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柏奚:【到家了】
三個字柏奚自上車離開園林後,醞釀了一路。
她很少會想一件事那麽久。
柏奚打開微信,在第一頁看到裴宴卿的聊天框——她沒什麽朋友,這幾天除了孟山月以外,就只有裴宴卿和她聊過天。
說聊天也不盡然,寥寥幾句,還都是裴宴卿主動的。
【我去工作了,你在家好好玩,中午記得吃飯,有空給我發消息】
【家裏任何東西你都可以動,不用問過我】
【我先忙了,晚點和你說】
柏奚回了她三句【好】。
柏奚摩挲着機身金屬邊緣,視線一直停留在對話框。
裴宴卿短短的幾句話被她看得倒背如流,她最終把手機鎖屏,正面朝下扣在座位上。
司機把柏奚送到樓下就走了,柏奚一個人上樓。
電梯上行,叮——
指紋開門。
一連串的流程仿佛形成機械記憶,哪怕她進的是僅僅住了兩天的新家,也沒有絲毫陌生。
新房子的布局大體一致,縱深更長,廚房從開放式改成封閉式,中西廚分開。
其他不過就是主卧、次卧、書房,關上門從外面看都一樣。
只是決定房子的從來不是它本身,而是這棟房子走動的身影,主人的痕跡。
柏奚換了家居服,拉開窗簾,習慣性坐在客廳的墊子上,拿起出門前沒看完的書。
茶幾的黃玫瑰嬌豔。
柏奚往後靠了靠,寬大的衣領滑到另一邊,她擡手掩了掩,突然頓住。
早晨在這裏,是裴宴卿抱她起來,幫她遮住衣領。
她去倒水的時候也會想起裴宴卿站在那裏的樣子,女人習慣一只手拿水杯接水,另一只手扶在島臺邊緣,動作慢條斯理。
柏奚喝了杯子裏的水,重新拿起手機。
快速地打了三個字,發送。
【到家了】
她閉目躺在墊子上,讓自己的耳朵放空,不要去聽周圍的動靜,于是緊張的心跳聲變得明顯。
柏奚自我感覺躺了很久,實際只有十分鐘,坐起來看消息。
裴宴卿在她發出消息的同時秒回她:【收到[貓貓親嘴.jpg]】
還有一條:【在家做什麽了?】
過了五分鐘,柏奚回複她:【看書,但有點困,我要睡了】
裴宴卿:【好,奚奚午安】
裴宴卿還在走上午的劇本,柏奚自然而然地代入:【午安姐姐】
裴宴卿明知她是在演,仍然克制不住心花怒放,持續一整天的好心情。
柏奚反複翻着兩人的聊天記錄,短暫放任自己沉浸在角色的感受中,彎起唇角。
【晚上有通告,估計要晚點回家,十點左右】
七點左右,裴宴卿又向她報備。
柏奚已經從戲裏出來,只回了一句好。
九點。
裴宴卿:【[微博鏈接]活動現場圖】
柏奚順着鏈接點進去,跳轉到微博界面,是某品牌官方發的一組裴宴卿今晚戴着品牌珠寶的活動圖。
裴宴卿身高和柏奚相差無幾,只是她長相偏溫柔婉約,平時不顯,一旦站在人群裏便鶴立雞群,也……漂亮得很矚目。
柏奚不追星,極少上網看明星物料,結婚之前對裴宴卿的了解僅限于不錯的演員,以及商業大廈外牆的巨幅廣告、奢侈品專櫃的玻璃櫥窗,裴宴卿微微仰首,露出頸間和手腕的珠光璀璨。
出席商業活動的裴宴卿穿着一襲黑色緞面的長裙,細細的肩帶清涼,下擺的微褶增添了設計感,大方典雅中透出慵懶随意。
她抵達活動現場,兩手微提裙擺,在人群前徐徐走過,端起的鏡頭閃光燈密集響起。
她一手握着話筒,面含淺笑在臺上接受采訪,游刃有餘。
她優雅舉起紅酒杯,和衆人一起碰杯。
側顏也讓人移不開目光。
這條微博下面還有一條,是出席本次活動的所有藝人合照。
裴宴卿站在最中間,皮膚白到發光,五官優越,不管是身材還是顏值,都美得十分突出,将周圍的人襯得黯淡無光。
評論區雞叫一片:
【救命,你裴姐還是你裴姐】
【裴仙碾壓,我贊成,誰反對?】
【姐姐的鎖骨awsl】
【你裴仙,低調從不營銷美貌,然而同框沒輸過[攤手]】
【畢竟姐姐有演技有實力,當然不需要這些炒作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了,觀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娛樂圈照妖鏡罷遼,每一個炒作美貌的站在裴仙身邊只會自取其辱,妖魔鬼怪一目了然】
【诶,柏奚怎麽樣?可以和裴仙站在一起嗎?她應該是目前圈裏最好看的小花了吧,五官無短板、肉眼可見的大美人】
突然被點名的柏奚本人不自覺地坐直了,反應比大腦更快地點開了樓中樓——
「柏奚?她不是耍大牌被封殺了嗎?沒藝德的人怎麽配和裴仙比?」
「樓上這幾天沒上網沖浪?都是《燕雲傳》劇組犯賤,裴仙親自出面給柏奚澄清,一見卿奚嗑死我了」
「這對有超話嗎???盛世美顏cp,我可以!!!」
「笑死,這應該是唯一一對還沒同框過就已經舞得風生水起的cp了吧」
「什麽都嗑只會讓我營養均衡!」
「柏奚粉又來登月碰瓷了是吧?想靠着捆綁裴仙上位,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滾!」
柏奚關掉了微博界面。
客廳投影儀裏的電影走到了尾聲,柏奚才發現自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把進度條拉回到中間,從記得的地方從頭看起,盡量讓自己沉浸到電影的虛幻世界裏。
光影迷離,銀幕上的主人公分分合合,柏奚一半投入,另一半靈魂卻始終冷眼旁觀。
上次柳牧和她說過演技短板以後,她就有針對性地看了很多愛情電影學習。
柏奚是天賦型演員,雖然因為一些原因,她從小表現出這方面的興趣,但始終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如果你問她為什麽能演好戲,她多半自己也答不上來,在片場只要喊一聲“Action”,她就會自動進入戲中人的世界——當然,這離不開前期紮實的準備工作。
柏奚會把劇本吃透,每一個字每一個詞,角色的行為邏輯,補足劇本外的故事,豐富細節。
《燕雲傳》中的女二,一開始人設單薄,黑化得突然,內心毫無支撐,簡直是個烘托男女主生死絕戀的劇本工具人。是柏奚據理力争,數次找導演溝通,在不加戲的前提下,适當修改臺詞以及表演方式,讓她整個人物形象變得豐滿起來。
——或許這也是她得罪女主扮演者譚雨菲的原因之一。
柏奚無意出風頭,只是想對自己演繹的角色負責。
她不善言辭,很少在采訪中提及私下做的功課,而且在她的理解裏,這是一個演員必備的基本素養,不值得一提。就連孟山月,最初也以為她是純靠天賦,後來才知道她背地裏下的苦功,遠勝常人百倍。
《雪域南山》中有大量的騎馬戲,柏奚進組前沒有任何基礎,等殺青後已經成為半個馬術高手,甚至能行雲流水在馬上做出一些高難動作,其中艱辛可想而知。
相比現在的娛樂圈,她的作風更像二十多年前、那個群星璀璨年代的老派演員。
能吃苦、不怕苦,潛心鑽研演技。
但柏奚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沒有戀愛經驗,還是天生薄情,親情尚且可以靠想象——這個她輕車熟路,但愛情她始終想象不出來。她不明白胃裏有蝴蝶在飛舞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
她無法理解的,自然無法共情。
她白天甚至特意找了一部裴宴卿早期主演的愛情電影,她飾演的女主一見到心上人,就好像所有星星墜進湖面,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那年裴宴卿只有十八歲,比她現在還小,表演已經十分有層次,把暗戀演得絲絲入扣。
沒談過戀愛,那她是單戀過別人嗎?她暗戀誰?
柏奚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這個問題,接着換了部電影。
——看上午還在身邊的人在電影裏演戲,感覺怪怪的。
柏奚随便找了個理由說服自己,繼續看銀幕上的《羅馬假日》。
【晚上有通告,估計要晚點回家,十點左右】
這條信息就像錨一樣,将漂泊的孤船釘在港口。
越接近十點,柏奚的注意力越無法集中。
她站起來倒了三次水,站在客廳落地窗前看了幾分鐘夜景,開了跑步機快走。
九點五十,柏奚重新回到沙發上,把電影換成喜劇類型,平穩地呼吸,等待。
有一個可以等待的人,讓她升起異樣的感覺,靜谧的,暗流在心底湧動。
九點五十八分,指紋鎖被打開的聲音清晰傳進耳朵裏,柏奚抓着腰間薄毯的白皙指節收緊。
“我回來了。”女人語氣溫柔。
柏奚這才回過頭,讓自己的神情保持平靜無波。
“裴小姐。”
女人扶着玄關,彎腰換鞋的動作一頓,揚起唇角道:“柏小姐,晚上好。”
“……晚上好。”柏奚幾不可察地抿住唇。
是她要這樣的距離,可她突然又不滿足這樣而已。
尤其是經過白天的親密以後,她多希望自己就是劇本裏的“妹妹”,可以肆無忌憚地向“姐姐”索取。
“我去洗澡了。”
“好。”
裴宴卿轉身進卧室,一襲黑色緞面的吊帶魚尾裙,細細的肩帶根本遮不住後背的蝴蝶骨,魚骨褶皺性感,小腿筆直纖細,随着她的走動空氣中暗香浮動。
她的背影消失在主卧門後。
柏奚把手裏的毛毯抓得更緊了。
她關掉投影儀,也進了卧室。
洗過澡,抹玫瑰身體乳,換上純白色的小吊帶,抱着枕頭,敲開裴宴卿的房間門。
“姐姐,我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裴宴卿被眼前的旖旎情景晃了一下神,本能地吞咽了一下。
女人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決定不要在鋼絲繩上跳舞。
畢竟,她又不是真的性冷淡。
孤女寡女,同床共枕,很容易出事。
裴宴卿溫和道:“之前不是說分房睡嗎?我會給你蓋被子的。”
“可是,姐姐……”
柏奚咬了咬唇,主動上前抱住她,枕頭落在地上。
穿着睡衣的裴宴卿再次和柏奚緊緊相抵,熟悉的戰栗自接觸的地方蔓延開,裴宴卿在千鈞一發之際,艱難地将出口的聲音忍了回去。
柏奚在她耳邊軟聲道:“我想和姐姐一起睡。”
裴宴卿全身發麻,兩只手舉起來不敢碰她,說:“你先……放開我。”
柏奚抱得更緊了,甚至開始像白天一樣蹭她的脖頸,呢喃自語。
“姐姐……姐姐……”
“柏奚!”裴宴卿氣息不穩道。
再讓她這麽蹭下去,柳下惠也把持不住。
裴宴卿恐吓她道:“姐姐要生氣了,先放開,有話慢慢說。”
即使劇本裏,“妹妹”也是聽“姐姐”話的,由愛故生怖。
柏奚松開了手,怯怯地看着她。
裴宴卿一下又心軟起來。
她撿起地上的枕頭,柔聲勸道:“你都這麽大了,不應該再纏着姐姐睡覺了。知道嗎?”
“可是之前不都是和姐姐一起睡的嗎?”柏奚加了新設定。
“……”裴宴卿見招拆招,淡道,“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誰家姐妹二十多歲還睡一起的?”
“那又怎麽樣?”
裴宴卿啞然。
趁她出神的瞬間,柏奚越過她進了房門,掀開被角迅速把自己塞進了女人的被窩裏。
反應過來的裴宴卿追上來:“你……”
得寸進尺的柏奚:“姐姐把枕頭給我。”
裴宴卿下意識遞給她,柏奚枕着自己的枕頭,睡着她的床,閉上了眼睛。
裴宴卿:“……”
柏奚閉着眼裝睡,裴宴卿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喊她的名字,對方堅持不睜眼。
裴宴卿只得道:“你可以睡這裏,但我們得約法三章。”
柏奚遮到鼻尖的被沿滑落到脖頸,琥珀色眼瞳清亮地看向她。
“哪三章?”
“第一,僅限今晚一次;第二,不能像剛才那樣蹭我,老實睡覺;第三……我待會想到再和你說。”
“成交。”柏奚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說,“我只是想和姐姐睡覺而已。”
裴宴卿輕哼一聲。
“你最好是。”
柏奚笑笑。
裴宴卿伸手揉了揉她的長發,出去倒了杯水回來,放在她那邊的床頭櫃,以免她半夜口渴。
“關燈了。”女人溫柔知會了一聲,關掉了主卧最後一盞床頭燈。
“晚安。”
“姐姐晚安。”
黑暗裏失去視覺,其他的感官會愈發清晰。
裴宴卿獨居慣了,枕邊的一縷呼吸都存在感強烈,何況躺的還是她的心上人。
她閉上眼睛,努力忽略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睡覺上。
夜風拂動樹林,沙沙聲成了催眠的曲調。
半夢半醒間,屋子裏響起窸窣的動靜,裴宴卿一半意識沉淪,右手規矩搭在小腹,氣息均勻綿長。
小腿忽然觸上一陣熱意。
時節仍未出暑,裴宴卿本能地将腿挪開,遠離熱源。
柏奚:“……”
過了一會兒,枕邊的女人呼吸聲更輕了,想是睡得更熟。柏奚側過身子,抱住了對方纖細的腰肢,額頭抵着女人的肩膀。
絲綢布料涼滑,柏奚鬼使神差地拉下她肩頭衣料,埋首親了親。
她借着昏暗的光線眼神一遍一遍描繪枕邊女人的輪廓,往上又親了一下她柔滑的下巴,安心地合眼入睡。
天亮前又下了一場雨,帶來了清新潮濕的空氣。
被生物鐘準時叫醒的裴宴卿迷迷蒙蒙地醒來,頸窩一陣細微的癢意,屈起的右手也一陣酸疼,似乎被什麽東西枕了一晚上。
裴宴卿睜開迷離的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烏黑的後腦勺。
柏奚整個人窩在她的懷裏,睡顏恬靜。
卷翹的長睫毛根根分明,鼻梁往下,微張的紅唇,呼吸一下一下吐在自己的鎖骨上,又暖又熱。
女人柔和了眉眼,低頭在她發頂親了親。
忍着手臂的酸痛,保持原來的睡姿,閉上了眼睛。
直到鬧鐘響起。
裴宴卿第一時間關閉了鬧鐘,懷裏的少女皺了皺眉頭,女人指腹輕柔按上她的眉間,撫平了不悅的峰谷,輕手輕腳地起床,去外面的衛生間洗漱。
柏奚在裴宴卿離開不久後就醒了。
身邊還殘留着女人的體溫,她把手掌貼在上面。
一寸一寸地冰涼下來,徹底冷透之前,裴宴卿回來了。
她剛洗過臉,挂着未幹的水珠,白裏透紅,像雪地裏盛開的芍藥。
身上披着睡袍,長發松松地挽起,頸項修長,比平時多了幾分明豔。
“你醒了?”裴宴卿走過來,伸手握住她被子外面的那只手,道,“怎麽又這麽冷?”
“吹了會空調。”柏奚乖乖将手收進被子裏。
裴宴卿進盥洗室拿面巾紙,柏奚躺在床上叫她:“裴宴卿……姐姐。”
女人回過頭,彎着眸含笑。
“怎麽了?”
“沒什麽。”柏奚想:自己似乎漸漸演不下去了。
裴小姐、裴老師、姐姐,她在這幾個稱呼裏來回切換,唯獨沒有裴宴卿姐姐這種叫法。
自以為可以将現實與劇本分得清晰,進可攻退可守,最終還是沉溺于真實的溫柔。
她所渴望的,終究不是那個虛幻的影子。
是眼前這個頂着她妻子名號的人,是裴宴卿。
裴宴卿收拾完畢,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道:“早上起晚了,我點了外賣,你要不要起來一起吃?我幫你把衣服拿過來?”
“不用了,我回房洗漱就好。謝謝裴老師。”
柏奚掀被下床,沖女人微微點頭後,開門進了對面的房間。
裴宴卿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站在原地輕聲重複了一遍:“裴老師?”
女人慢慢勾起唇角。
不叫她裴小姐了,這算是進步嗎?
*
柏奚洗漱用了比平時更長的時間,出來的時候桌上已經擺好了外賣,叫的是一家港式早茶。
柏奚在桌邊坐下來,表情先是一怔,過後如常。
裴宴卿道:“我母親年輕時在香港待過幾年,回來後對早茶念念不忘,我偶爾會跟着她吃。”
柏奚點頭:“我知道。”
“嗯?”
“我是說,令堂主演的那幾部香港電影都很經典,《紅》還捧回了國內第一座金棕榈最高獎,是華語影壇封神的女演員,誰都知道。”柏奚咬文嚼字,一句話說得略有磕絆。
“令堂?”裴宴卿被逗得笑了下,道,“你要是不想随我叫媽,可以稱呼阿姨。”
“好。”
柏奚低頭默默吃早餐。
裴宴卿給她夾了一個蝦餃皇,随口道:“你也喜歡我媽媽嗎?”
裴椿作為唯一一個還活躍在影壇的殿堂級女演員,在演藝圈擁有無數從業者粉絲。華語電影演員,包括男演員在內,無人可出其右。
柏奚說是,還說:“我經常觀摩她的電影,內地、香港、國外,幾個時期的風格很鮮明,一直在打磨自己的演技。《舟兮》我看了幾十遍……”
柏奚不自覺地放下筷子,聊起電影侃侃而談。
裴宴卿認識她這段時間以來,加起來的話都不如她今天說的多。
“……”
該不會她心目中排名第一最漂亮的女人其實是她媽媽吧?
她選擇和自己結婚,也是因為她是裴椿的女兒?
替身竟是我自己?
裴宴卿越想越歪,連忙打住,也打斷柏奚:“蝦餃要涼了,先吃飯吧。”
“好。”
女人低頭戳着碗裏的蒸鳳爪,假裝不經意問起:“你對我媽媽……應該沒有超出粉絲以外的感情吧?”
柏奚擡頭,茫然地看着她:“什麽?”
裴宴卿清了清嗓子,認真地看向她發問。
“意思就是,你不想和她談戀愛,更不是為了她才進入演藝圈什麽的吧?”
柏奚好像聽到什麽匪夷所思的事,眼睛突然睜大。
“咳咳咳……”
裴宴卿忙起身繞到對面,拍着她的背,連連道歉。
柏奚被蝦餃噎住,咳得滿臉通紅,一只手用力抓着裴宴卿的胳膊,青色的血管在手背若隐若現,延伸至小臂線條。
裴宴卿看着她修長有力的手,可恥地走了一下神。
柏奚好不容易緩過來,眼角都紅紅的,半靠在裴宴卿懷裏。
裴宴卿一只手給她端來水杯。
“是我冒犯了,但你能不能誠實回答我?”
“想不想和你媽媽談戀愛的那個問題?”
“對。”
柏奚默了默,說:“她大了我三輪。”
裴宴卿執意要問出答案:“所以?”
柏奚頭一次覺得眼前的裴宴卿和她想象中的大有出入,這還是那個沉穩自持的姐姐嗎?
她不禁罕見地起了捉弄她的心思,故意沉默了許久。
裴宴卿心髒咯噔一下。
“所以你真的?”
“假的。”柏奚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起來,她說,“我不喜歡比我大太多的。”
“六歲多嗎?”裴宴卿問。她和柏奚的年齡差剛好六歲。
注視着她的眼神一眨不眨。
女人的目光并不熾熱,透着溫和,但那溫和又帶着極強的束縛,像是柔軟的網,一旦被粘住,就再也無法逃出生天。
柏奚陷在她懷裏,也陷進她目光裏,後知後覺無法掙脫。
“我……”她避開女人的視線,不看她的眼,也擺脫了密密的束縛,心髒卻仍緊着。
裴宴卿彎腰在她耳邊道:“奚奚。”
柏奚像泡在溫泉中,白霧彌漫在四周,掩住她的身影,唯有那句輕喚破霧而來,蕩開水面的漣漪,讓她的心跟着一起泡軟。
她緊緊抱住自己,對外面的那道聲音說:“我不知道。”
池邊響起腳步聲,霧中有一個女人的影子慢慢清晰。
“奚奚。”
“不要!”柏奚閉着眼。
不要再靠近了。
裴宴卿放開了她,新鮮空氣取代雪香和梅香湧入口鼻,心髒從狂跳中平複,柏奚睜開了眼睛。
裴宴卿坐在她對面,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夢境。
柏奚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似乎留着女人胳膊的體溫,手邊的水剩下半杯,還有裴宴卿給她擦咳出來的眼淚所留下的紙巾。
不是夢。
“待會我要去公司,孟山月今天應該會打電話給你,安排新的工作。”
“好。”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我回房換身衣服。”
“好。”
裴宴卿從容拭了唇角,從桌旁起身,路過柏奚腳步停了一下,似乎想說句什麽,最終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我出門了。”裴宴卿在玄關換好鞋,對屋裏的人說。
柏奚坐在餐桌看她,“裴老師再見。”
“晚上見。”裴宴卿沖她笑笑。
“……嗯。”
大門關上的聲音回蕩在空氣裏。
柏奚一個人收拾好桌子,把沒吃完的放進冰箱,孟山月果然給她打電話了。
“小柏,上午十點有一個試鏡,我去接你?”
“好。”柏奚道,“不過我已經不住在之前的地方了,我把新地址發你。”
孟山月立刻就想了很多,正經的少,不正經的多。
柏奚把新地址發她微信,孟山月上網搜了一下房價,比柏奚先前的小區更貴,基本确定是裴宴卿家。
看來是徹底和好了。
保姆車停在樓下,小助理好奇地東張西望,孟山月低頭按手機,處理工作。
“小柏。”助理跑過去,問道,“這是你新換的房子嗎?”
柏奚無可無不可地嗯了聲,說:“暫住而已,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搬回去。”
“租的嗎?”
“差不多吧。”
柏奚上了車,對着坐在裏面的孟山月點頭道:“孟姐。”
“來了,昨晚休息得怎麽樣?”孟山月心想:以昨天她倆那陣仗,輕易估計下不了床。
柏奚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實話道:“挺好的。”
裴宴卿的懷抱讓她覺得安心。
柏奚今天穿的是件白色襯衫裙,領口遮得嚴嚴實實,更佐證了孟山月的判斷。她咳了咳,道:“那就好。”
保姆車平穩地發動,車內安靜。
孟山月把剛拿到的試鏡劇本頁給她,道:“你盡快背一下臺詞。”
柏奚看向擡頭的人物小傳。
好巧不巧,角色是一個現代偶像劇的女主角。
繼續往下看臺詞,第一段就是女主角和男主初遇,浪漫氛圍拉滿。第二段是女主和男主吵架,雖然在吵架,但依舊是撒狗糧。
柏奚攥緊了劇本。
試鏡過程一塌糊塗,柏奚覺得自己只是個念臺詞的工具人,毫無感情全是技巧,技巧還很拙劣,試鏡結果卻出乎意料的順利。
先前簡總“封殺”柏奚的消息圈內有部分人知道,後來簡總突然偃旗息鼓,這些人消息也靈通得很。柏奚一定是有了更大的靠山,而她本身條件出衆,即使這場試鏡演技和《雪域南山》中的表演天壤之別,但她的臉和話題度都可以保證新劇開門紅。
選她出演女主角,還能順水推舟賣她背後的人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
導演當場拍板定下柏奚,柏奚卻表示自己要回去想想。
片方代表樂呵呵地道:“那是自然,考慮清楚可以給我們打電話。”
孟山月也沒見過這樣的試鏡,只能把功勞歸結于神秘的裴宴卿了。
柏奚停工近兩個月,在沒有新劇熱度的情況下,也沒有多少商務,在外面吃了午飯就回了家。
她上網找到劇本的原著IP,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把小說看完了。
感情戲占比百分之九十以上,她覺得自己很難勝任。
晚上裴宴卿在跑步機鍛煉,柏奚在她身邊轉了好幾圈,裴宴卿按了暫停,挑眉問她:“有事?”
柏奚就在等這句話,她好像突然有了主心骨,拿着那兩頁劇本過來。
“什麽?”
裴宴卿接過來,一手用毛巾擦着脖頸和鎖骨的汗。
“我來吧。”柏奚拉她下來,讓她坐在沙發上,自己給她擦汗。
裴宴卿忽略她指尖無意觸碰到她脖子帶來的癢意,認真地看完了劇本。
柏奚道:“我試鏡通過了,但我不是很想接。”
裴宴卿把那兩頁紙放回茶幾上,道:“那就不接。”
“可我想接一部愛情戲鍛煉一下自己。”
“不是這麽鍛煉的,這本子沒營養,別饑不擇食,愛惜羽毛。”
“孟姐也說這部戲挺好的,對現在的我來說是不錯的資源。”
“她能有什麽好資源給你?”裴宴卿嗤道。這種劇本也往柏奚跟前遞,糟蹋她的表演天賦。
還那麽多黏黏膩膩的感情戲,安的什麽心?!
“你別管了,本子我幫你物色。”
柏奚“噢”了一聲。
裴宴卿半阖的眼睜開,柔下語氣道:“我會不會管你太多?你如果覺得不舒服就告訴我。”
“不會。”
她不撒謊,說不會就是不會。
柏奚沒有告訴她的是:她喜歡裴宴卿管着自己,以前都沒有人管過她,她是第一個。
裴宴卿回跑步機繼續鍛煉。
柏奚早早地洗了澡,然後去了裴宴卿房裏,拿了一本書坐在床頭看。
進門的裴宴卿看見她,倒退到門口,确定自己沒走錯房間,又走了進來。
“奚奚。”
柏奚的目光落在書上,頭也不擡地“嗯”了一聲。
“你是不是該回房睡覺了?”
柏奚不回答她。
裴宴卿唇角上揚,笑起來。
耍賴是吧?
“你是要和我換房間嗎?那我去你房間睡了?”
她還是不說話。
裴宴卿拿了自己的睡衣,去了次卧的浴室,洗完澡以後就睡在柏奚床上。
她故意沒關燈,沒過多久,身後床位塌陷,一團熱抵了上來,從後面抱住了她的腰。
昨晚還知道撒嬌演戲,今晚只會耍賴了。
裴宴卿可不依她,拿開她的手,背對着她閉眼道:“我要睡了,你快回你自己房間。”
“這就是我的房間。”柏奚在她身後悶悶地道。
“那我回去了。”
裴宴卿作勢起身,立刻被柏奚帶了下去,扣住不讓走。
裴宴卿故作不耐煩地啧了聲。
柏奚終于問出口:“我……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昨晚不是說了只能睡一次。”
“可是……可是……”
“除非你付我報酬,不能白拿我當枕頭是吧?我的右手疼了一天。”
聽她說手疼,柏奚立刻給她按揉右手,邊問道:“什麽報酬?”
裴宴卿的注意力都在被她輕緩揉捏的右手上,手肘、小臂、手腕,到指尖,每一寸都不放過。
裴宴卿痛苦地閉了閉眼,把右手抽回來,收進被子裏,用左手點了點自己的唇瓣中央。
柏奚會意。
她學着那天裴宴卿的樣子,一手托在她的臉側,低下頭吻她。
裴宴卿本意只是讓她親一下自己,蜻蜓點水就行,沒想到柏奚那麽認真,把自己對她做過的全部學了一遍。
最後還試探性地生澀舔她的唇縫。
裴宴卿呼吸陡然急促,扣住她的後腦勺,主動張口接納,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