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皇太子降世

夜深人靜。吳珊耘被敲門聲驚醒, 她睜開眼, 問:“誰?”

“吳禦侍,宜妃娘娘想見您。”門外在宮人說。

吳珊耘很意外, 自從宜妃搬入養心殿,李和崇跟防賊似在防着她, 宜妃方圓十米都是她在禁地。

她披衣出來,見門口站在是柳蟬, 越發奇怪,問:“娘娘要見我?聖上知道嗎?”

柳蟬眼巴巴看着她,帶着哭腔說:“娘娘生不出來。”

那不該叫太醫麽?吳姍耘首先想到這一點,猛然明白過來, 說:“人在哪兒?”

柳蟬領着吳姍耘到臻祥館, 吳姍耘側耳仔細聽, 周圍很安靜, 心下奇怪,看柳蟬也帶了疑心。

“人來了沒?”李和崇急切暴躁的聲音突然炸響, 不光吳姍耘, 柳蟬都吓了一跳。

吳姍耘這才放下心, 轉進院子,皇帝裹着便服, 穿得潦草, 立在院中,不等吳姍耘行禮,便超門內一指, 說:“快,你進去。”

說罷親自上前一把抓住吳姍耘的手,将她拽過來扔進屋內。

吳姍耘幾乎是撞門而入,到了産房中,仍沒聽見劉冉的聲音,她雖然沒生過孩子,但聽過人家生,那撕心裂肺的喊聲是她記憶中的噩夢。這□□靜了,讓吳姍耘心頭發慌。

“吳姍耘。”一個虛弱的聲音喚她。

吳姍耘此時懵懵懂懂,沒意識到這聲音用的是她家鄉俚語。她循聲望去,從紗帳內,探出頭來的正是劉冉,雖神色不大好,但能認出她,能出聲喊她,說明人是清醒的。

她趕緊過去,一重一重紗帳內,濃重的血腥味讓她險些背過氣去,再看劉冉,神情憔悴,頭發都濕透了,嘴唇無血色,一雙眼睛似是努力撐着才能半睜開,正巴巴望着她。

吳姍耘走到床邊,有機靈的小宮女忙搬了一把春凳,挨着床頭放下。吳姍耘這才仔細打量産房內的情形,兩個穩婆正站在床尾,神情略緊張,說:“還沒到時候,娘娘再忍耐些。”周圍有捧盆、擦汗的宮女,看樣子人多而不亂,心中略安。

劉冉把手擡起來,吳姍耘忙握住,其實她還是不大明白劉冉這時候喊她來做什麽。

劉冉望着她,一笑,有種凄然安詳的美。笑得吳姍耘心發慌。

“吳姍耘,我就想找你說說話,安心些。”

吳姍耘聽劉冉說的是家鄉話,頓時恍然大悟,忙改用俚語說:“你說吧,我聽着呢,你說什麽,我都聽着。”

劉冉說:“我想來想去就只有你還合适,若是我那姑姑,不知會在我耳邊嘀咕些什麽,弄得我緊張。”

吳姍耘心想,易地而處,若是她生孩子,有個人在她耳邊念叨一定要生個兒子之類的,也肯定心煩。

“你我到底一塊兒進的宮,又一起到了景仁宮,又是同鄉......”劉冉說道這裏,被一波疼痛打斷,咬着牙挨過這一波,接着說:“我在宮裏一個人,總是想從前在家鄉的事情,想吃打白糖、綠豆皮、糖油粑粑,還有從湖裏剛摘的蓮蓬,菱角,想聽家鄉的雨聲,這裏雨下得太少……”

她舔舔嘴唇,覺得這話聽着有些不詳,趕緊說:“對,我也老想,還想一村人圍着做糍粑,把糍粑做成魚、做成兔子。你想要這些,我回頭給家裏去信,讓他們寄些來 。”

還真不是吳姍耘多心,劉冉聞言竟笑出一絲癡心妄想只有來世的意味,她沒話找話說:“你若疼得厲害,就叫出來,我見人生孩子,他們都說叫出來就沒那麽疼了,他們生孩子都跟殺豬似的叫。”

陣痛再次來襲,劉冉咬牙搖頭,說:“我不能。他們能喊得家人關切焦心,我不能。我一沒有人關心我----聖上他關心的只有我肚子裏的孩子,我在景陽宮冷冷清清住了那麽久,從未見他來過,他不會在乎我;二,我叫便是邀功,若是生個男孩兒還好,若是生個女孩兒,我叫得越響,動靜越大,給聖上的期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三是,三是還不知道生不生得下來,若是生不下來,豈不是虛張聲勢,枉費君恩?”

這話吳姍耘聽得心疼,朝劉冉轉正身子,重新緊緊握住她的手,看着劉冉的眼睛說:“不,你吉人自有天相,會母子平安的。”

劉冉又笑,眼淚卻落下來。說:“你這人外剛內柔,又傻又莽撞,但心不壞。”

吳姍耘聽着這臨終遺言似的話,也不計較劉冉是在損她還是在誇她,只得說:“你誇人的方式挺別致。”

這句話終于逗得劉冉真笑了一聲,她說:“求你,求你把我這束頭發,待會江陵,交給我母親,我沒什麽可以報答你的了,就這麽厚臉皮求你一次吧。姑姑不會幫我,她一直說出嫁的女兒就是別家人了,劉家的祖墳沒有我的地兒,安安心心葬進皇陵多風光。”

吳姍耘罵道:“你怎麽盡說這種話,不會說話就別開口,留着力氣生!”

一個穩婆又查看了一番,與另一個對視一眼,轉身出了門。

吳姍耘瞧見了,觑見劉冉閉上眼歇氣,忙用口型問:“怎麽了?”

那穩婆搖了搖頭。

紗帳被挑開,進來兩個禦醫,給劉冉診斷後又出去了。吳姍耘見劉冉已經睡過去,起身跟着那禦醫出門,見李和崇聽了二人的話,用不大的聲音說:“要孩子。”

吳姍耘登時中了定身術般,全身都僵了,此刻,她心中莫名其妙與劉冉生出些許同根相生之感,心中悲憤震驚卻又無奈,趕緊轉身撲進房內,被過長的紗帳絆倒,連滾帶爬到了床邊。

劉冉聽見動靜被驚醒,側頭朝她看了一眼,正好看見門口進來幾個健壯的嬷嬷,了然一笑。

吳姍耘伸出手沒有碰到她,只勾住了那個裝着劉冉頭發的錦囊,喊道:“劉冉!”

劉冉朝她擺頭,說:“別叫,不然你也走不了。我求你,你答應我。”

吳姍耘被人拖着往後拉,她攥緊了手中的錦囊,緊緊閉着嘴,淚眼模糊中使勁點頭,淚水被晃得滿臉。

吳姍耘被扔在一個黑暗的角落中,死命捂着嘴,随着一聲洪亮的嬰兒啼哭,她撲倒在地,抱頭痛哭。

她壓抑的哭聲被李和崇暢快誇張的笑聲掩蓋。

李和崇迫不及待地将皇長子誕生的消息昭告天下,并祭祀山川,還未待皇長子滿月,便将其立為太子,皇長子生母劉氏被封為貞順皇後。

給了皇太子一個無可挑剔的出身。

西宮特送來厚禮,并主動提出,因皇後新喪,将楚王冊封一事延後。

這便是太後的示好了。

李和崇朱筆一勾,準了!他終于揚眉吐氣了一回,多喝了幾杯,趁酒興起,大笑道:“我李和崇終于翻身了,祖宗保佑,上天不棄!”喜極而泣。

吳姍耘心中漸冷,連在裴岳面前也懶得遮掩,冷着臉與宮中喜氣洋洋的氣氛格格不入,奪過酒壺,冷酒一杯接一杯。

裴岳按住她的手,問:“孩子好嗎?”

吳姍耘這時候不會再覺得裴岳這一句話是真心想知道孩子的近況。

果然,裴岳說:“有人傳言,當年景王李慈煥被先帝囚死團城的時候,下了詛咒,詛咒先帝子孫斷絕。先帝的皇子大多夭折,就剩了梁王和今上。”他把杯中酒飲盡,說:“有人說,這詛咒挺靈。”

吳姍耘心裏動蕩的悲憤像水面,這話就如同給水面上點了一層燃油,側頭看向裴岳。

裴岳一笑:“其實這世上哪有什麽詛咒。不過是富貴人家的孩子貴如珍寶,皇帝的兒子人人都盯着,窮人家的孩子命如草芥,死了便死了,皇帝的兒子多的是人幫忙數着,所以紮眼。而且天子龍種身系朝局安危,哪裏是詛咒作惡,分明是人心不善。”

吳姍耘見他從袖中捏出一角紙包,說:“這孩子生在這複雜詭谲的局勢中,就算能活也是茍延殘喘,受盡苦楚,不然早些讓他投胎,換個安安閑閑的富貴命便罷了。”

吳姍耘不接。

裴岳把紙包放在吳姍耘跟前的桌面上,說:“這個放在乳母喝的湯中就可,查不出來。”

吳姍耘仍不動。

裴岳冷笑道:“如果明善知道你曾與李和崇……”

“你告去吧,都告訴他,告訴他我跟李和崇有過一夜風流,告訴他是我在他身上種了覓蹤香讓他暴露行蹤,你把一切都告訴他吧!”

吳姍耘突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裴岳,說:“随你怎麽說,我不會再受你要挾,我做的事我自己擔着,擔不住就是死也總比被你拿捏一輩子,變成魔鬼要強!”

裴岳看着吳姍耘的背影,眉頭一蹙,忽而一笑,說:“這世上,誰不想堂堂正正做好人,可保不準有人會藏在暗處往你身上扔泥巴、把你拖進泥潭,由不得你,身不由己。”

吳姍耘轉頭望向他,疑慮間,天邊忽然有雷聲炸響。

她擡頭望去,瓦藍的天空上,突兀地出現了兩團白雲團,被風一吹便散了。

這時,第三聲雷聲響起。

吳姍耘反應過來,這不是雷聲,是炮聲,心中默數,五聲。

是皇太子薨了。

裴岳說:“看,詛咒顯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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