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漬

血漬

淩晨,翟靜困澀的睜不開眼,胃裏已經唱起了空城計,比諸葛亮僅剩兩千五百名士兵的西城還要空蕩難忍。

迫于無奈,坐起來看一眼時間,剛剛三點,不知道附近哪裏還有飯店開門。

在外賣軟件上點了一份餐,備注:到了不要敲門,不要打電話,放門口,發信息告訴我。

半小時後,翟靜倚在床頭被手機震醒,外賣小哥發信息說到了,附一張外賣放門口地毯的照片。

翟靜回複謝謝,小心下床,出門拿外賣。

……

梁嘉禾近來總睡不安穩,被各種稀奇詭谲的內容纏夢,夜半驚醒時,發現身邊空蕩冰涼。

等了一會兒,衛生間內并未亮光,也無水聲或其它聲音,不僅不臭,反隐隐有股酸香味。

下床穿鞋,打開卧室門,看見廚房門緊閉,玻璃門內燈光大亮。

他在客廳坐了一會兒。

沒多久,廚房門打開,拎着外賣盒出來的翟靜吓了一跳。

客廳的燈關着,只有打陽臺進來的月光籠着男人身形,若不是早已對他的身形了如指掌,恐怕今晚魂魄都要與天齊。

梁嘉禾走過去拿走外賣袋子,“要扔外面嗎?”

“……你……怎麽在這?”

“醒來沒看見你,出來看見廚房的燈亮着,廚房有凳子嗎,怎麽不在房間吃?”

廚房沒有凳子,她扶着料理臺吃完的東西。

翟靜面頰不自然地微笑,“都吃過了。”

梁嘉禾下樓丢外賣袋子,就着垃圾站昏黃的光線,看清訂單小票上的麻辣燙,以及标重的備注信息。

翟靜在家裏住了幾天,梁嘉禾就在這住了幾天,他沒有将衣服之類的物品留在這,但每天下班過來時穿的衣服都不同,翟靜猜測他早上離開後會回家一趟換身衣服。

離孕滿42天還差三天時,翟家嫂嫂說想吃西瓜,叫翟靜去買一個無子的麒麟瓜回來。

“不是沒子兒的麒麟瓜我不吃。”

翟靜低頭吃飯不說話,翟媽媽說:“靜靜也懷着孕呢,出去不安全,我去買,一會兒刷了鍋我就去買。”

日過午時,翟靜在房間看書,門外翟家嫂嫂敲門說:“西瓜給你留了兩塊,吃完收拾收拾,把地也拖幹淨。”

……

傍晚,客廳驟然響起一道尖鳴聲。

很像高壓鍋燒開的鳴叫聲,難聽,刺耳,讓人聽了焦灼難忍。

翟靜沉氣合眸。

客廳很快嘈雜起來,先是翟媽媽跑出來,一聲又一聲地叫“珊珊”。

“怎麽回事,怎麽摔倒了?這麽不小心。”

“媽!好疼,都是翟靜……我讓她拖地她肯定沒拖,懶死了,地板又黏又滑,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快打120,快叫醫生,好疼!”

“好好好,珊珊你忍住啊,我們老翟家的根可千萬不能沒了。”

救護車還沒到,聽見電話的翟家父子先後進入家門,又是一陣嘈雜過後,客廳終于安靜了。

晚上,梁嘉禾下班回來,客廳很黑,靜谧無人。

開了燈,發現餐桌上有一堆瓜皮,兩塊西瓜的表層早已缺水發白,地板上有兩小片刺目的血漬。

瞬間,他腦袋上了發條般繃緊嗡鳴,無法呼吸的緊縮感幾要将他淹沒。

恰在此時,有間門打開,翟靜穿着拖鞋出來,頭發睡得毛亂,她一手拿着皮筋,手指束着頭發,邊走邊紮。

看見梁嘉禾,腳頓了一下。

“下班了?”

梁嘉禾看着她不說話,女人唇色紅潤,面容健康,他指着地上的血漬問:“有誰受傷了麽?”

“嫂子摔倒了。”

“他們都去醫院了?”

“嗯。”

“你吃飯了嗎?”

“還沒。”翟靜往廚房走,“正準備做。”

“我來吧。”

“好,你随便做。”她不和他争,傍晚睡得沉,現在四肢還是虛軟的,回房間休息。

不一會兒,翟家爸媽和翟家哥哥回來,看見梁嘉禾在廚房做飯,翟哥哥問他:“翟靜在哪?”

“房間。”

翟媽媽看客廳還沒收拾,叫翟爸爸去收拾了,拉着兒子的胳膊說:“靜靜應該是沒聽見,她都沒出來吃瓜,萬幸孩子沒落,這比什麽都好,你先去收拾東西,今晚去醫院陪着珊珊,我一會兒熬點湯,你給她帶過去。”

翟哥哥說:“翟靜不能再在家裏住了,自己有家不回,帶着丈夫在這住什麽,還住着不走了。”

翟媽媽嘆口氣,去拍翟靜的門。

“靜靜啊,出來,媽跟你說個事。”

沒人應。

她找來鑰匙開門,屋裏沒開燈,與窗外一樣裝滿朦胧月色,床上鼓起個包。

翟媽媽拍拍女兒肩膀,“靜靜,別睡了,醒醒。”

翟靜轉個身,背對她。

翟媽媽說:“你也是的,和你嫂子較什麽勁,不就拖個地,你幹了是能少塊肉還是能怎麽,怎麽這麽犟,小時候犟,長大了還犟,嘉禾天天過來看你還不夠,你還想讓他也一直在這住下去?成什麽樣子,要是讓人說成上門女婿,他爸媽也不願意。

“聽媽的,今晚跟他回去。”

“你還聽不聽話?”這一聲高昂,明顯帶了怒氣。

翟靜說:“你不用攆,等開學了我就住學校去了。”

翟媽媽氣得拍她一巴掌,“真是死丫頭,一點話都不聽,你嫂子要過來住,你也過來住,先把你媽逼死吧,等明兒個我就找條河去跳了。”

“嗯,梁嘉禾前女友也是這麽死的。”

“你……你老惦記這個幹什麽,你就不能忘了,你別往那想,你們倆好好的,過安生日子,叫你媽也輕松輕松。”

“媽,我也想不明白。”翟靜轉過頭,看着她說,“你不覺得很可怕嗎,一個男人,讓一個女人因為和他談戀愛死了,你不覺得這個男人很可怕嗎,要是有女人和我爸因為感情自殺了,死了,你不會覺得很可怕嗎?”

“瞎胡說什麽!”翟媽媽缜臉怒道,“沒一點兒規矩!什麽話都能和你媽說了。”

翟靜抿抿唇,瞟她一眼,轉回身背對她。

這一眼叫翟媽媽的怒氣又上了一個臺階,巴掌高高舉起,“我給你長臉了是吧?我看我當初就應該聽你嫂子的話不讓你上大學,要是小學初中畢業,你也說不出這種話來怼我。”

翟靜埋頭不語。

翟媽媽站起來說:“後天你嫂子出院,在這之前你給我搬回去,聽見沒有?天天讓嘉禾過來接你,陪着你住在這裏,像什麽樣子。”

翟媽媽出去時看見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梁嘉禾,吓得心髒猛跳一下。

梁嘉禾點點頭,唇抿了抿,什麽也沒叫。

翟媽媽讪讪瞅他一眼,回頭往屋裏看一眼,“……你進去看看吧。”

“……嗯。”

翟媽媽走後,梁嘉禾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緩緩擡腳,跨過門框地板線。

借着月光,看見床上一道朦胧身形,薄被描着身體曲線落下去,肩膀削瘦,長發散在肩上,蓋住臉頰。

“我做好了,要吃飯嗎?”

“我不吃了。”她說着,将薄被拉高蓋住腦袋,頭埋的更低。

梁嘉禾聽她這一聲鼻音,站了片刻,“我煮的水餃,你在屋裏吃吧。”

……

次日,翟靜出去找房子。

大一點的中介公司都是簽一年合同,兩個月的短租只按政策租給應屆畢業生,小公司又擔心不安全,沒保障。

除了大學在外實習的時候租過房子,翟靜已經很多年沒有關心過租房市場,發現價格高得離譜,稍微有點人氣的地方一居室都要三千五往上,而她一個月的基礎工資才四千五。

群租房……她沒想過,也受不了。

轉了一天,太陽落山後,翟靜又回去了。

第二天,翟家嫂嫂出院回來,翟媽媽做了一頓大餐接風洗塵,端了兩盤菜進翟靜房間,叮囑說:“你就在房間吃,別出去,知道沒?”

“嗯。”

飯桌上,翟家嫂嫂說:“越來越懶了,現在是懶得出來吃飯了是嗎?”

翟家哥哥:“她從小就這樣,特別懶,快吃吧,剛才不是還說餓,可不能餓到咱兒子了。”

翟家嫂嫂嗔笑推他,“傻樣,放心吧,肯定餓不着你兒子。”

……

孕滿42天,翟靜一大早就出了門。

先去找了孫曉星,想讓她陪着一起。

孫曉星連連擺手,“姐姐,你饒了我吧,不說梁嘉禾不願意你打掉,就是你媽我也害怕,她回頭殺過來了,可不得宰了我,說我奪了她外孫的命。”

“就說是意外。”

“萬一他們去問醫生,醫院可不會幫着撒謊。”

“那你陪着我去做B超吧,做完你走,我做完手術了再通知你來接我。”

孫曉星覺得這個好,既能照顧好姐妹,還能不被翟家媽媽追着罵,向領導告假,陪着翟靜去醫院做檢查。

今天看診的人有點多,在候診大廳等候叫號時,孫曉星無聊又焦慮地看着翟靜側臉,“真想明白了?我說真的,要是離了你再找梁嘉禾條件這麽好的可就難了,說不定媒人再介紹就都是二婚帶娃的了。”

她說着就氣得想笑,“我還沒結過婚呢,前幾天鄰居就想把她離婚帶娃的侄子介紹給我了。”

“先不聊這個,再婚不再婚……”翟靜望着牆上叫號的電子屏,聲音飄渺,“應該都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你覺得你嫂子容得下你嗎,你媽呢,她那麽怕你嫂子,肯定也催你。”

“開學我就住學校去,不在家裏礙他們的眼。”

倚着座椅,翟靜看向她,“我做完手術,去你那住一段時間怎麽樣?”

“讓我伺候你?”

“我給你做飯,扔垃圾。”

孫曉星嘲笑,“可不敢恭維你做的飯。不過你爸媽、你那同居室友要是沒意見,去我那就去我那。”

摟住好姐妹肩膀,孫曉星嘆息道:“去我那清靜清靜。不過我先說了,我加班嚴重,可能伺候不好你,流産可是小月子,萬一落下病根了怎麽辦?”

“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都是我自己的因果。”

孫曉星羨慕又心疼地看着她,彎唇一笑,“心态真好。”

廣播報數,叫出翟靜名字,兩人一同起身,向着越來越幽靜的樓道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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