泥,不如請個外頭的郎中去瞧瞧?”
太後嘆了口氣,說:“不知景陽宮懷的是個什麽。”
“不是男便是女呗,還能是個什麽?”秋文笑道。
太後也笑了,便躺下睡去。
“一定是個皇子!皇長子!”劉松斬釘截鐵地說,她盯着劉冉的肚子,兩眼放光,說:“外面那個,可還安分?”
劉冉孕吐得厲害,成日懶洋洋的,說:“還好。”
“切莫掉以輕心。皇後把她放過來,擺明了沒安好心。貴妃那裏又是個容不得人的,兩頭都不是好東西。你懷了皇長子,人人都盯着,都眼紅,巴不得你出事。萬事小心為上,吃的用的都要心腹盯着,若有什麽拿不準的,只管告訴你姑姑我。”劉松忽然一拍大腿,說:“不行,放在院裏總歸不放心,我幫你把她弄走了。”
劉冉問:“皇後下的懿旨,還能怎麽辦。”
“犯錯了自然就能攆走了。”劉松笑道。
吳珊耘自從進來景陽宮,抱定多做一事不如少做一事,原本劉冉身邊并無貼心的人,自從升了妃位,各宮都送了人過來。難為劉尚宮硬是力排萬難,硬是安插了兩個心腹到侄女兒身邊,把其他人當賊一樣防。
這其他人裏面自然包括賊首吳珊耘。
吳珊耘這妃子跟前頭一號的女官做得有些憋屈,近身一幹事皆插不上手;也很清閑,成日游手好閑,也無人敢說。
是而有人點名找到她頭上的時候,吳珊耘心中有感,隐隐還有些激動。
來的的女官認出吳珊耘笑道:“尚功局司珍司掌珍王芸見過吳惠侍,這是春季份例,景陽宮的金玉珠寶,請惠侍查驗。”
她捧着匣子往吳珊耘跟前遞。
吳珊耘卻不接。
“哦,明細單子在匣子裏。”王芸說,“景陽宮是頭一個,下官送完了這兒,才敢去其他地兒。”
吳珊耘還是不接,看着她,笑了,轉頭喊住一個路過的女官,說:“那個誰,你過來,現下有空嗎?”
“請吳惠侍吩咐。”這女官十分柔順。
“你叫?”
女官答道:“良侍柳蟬。”
吳珊耘把柳蟬拉到身邊,三人轉到書房中。
吳珊耘對王芸說:“一人為私,二人為公。柳蟬便做個見證。把匣子打開,單子拿出來,我們一樣一樣對,查驗完了,我們三人在這單子上簽字,事便了結,今後查驗起來也方便。”
王芸一聽,說:“這,這怎麽好麻煩吳惠侍,您是大忙人,有多少事......”
“不,我挺閑的,正好難得有件事來,巴不得仔仔細細來做。”吳珊耘打斷她。
王芸暗自吐血。
柳蟬悄悄溜了吳珊耘一眼,眼中含笑。
吳珊耘此時是正四品的惠侍,那兩個一個是六品掌珍,一個是六品良侍,她大可以大大剌剌找了張椅子坐下,動動嘴皮子,說:“開始吧。”
柳蟬便打開匣子,對着單子念:“點翠金釵一支。”
王芸看了眼大馬金刀坐着的吳珊耘,只得去匣子裏取出金釵。
柳蟬看了看,接過放在一邊。
“紅寶石耳墜一對。”
王芸在匣子裏翻了好一會兒沒翻出來,柳蟬搭把手,索性把匣子裏的珠寶都倒在桌上。
王芸傻眼了。
吳珊耘喝了一盞茶,擡眼瞧見桌子上整整齊齊擺了半桌子的珠翠金銀,暗嘆一聲“難怪都要往上爬”,她慢吞吞站起身,問:“怎麽樣啊?”
柳蟬答道:“有兩處,一是單子上有镂空飛鳳金步搖,匣子裏沒有;二是寫的一對和田羊脂玉,但這是岫岩黃玉。”
吳珊耘看了柳蟬一眼,滿意地點頭,再轉頭去看王芸。
王芸反應也快,說:“瞧我,定時臨來前拿出來查驗的時候忘了放回去了,幾個匣子放在一塊兒,玉搞混了。哎喲喲,您看我這漿糊腦子。我這就回去拿。”說完要走,被吳珊耘攔住。
從筆架上取了一支筆,舔飽墨,遞給王芸,點着單子空白處,說:“寫上,缺一支镂空飛鳳金步搖、羊脂玉一對,回尚功局取來補上,王芸。”
“這,這不用了吧。”王芸還在掙紮。
吳珊耘說:“哎,也是,尚功局幾步路的功夫,來去也花不了多少功夫,我該信你。但我當年在這上頭吃過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得體諒我。還是寫得明明白白的好,你取回來,我再把這行字劃了,你我都安心。”
王芸無奈,只得依言寫了,還摁了手印,恨恨出了書房門。
柳蟬問:“大人,要給您端些糕點來嗎?”
吳珊耘說:“不用了,你等在這兒,她把東西拿來了,給我看一下就行。另外,告訴左右,今後六品女官來找,先找同品級女官接待,別什麽事兒都直接捅到我這兒來,還有沒有規矩!”
這話完完整整落到王芸耳中,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一跤,灰溜溜跑了。
吳珊耘很舒坦。
她見劉冉已經午睡起來,瞅了個空子,挑簾進去。
“你怎麽進來了?”正替劉冉選釵環的女官問。
吳珊耘也不惱,說:“我來跟娘娘說些話,好歹同年一場,有些舊情敘一敘。”
劉冉示意屋中人退下,只留二人,一坐一立。
吳珊耘說:“其實皇後點名讓我來伺候娘娘,我也很意外,不知娘娘事先可知此事?”
劉冉說:“我并不知情。”
吳珊耘一笑,說:“皇後深意,魯鈍如我難以揣測。如娘娘這般聰慧,定能猜出一二。”她話鋒一轉,說:“我自來景陽宮中,承蒙娘娘厚愛,身居高位卻不用勞心勞力,我感激在心,但也時時難安,以求報答娘娘之恩。”
劉冉手下一停,驚詫吳珊耘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真是今時不同往日。
“無奈娘娘身邊已有得力之人,雖名聲不顯,但處置合宮內外事物得心應手,舉重若輕,若讓我來,自忖難做到如此這般,慚愧之餘,心中甚慰,為娘娘得此助力甚慰,說句俏皮話,為我肩上輕松甚慰。”
劉冉一笑。
“宮中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娘娘若有意拔擢心腹之人,我自當離去且毫無怨言。不過。”吳珊耘一停,見劉冉朝她望來,說:“宮中在職四品女官,其身家背景,娘娘心中可清楚?”
劉冉聞言驚醒,她從昭儀一躍為妃,升的太快,女官卻沒配齊,身邊必定要安排一個四品惠侍,宮中現有四品女官根基皆比她深,屆時出現空缺,被人安插人進來,反而不如吳珊耘知根知底,容易對付。但她轉念想到,可以将自己身邊兩個六品女官提上去。
吳珊耘見她神情,笑道:“娘娘身邊得用之人皆是才升六品,想要升任四品,每一品階充任兩年,最快也需四年。”
劉冉轉頭看向她。
吳珊耘會意,笑了一下,說:“不是人人都像我,短短三年便從七品女官直接升為四品的。”
雖然是實話,但劉冉頓時覺得一口血被憋在胸口,好半天才咽下去。
畢竟她升為昭儀前也才是七品女官。
“你想要什麽?”劉冉問。
吳珊耘笑道:“不想要什麽,想要的都有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罷了。作為大周朝最年輕的四品女官,我即便什麽都不做,只用慢慢熬資歷,也比同批進來的同年們前途可期。”
劉冉忍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了,問:“你是不是故意怄我的?”
吳珊耘笑道:“娘娘聖明。”
作者有話要說: 劉冉:吳珊耘,你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