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幾個月後的一天。
小男孩不安地被翟飛帶領着走到房間裏。
這是一棟很高的大廈,男孩從來沒見過,一路上他都情不自禁東張西望,眼裏皆是感嘆和仰慕。
一直生活在山裏,這些富麗堂皇的東西讓他覺得很震撼。
門被打開。
坐在沙發上的徐畏萊朝門口看去,他的目光落在翟飛身下的男孩身上,有些好奇:“你不是上次在山莊小溪邊上的那個小男孩嗎?”
他不明白這個小男孩怎麽會在這裏。
翟飛牽着男孩走了進去。
“是這樣的,上次那個不會說話的老婦人帶他來這兒的,她說拜托你幫她照顧男孩一段時間。”
徐畏萊滿臉震驚:“你在說什麽你知道嗎?你确定你沒有搞錯?”
“我沒搞錯。”翟飛有些累了,帶着小男孩在沙發上坐下,“我看老婦人挺可憐的,這小男孩也是,你看,他長得多好看,多乖,我覺得也不是不可以。”
徐畏萊拿起身邊的抱枕就給他甩過去:“我看你是今天早上沒睡醒。”
這件事情的荒唐程度甚至要讓徐畏萊懷疑是不是自己沒睡醒,或者說還在夢裏。
翟飛見狀,趕緊解釋:“好吧好吧,小少爺,我跟你說實話,送小弟弟來這兒的老婦人說她和你有共同的目标和敵人,所以希望你能幫她這個忙,我想,她看起來挺神秘的,害怕錯過什麽,就答應了。”
“她不是不會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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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會說話,小弟弟轉達的。”
無奈之下,徐畏萊只好作罷,他看向小孩身旁的小男孩:“你幾歲了?”
小男孩聲音糯糯的,但是很勇敢,一點兒也不害怕,大大方方開口:“五歲。”
“五歲的小孩哪裏懂什麽是目标,什麽是敵人。”他眼裏寫着不相信。
小男孩望着徐畏萊,眼眸清澈,童真且真摯:“我懂,奶奶說你的媽媽是她虧欠了很多的人,她要去打壞人,讓我來這裏幫你。”
瞎扯,這世上哪有什麽人虧欠了自己很多,完全是胡說八道,徐畏萊在心裏如此想。
“幫我?”徐畏萊不屑一顧:“你有什麽能幫我的?”
“奶奶說你以後就知道了。”
徐畏萊動作一頓,這句話怎麽那麽像大人糊弄小孩時說的話——關鍵還是對他說的。
時值三月,距離魏清妤懷孕,已有十個月,這些日子,就快到她生産的日子。
燕北晖一直在暗中盯着徐家。
因為徐家的調查,燕北晖和龐影一直小心又謹慎,更何況徐家有他們的把柄在手裏,他們又無法對徐家做事不管。
那臺相機……燕北晖一定還在想方設法得到它。所以他們勢必會看準機會做點什麽。
徐畏萊不想涉險,于是在心裏有了一個主意。
他招招手,示意小男孩過來,“那我交給你一個任務,如何?”
小男孩堅定地點點頭,因為老婦人的緣故,他很信任徐畏萊,他在心裏很相信——徐畏萊不會傷害自己。
對小男孩說完以後,他漫不經心問道:“你奶奶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男孩搖搖頭,說:“奶奶要去一個很危險的地方,她讓我好好保重。”
這個男孩強忍住眼裏的淚水,徐畏萊看在眼裏,摸摸他的頭,動作溫和,不再有方才的輕蔑。
“別哭,你奶奶會沒事的。”
小男孩點點頭,眼睛裏布滿淚花:“哥哥,我相信你。”
他的這幅樣子,倒是讓徐畏萊想起了從前的自己,那個時候,他經常哭着去問院長,為什麽自己沒有家人,但院長總是不能給出一個明确的回答。
漸漸地,他不哭又不鬧了,而是接受了這樣的一個事實,也是從那以後,他将自己的心封閉起來,築起城牆。
漸漸地,他成了孤兒院裏人人讨厭的調皮搗蛋王,後來的後來,他只為一個人心軟。
“你爸爸媽媽去哪兒了?”
提起爸爸媽媽,小男孩還沒怎麽傷感,因為對于沒有印象的存在,小孩子只能做到無感。
“我不知道,從小都是我奶奶帶大我的。”
“行。”徐畏萊看着他:“想吃什麽,你右邊的飛飛哥哥帶你去吃。”
“什麽都可以嗎?”
“對啊,什麽都可以。”
正一本正經傾聽的翟飛瞪大眼睛,滿臉震撼地指着自己:“???”
……
都易天找到徐畏萊,“小少爺,地方找到了,那裏經常有打扮神秘的人出入,而且很小心,我們懷疑那裏就是龐影、燕北晖等人的據點。”
“知道了,位置發給我。”
“是。”
徐畏萊的手機裏彈出都易天發來的位置,但他只看了一眼,就退出,重新回到短信的編輯頁面。
他打了很多字,寫寫删删,最後只留下一句話。
短信被存到草稿箱裏,沒有發出去,不知道是他沒有勇氣,還是從始至終就沒打算讓她看到。
徐畏萊決定自己先去那裏窺探情況,都崇蔔從自己的兒子都易天那裏得知此事,找到徐畏萊:“小少爺,你真的決定了嗎?”
“沒有什麽決定不決定的,一件小事而已,這一天總該來臨。”蹲在地上整理裝備的徐畏萊淡淡開口。
“小少爺,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你一定要及時開口,畢竟,黑色的烏鴉所到之處,定有大事。”
收拾東西的徐畏萊右手一頓,随後他繼續着手眼下的事,“知道了,都伯伯。”
“小少爺,這幾天就是魏小姐臨産的日子,你……打算怎麽做?”
徐畏萊沉默不言。
“小少爺是個聰明人,你知道這個孩子的降臨将注定伴随危險,你若想讓她平安,就一定知道這個孩子不能留。”
一瞬間,他的眸底黯然失色,仿佛許多話被堵在喉間,無法說出口,那些挽留的話……
都崇蔔轉身離開,“望小少爺分清孰輕孰重。”
……
夜晚的醫院很安靜,人跡寥寥,燈光照映在走廊上。
時濃時淡的消毒水味道彌漫在空氣中,地面很整潔,反襯出光,四周都靜悄悄的,一些人早已在月亮的陪伴下進入夢鄉。
徐畏萊怔怔地站在病房門口,駐足觀望。
魏清妤是前幾天才來醫院的。
來的時候,徐畏萊聽護士說她今天出現了宮縮的症狀,可能明天就會臨産,他想,她一定很疼吧。
他不止一次悄悄去夜裏看望過她。這幾個月以來,他一邊要處理集團上的事情,肅清有反叛之心的老員工,一邊還要徹查當年命案的來龍去脈。
他總是聽說孕婦很疼很難受,所以他變着各種法子給她送東西,找人去看望她,可是唯一遺憾的是,徐畏萊沒有親自陪伴在她身邊,一次都沒有,他愧疚不已。
徐畏萊也曾一直以為會和魏清妤永遠在一起,不分開,可是現實終究還是會把他從美好的渴望以及幻想中拉回來。
半個小時前,魏清妤在難得的疼痛緩和中睡下。徐畏萊也是在外邊兒等了許久,直到她睡下,才肯走到門口,悄悄看她。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敢将自己的思念和不舍明目張膽地表示出來,所有的情愫在他的眼裏流露,悄無聲息,卻也震耳欲聾。
這一刻,時間是安靜的,這一刻,他的眼裏只有她。
可是再不舍,他還是要學着告別,他不确定自己還能不能有再見到她的機會,他只把這一天、這一眼當做最後一面。
徐畏萊必須得學會狠心。
病床上,魏清妤安靜地躺着,她已經進入夢鄉,在夢裏,她好像看見了徐畏萊,他正在和他們的孩子一起玩,兩個人都玩得很開心。
而她則在一邊站着,很欣慰。
于是,此刻睡着的她嘴角也情不自禁上揚,弧度很小,淡淡的,小到讓人難以發現。
其實魏清妤是不怨他的,她想,徐畏萊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她想了這麽些日子,在她心裏,徐畏萊從來都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不然,他也不會在初遇的那天細心觀察到她身體的不舒服,跟別人對峙也要讓她坐得更自在些。
不然,他也不會一次次出現在她的大學校門口,不是捧着花就是抱着娃娃,等她放學,勒索她陪自己吃飯,千方百計地靠近她。
不然……他也不會傻到用交易協議這樣的笨方法,故作高傲,實則卑微,為的不過就是大張旗鼓地将她留在身邊。
不然……他也不會每次都因為林遲的出現而悶悶不樂,就想要毀了全世界。
他是徐畏萊,永遠都是徐畏萊,真真實實的他,在魏清妤的心裏,他從來都不是誰的替身——他是她一直喜歡着的徐畏萊。
過往的種種,好多好多……魏清妤一點兒也不埋怨,她甘願等,等到徐畏萊處理好手中的事情,等到他願意開口……等到他心甘情願回來。
那個時候,她會帶着他們兩個人的孩子,欣喜地迎接他的歸來。
最後看了熟睡的魏清妤一眼以後,徐畏萊依依不舍地轉身,思緒收回,思念中止,難舍難分的情緒被這扇門阻擋在外,只有他一人知曉、看見。
他強忍內心苦楚,頭也不回,消失在走廊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