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重山
第28章 小重山
餓狼就躲在一棵古木後頭, 它露出半顆皮毛斑駁的頭,雙眼閃着比木葉還要冷綠的光。
滴答——滴答——
似乎有什麽東西落在幹脆的葉子上。
洛懷珠反應了一下,便知道那是什麽了。
——準是餓狼的涎水。
銀面把洛懷珠往身後推了推, 将刀緩緩出鞘, 面具後面的眼睛,緊緊盯視餓狼。
洛懷珠問銀面:“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點燃火堆, 将餓狼驅走, 但是将會引來可能潛伏在四周的殺手,人數未定;二是與餓狼搏鬥, 将它殺了, 但是血腥味同樣有可能引來其他野獸。”
其實她心裏清楚,并不會再有別的野獸了。
這個地方靠近皇家牧苑, 每個月都有軍士前來清山,根本就不該出現體型龐大的野獸,頂多來幾只野雞野鴨。
為了保證餓狼盯上她, 沈昌還真是廢了不少心思。
銀面不會說話,只能用握住刀柄的手,輕輕點了兩下。
“你确定?”洛懷珠向他确認, “搏鬥的動靜,也有可能引來附近殺手。”
銀面點頭。
起碼餓狼能夠确定只有一只,殺手卻不知埋伏了多少。
要是友方晚來幾步, 而敵方先至, 他們會十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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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護衛,聽你的。”洛懷珠小聲問,“有什麽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銀面輕輕搖頭。
他想将插回靴子裏的匕首, 交給洛懷珠防身,但是又怕一旦動起來, 會惹得餓狼猛然撲來,只好暫且作罷。
餓狼盯了他們好一陣,似乎耐不住了,慢慢從古木後現身,露出它那發黃的獠牙,獠牙上涎水直滴。
它身形很高很長,但是瘦得只剩下骨架,幹癟松垮的皮,挂在它身上,失去了原本的濃密與光澤。
也不清楚到底餓了多久。
洛懷珠眼眸縮了縮,袖擺之下的手捏起來,握成緊實的拳頭。
餓狼如此模樣,必定會拼死與銀面搏鬥,不好對付。
事實,也的确如此。
被反複餓了幾個月的餓狼,最大激發了自己的獸性,只要碰見能夠讓自己活命的食物,就絕不放過,不然還不清楚下一次會餓上多久。
它後腿微屈,作俯身狀。
銀面眼神一凜,擡腳掃起地上腐葉,幹擾餓狼視線,讓洛懷珠有充足的時間,尋到藏身之處。
他則是抽刀向前,往餓狼撲來的方向沖過去。
面臨惡獸,絕不能示之以弱。
餓狼瞧見刀光凜凜,一扭身跳到旁邊去,躲開刀鋒。銀面擡腳在樹上踹了一下,跟着扭轉身形,揮刀向下,砍向餓狼。
一人一狼,均是氣勢洶洶,兇蠻狠幹,纏鬥得不相上下。
洛懷珠躲在樹木後頭,只能看見他們往來躲閃的殘影,勉強辯出動作。
這樣劇烈、使盡全力的搏殺,全看誰最先耗盡力量,或者松懈下來,給了對方可趁之機。
可以說,不全神貫注者,必死無疑。
他們争的便是轉瞬。
然而。
天總是不遂人願。
他們最擔憂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附近有一位殺手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循聲覓了過來。
此事不好鬧出人為的痕跡來,殺手自然不得弄大動靜吸引其他同伴過來,只能一路留點标識。
不過他發現,銀面被餓狼牽制,只剩下一個洛懷珠躲在一旁。
光是對付一個小娘子,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殺手彎腰伏行,緩緩靠近。
他的動靜很輕微,可以說比一只貓的動靜大不了多少。
自小就練耳力的洛懷珠,還是發現了。
她沒有妄動,只等着殺手靠近,才裝作發現對方,踉跄往一邊退去。
殺手幾次三番出匕首,都沒能刺中對方,心下有些詫異,再看對方那虛浮的腳步,又覺得自己想多了,緊步追上去。
他一只手箍住洛懷珠脖子,把人往後面拖去,同時右手的匕首高高舉起來,刺向她肩膀。
洛懷珠雙手抓住殺手的手臂,将脖子往前面蓄勢,用力撞到殺手臉上。
技藝精湛的雕花金器撞到臉上,瞬間血肉模糊。
殺手痛叫一聲,手中力度短瞬喪失。
洛懷珠抓住機會,趕緊逃開,摸着自己的脖子咳嗽起來。
此番動靜,惹得銀面回首。
他眸子裏是林立的參天樹木裏,扶着枝幹摸着脖子踉跄行走的小娘子,身後追着一個血糊刺啦,高舉匕首大步跑的蒙臉黑衣人。
西斜夕照透過密林,稀疏投下,映出浮游薄霧,深處大片林子背光,明暗相雜,似有魑魅随時行出,索人性命。
來不及思索更多,銀面投手将刀擲出。
噗——
洛懷珠聽音回首,見蒙臉殺手已被刀洞穿脖頸,歪着身體釘在樹上。
她急急回頭,瞧見餓狼飛身撲起,朝着銀面而去,不由大喊道:“小心!”
銀面卻是來不及回首,肩上和腰間便是一疼。
他舉起雙手,掐住餓狼脖子,止住那拼命往下張開的腥臭嘴巴。
雙肩和腰側都被餓狼的爪子緊緊扣住,入肉出血,血腥味瞬間彌散開來。
聞着濃郁的血腥味,餓狼更是難耐,扭動着身體和脖頸,想要甩開銀面的手,将他撕碎噬咬。
餓狼的掙紮扭動,讓銀面身上的傷更是深重。
可他是個啞巴,哪怕痛極,也不能開口喊一聲,只能無聲與餓狼搏鬥。
洛懷珠眼神掃過銀面靴子一側的匕首,有些猶豫。
倘若銀面也是沈昌派來試探的人,她若是出手,難保對方不會松開手,借餓狼試探她。
屆時,她為了保命,只能拼命殺掉餓狼。
可殺掉餓狼以後,她還得面對與銀面的搏殺,勝算只能五五開,着實危險。
若是她放任餓狼啃咬銀面,等銀面一死,無人在場,她便能放手殺掉餓狼,再把此事推到銀面身上,說他忠心護主。
又或許,那時齊光和既明已經将她找到,便不必再愁任何借口。
“嗷——”
餓狼遲遲沒能咬中銀面脖子,急得吼叫起來,四爪愈發扣緊。
洛懷珠已經聞到彌散過來的血腥味。
她咬了咬牙。
然……
銀面兩次救她,若她如此放任,不救銀面,那和沈昌這等輕視無辜性命的惡徒,有什麽區別?
洛懷珠狠心一閉眼,從樹後沖出去,直撲銀面靴子處的匕首。
她抽出匕首,送進餓狼肚子,用力往上劃去。
噗——
濃稠的血液濺射,灑了她一臉,也灑了銀面一身。
餓狼吃痛嘶吼,悲怆叫聲響徹密林。
銀面逮住餓狼松懈的力度,反撲過去,用膝蓋頂住狼腿,一手死死掐住狼脖子,一手握住洛懷珠的手腕,将匕首順着狼的咽喉往上,一路割到下巴。
餓狼咕嚕幾聲,慘叫斷絕,不住用力抽搐,掙紮好一陣後,才徹底不動了。
銀面拉着洛懷珠的手,連連退開好幾步。
他胸膛劇烈起伏,肩上和腰上的血不停冒出來,就連握住她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兩人劫後餘生,脫力坐倒地上。
銀面急急看着她,眼神上下打量不停。
洛懷珠也看向銀面肩膀,喘着粗氣道:“你受傷了。”
銀面低頭,看向自己冒血的肩膀。
面具後頭的眉毛,夾了一下。
洛懷珠用裙擺将匕首擦幹淨,割下自己長裙裏側幹淨的布,拼起來。
銀面是護衛,傷藥自然會随身攜帶。
他們草草處理過傷口,拔走刀,便離開此地。
方才狼吼,還不清楚會不會引來其他殺手,他們必須要趕快離開此地,耽擱不得。
“你的傷太重了,要不要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歇一歇?”
銀面搖頭,指了個方向。
洛懷珠伸手攙住他的胳膊:“別動。你救了我,我扶你一陣,也是應當的。”
雖說她現在身體破落,撐不住多久,也總比一個傷患自己硬撐來得好。
銀面想要抽回的手,被按住。
他靜了一陣,沒有再動,但是行走時也沒将力度壓在洛懷珠身上。
順着方向走了一會兒,森林裏響起阿浮那清脆中帶着哭腔的喊叫聲。
“娘子——”
聽動靜,并不止阿浮一人在。
洛懷珠臉上一喜:“是阿浮他們。”
她提高聲音回應道:“我在這裏!”
一陣踏碎腐葉的聲音響起,沒多久,阿浮那白嫩的臉蛋,就從暗色與冷綠之中露出。
“娘子!”阿浮眼中水波晃蕩,臉色透白,“你怎麽了?”
她奔到跟前來,看着洛懷珠滿身的血跡,想要下手又不敢動。
“別怕。”洛懷珠将銀面交給齊光,讓他把人背着,“我身上都是狼血,沒有受傷。”
齊光将銀面背上,問道:“是沈郎君的護衛救了娘子?”
“嗯。”洛懷珠松開手後,頭有些暈眩。
阿浮抹了一把眼淚,蹲下來:“娘子,快上來,我把你背出去。這個鬼地方不比我們山居好,冷死了。”
洛懷珠有些乏力,也沒拒絕,任由長得嬌小玲珑的阿浮,将身長腿長的自己,一把背起來往外走。
誰也看不出來,那嬌小的身體會有這樣大的力量。
盡管背上多了一人,齊光和阿浮的腳步,卻依舊不慢,順着銀面指的方向,直直奔出去。
他們進來時,既明已經去搬救兵了,相信很快就能到來。
此時,日暮寒煙生,晚霞只剩下最後一道光。
森林光微,幾乎要瞧不見腳下路。
林中忽地冒出一點點紅光,似乎有人持着火把而來。
“洛娘子——”
喊叫聲中,并無熟悉的聲音,阿浮只得問洛懷珠。
“娘子,他們是敵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