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問娜第一次見到自家老板的臉上露出這種神情。
震驚、震驚、震驚,過後還是震驚。
她好像在懷疑自己的耳朵。
問娜也懷疑再聽下去,自己是不是要被滅口了?老板和夫人的閨房秘事,真的是她一個助理能聽的嗎?
她在想聽和害怕間來回橫跳,直到發現自家老板耳朵紅了。
只有耳廓淺淺的一圈,很不明顯。
然而以娜娜跟裴宴卿四年的經驗,這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
除了在片場演戲需要,還沒見她對誰有過這種臉紅的時刻。別說心動了,連大的情緒變化都很少。
她溫和親切,平易近人,一多半是出自良好的教養。
這些年問娜在她身邊,見過不少看她心善、脾氣好,趁機投懷送抱的人,裴宴卿都不為所動,禮貌地一一拒絕。也有給她下套的,故意裝醉,或者演自己被人欺負的戲碼,裴宴卿會出手,也會妥善善後,沒有人有怨怼,還會記她的恩。
總之她出道這麽多年沒有緋聞,确實是無心戀愛,不給任何人接近她的機會。
裴宴卿對男女都不感興趣,問娜一度以為她是無性戀。
這下好了,老房子着火。
問娜旋即否認這個下意識的形容,裴姐才二十六歲,年輕着呢。
“娜娜,你先出去。”
問娜得了聖谕,連忙離開這個因柏奚一己之力驟然升溫的酒店套房,退到門外。
“怎麽要?”柏奚又問了一遍。
裴宴卿喉骨不明顯地滑動,空氣持續被抽離使得她有一些窒迫感,随即而來的是口渴,她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喝水,偏開視線。
耳邊繼續響起柏奚的聲音。
“是想讓我替你賺錢嗎?可是我已經簽約了。如果你要的是我這個人,我是說陪你睡覺,那你做了虧本生意。”
裴宴卿本來心念浮躁,不受控制地想一些七七八八,不合禮數的事,正盡力摒除這些念頭,柏奚一句“陪你睡覺”将她又打回原形。
裴宴卿小巧耳廓的胭脂紅有蔓延的趨勢。
行政套房的采光好,大面積落地窗,她坐在側對着光的沙發,陽光自身後投過來,映得她整只耳朵如同紅色暖玉。
柏奚沒看出來。
裴宴卿輕輕地呼吸了兩下,問道:“你知道‘陪我睡覺’是什麽意思嗎?”
柏奚點頭。
“什麽意思?”女人追問。
柏奚終于露出她這個年齡本該有的青澀,小聲道:“就是……做?”
“做什麽?”裴宴卿也在她面前找回了一點年上的自信和游刃有餘,故意逗她。
柏奚支支吾吾,含糊地吐出一個“愛”字。
裴宴卿又一次喝水。
緩了緩,她再次問道:“你不害怕嗎?”
柏奚搖頭。
“以前有經驗?”
柏奚繼續搖頭。
“那你……”裴宴卿的聲音微不可察地低了些,仿佛自己也問不下去了,“膽子這麽大?”
柏奚擡起頭看她,目光清澈,像溪水打磨的清透鵝卵石。
“我膽子不大。”
“哦?”
柏奚直視她的眼睛。
“大概因為那個人是你,所以我不怕。”
裴宴卿将水杯杯口傾斜,發現水已經被她喝光了。
她清了清嗓子,泰然自若地起身去餐廳倒水,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扶在島臺慢條斯理,柏奚在她身後說道:“而且你的旗袍我試過了,我騙了你,胸口那裏對我來說,有些大了。”
裴宴卿嗆咳起來。
她、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柏奚非常知道。
而且她很誠實:“你身材比我好,如果我們倆睡覺,應該是我賺了。”
水杯注滿,自杯沿溢了出來。
柏奚提醒:“裴老師,水,流出來了。”
裴宴卿連忙關了直飲水龍頭,兩手撐在島臺輕輕地喘勻了氣,平複躁動的心跳。
“你……”她直覺這個話題再聊下去敗的一定是自己,柏奚坦蕩,她心中卻有鬼。
裴宴卿喝了滿滿一杯水,又接了一杯走回來坐下。
她另起話題:“你剛剛說我做虧本生意?”
“是。”柏奚道,“我和你結婚,對我的益處自不必說。但對你來說,我不能為你帶來經濟價值,僅僅圖我的肉.體,我們最多算等價交換,你還略勝一籌。”
裴宴卿讓自己腦子過濾掉她的後半句話,挑眉反問:“你說你不能為我帶來經濟價值?”
“對。”
“那你知道什麽叫做婚後共同財産嗎?”
柏奚神色一怔。
裴宴卿道:“我們結婚以後,你所有的收入我都可以分一半。我賭你會大紅大紫。”
柏奚垂眸沉思,似乎被她說服了。
這樣确實是一種方法,她雖然不能簽約她的公司,但照樣可以為她掙錢。
但很快她便反應過來。
“那你的婚後收入我不也可以分一半嗎?你掙得比我多多了。”
“……”
小孩還挺不好糊弄。
這樣也好,不容易吃虧。
裴宴卿勾唇,哄騙她道:“我不想努力了,不行嗎?”
柏奚:“……行。”
裴宴卿越說越心情舒暢,慵懶道:“我就想在家吃你的軟飯,不行嗎?”
柏奚啞然片刻,認真點頭。
“行。”
她日後若是借裴宴卿的勢,養着她也是應該的。
但裴宴卿需要自己養嗎?以她的資産,還有她媽媽和父親家的,她躺幾輩子都吃不完吧。
算了,可能她的軟飯更香吧,畢竟是新的收入。
裴宴卿端正神色道:“柏小姐,你還有別的疑慮嗎?沒有的話,我們就去公證了?”
“沒有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你希望立刻公開,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我妻子,還是暫時保密,我們隐婚。”
柏奚沒有經過多少猶豫,道:“先保密。”
她還是想先一個人闖一闖,看看能走到哪一步。實在不行,也不會為難自己。
畢竟她進圈,不是因為有一個演員夢,更不是想向誰證明自己。
裴宴卿應好。
柏奚說:“裴老師,我有一個問題,或許有些冒昧。”
熟悉的問法,裴宴卿饒有興致地答了聲:“你問。”
柏奚問道:“如果我繼續不理那些人,而有的人又很想得到我,我會被綁架嗎?”
裴宴卿失笑。
“雖然每年圈內爆出來違法亂紀、甚至進局子的都不少,但是公然綁架女星這事還沒有聽說過。”裴宴卿觀她神色認真,仿佛是真的擔心,放緩了語氣,柔聲道,“別擔心,有事的話給我打電話,快捷撥號會不會設置?”
柏奚點頭,卻沒有把手機拿出來。
她臉上也沒有出現如釋重負的神情,一切如常,對剛剛的問題反應不在正常範圍內。
裴宴卿心中閃過一絲異樣。
柏奚見她坐在沙發思索,主動打破沉默:“裴小姐,我們去公證?”
裴宴卿起身說好,微信叫了助理進來。
“娜娜,把柏小姐的旗袍送去改一下,胸圍改小一些,別改太多,微調。”
問娜打量的目光剛要落在柏奚身上,手機又震了下。
裴宴卿:【別亂看】
問娜:【嗻】
啧啧,原來裴姐也會吃醋。
問娜提起裝着旗袍的紙袋子,恪守本分,餘光都不帶瞧柏奚一眼的,站在了裴宴卿身後。
柏奚家就在附近,但是白天人多眼雜,裴宴卿讓問娜用自己昨晚開來的車送她回去,她叫了司機,坐平時常用的車回家。
兩人在公證處會合。
裴宴卿準備了衣服,柏奚就沒有再作打扮,白色襯衣,直筒牛仔褲,下擺妥帖地紮在褲腰裏,素面朝天,依舊唇紅齒白。
老天爺賞飯吃,沒道理可講。
律師很專業,起草了婚前財産協議。裴宴卿早就有所準備,資産清單都事先列在協議裏了,柏奚只需要填她的就好。
柏奚卻面露猶豫。
裴宴卿坐在她身邊,溫柔問:“怎麽了?”
對面的律師也投來目光。
柏奚搖頭說:“沒什麽。”
公證書一式三份,雙方各存一份,到時她的財産裴宴卿都會看到,現在自己不讓她看有什麽意義?
柏奚開始填寫,不避着對方。
裴宴卿也不把自己當外人,随着她的指尖鍵入,一行一行往下看。
女人眉梢稍顯意外地揚起。
看來她這位未婚妻身家頗豐,只是……
她的表情逐漸變得若有所思。
為什麽……
新打印出來的婚前協議帶着油墨香氣,二人确認無誤,一起去公證。
在向公證人保證協議出自本人真實意願時,柏奚才忽然生出一種要結婚的真實感。
太快了,從求婚到答應,到公證和領證,今天過後,她就會和另一個人生活在一起。
那個人會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密的人。
即使她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只是各取所需。但她終于也有屬于她的港口了,她可以将她的錨定在這裏,停泊靠岸,風可以避,雨可以遮,不用流浪在大海上。
柏奚:“我願意!”
公證人:“?”
公證人:“……只要回答是就可以了。”
柏奚有些耳熱,低聲道:“是。”
公證人:“可以再大聲一點嗎?”
柏奚面紅耳赤,根本不敢看身邊的女人,提高到正常音量道:“是。”
裴宴卿用力掐住自己的虎口,才讓自己的笑容不至于太過放肆。
出了公證處,裴宴卿擡腕看了眼時間,淺笑道:“柏小姐,我看你也挺着急的。民政局還沒下班,要不我們現在就過去領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