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首領夢IF-太宰主場4

首領夢IF-太宰主場4

交易成功的關鍵，在于給出足以打動對方的籌碼。

而這又建立在對這個人的了解之上。

但凡是人類，總會有在意的東西，真的一無所有的人早就死去，不會有人比太宰治更了解這個道理。

對于擁有“書”，能夠窺探平行世界的太宰治而言，過于獨一無二的小川夢子的情報數量反而不夠充分。

人類是只有在極端情境下做出的選擇才會暴露出本性，而顯然，這個說不定來自更高維度世界的女性有點被過度保護了。

因為記憶裏中原中也不曾有這麽過分關心的女性下屬，太宰治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這個人的不對勁，然後憑借一些手段挖掘出了她的來歷。

上鎖的文檔裏記載着她對于“文豪”的只言片語、某個下雪天刻意被删除的街頭錄像、毫無來歷到簡直像是憑空出現的身份、科技發展略微超過目前水平的手機。

盡管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在連“書”都有的情況下……也不值得驚訝了。

她應該慶幸自己并沒有異能力。

就連知道的情報都存在着一知半解的錯誤，過于獨一無二的來歷，又因為還算優秀的工作能力讓擅長利用的森鷗外覺得“雞肋”——任由她死去顯然是一種資源浪費，但她看起來除了壓榨勞動力之外又暫時沒有更好的用途，更不用說，中原中也過于護短了。

中原中也和小川夢子之間存在明眼人可見的苗頭，只不過因為小川夢子的自知之明和沒什麽能力完全沒有值得處理的必要。

——這說不定，是小夢子的幸運吧？

深知另一個世界的織田作是如何死去的太宰治心情微妙。

只不過，這樣的幸運看起來也要到頭了。

收她為弟子，不過只是一次心血來潮而已。

要是什麽都不做的話，任由中原中也成為下一任的首領，她肯定遲早也會走向生命的終點才對。

因為成為港口黑手黨首領的中原中也，再怎麽樣都不會有時刻看顧她內心的精力和空閑。

沒辦法嘛。

因為自己尋找不到人生的意義，所以試圖将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會迎來背叛，會被舍棄，會迎來這樣的末路，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但就像當初的太宰治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撿到了“書”，他決定也給小夢子一個機會。

反正失敗了也沒什麽損失，就當是人間觀察？可能會派上用場的備選方案？打發時間的手段？

怎麽樣都好。

太宰治想要知道，這位唯獨不在他意料之中、和他一樣無法熱愛世界、和他一樣想拯救別人的女性。

——為了所謂的“重要之人”，她能夠做到哪一步呢？

太宰治并不否認自己的惡意。

他只是提供了對方一個機會，而從未說過這會很簡單，既然是心甘情願地自我奉獻，也應該做好燃燒殆盡的準備。

而且……

對于渴望死去的小川夢子而言，這應該是她心懷向往的死法。

充滿意義的死去。

要知道，哪怕是太宰治，都沒想過要死在織田作面前呢。

“想要用這種方式被記住”——這種讓太宰治都忍不住同情起自己死對頭的發言，真是炙熱而又恐怖的愛意。

不過，太宰治其實非常清楚，這個在他的教導下和他越來越像的學生，其實和自己擁有本質的差別。

不僅僅是她還相信着自己可以被拯救，也不完全是她的手中還握着名為“中原中也”的蜘蛛絲。

而是，來自別的世界的小夢子，遠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善良和心軟吧？

對于太宰治來說，人的生命過于脆弱，殺人和救人沒什麽差別，不過都是對別人生命的玩弄。

雖然他了解普世的道德，也自認遵守世界的秩序，尚且不至于殺人取樂的地步，但“對此毫無感覺”說不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更糟吧？

而說着“可以把這個世界當成游戲”的小川夢子，遠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尊重生命。

就像明明不是人類，卻比任何人都純粹的中原中也，有些過于諷刺了。

曾經小川夢子記不住其他人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證明，而現在為了獲取其他人的愛戴，她選擇去記住每個人的資料。

中原中也曾經因為小川夢子過于糟糕的臉色而找太宰治抗議過好幾次，尤其是在小川夢子第一次親手處理叛徒的生命之後，這位礙于首領命令已然聽話不少的年輕幹部許久不曾将地板跺得如此用力：“……再怎麽缺人，這種任務，沒必要分配給小川吧？”

“這種任務……中也指的是殺死叛徒的任務嗎？”太宰治雙手交叉，臉上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

“啧。”中原中也不爽地捏着手中的帽子，哪怕是這個時候，他都不得不礙于禮儀在見到首領的時候脫帽，“當然了……混蛋首領，那麽慘白的臉色，再這樣下去，她會完全到極限吧？”

在那個瞬間，太宰治清晰地意識到了，中原中也和小川夢子之間存在的隔閡。

啊，完全沒問出關鍵呢，中原中也。

居然認為小夢子是因為殺死叛徒這幾天才精神緊繃的嗎？那家夥，明明是因為确認了此次行動的傷亡情況才受不了了。

就連在中原中也的手下時都有查閱這類文書的權限，這應該是小川夢子早就非常熟悉的工作內容。

但是，因為是小川夢子自己做出的決策，因為她記住了別人的名字，所以反而被“我說不定可以做得更好，可以讓更少人死去”的責任感反複折磨。

相較之下，她對待确認的敵人反而沒什麽負罪感。

果然，不愧是沒眼光到會喜歡上蛞蝓的女性，就連無意義的心軟也是如出一轍呢。

也是啦。

口口聲聲說着“中原先生是天真的人，不知道記仇，容易被背叛，成為首領的話一定會被愧疚感殺死”的小川夢子，明明是在用自己的認知在揣測對方而已。

總說着中原中也是個好人，最想要成為好人的人，分明是小川夢子才對吧？

人類呢，總是會向往自己沒有辦法擁有的東西。

像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又像小川夢子和中原中也。

将這一切看得非常清楚的太宰治，只是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那麽中也，你又是站在什麽立場來質疑我的決策呢？”

如此簡單而又輕巧的疑問，卻足以堵住對方所有的不滿。

那一瞬間，中原中也臉上流露出的神色，精彩到讓太宰治都覺得這足以成為他收小夢子為徒的理由了。

如果小川夢子僅僅被負罪感就壓垮的話，那麽只能說明她并不合适。

在教導學生上，太宰治向來是一位鐵石心腸的老師。

但下一次同樣的事情發生，她看起來已經不受什麽影響了：“因為，我很清楚，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面對太宰治笑眯眯地提問，這位黑發的女性平靜地回答道：“而為了實現我的願望，我做的一切都會值得。”

明明還是因為勞累而滿是黑眼圈的雙眼，卻在訴說的這一刻看起來閃閃發亮。

有點過于刺眼了。

小川夢子和他不一樣。

在這一刻，太宰治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如果是她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活下去吧？

他應該覺得無趣才對。

應該讨厭，應該嫉妒，應該興趣缺缺，應該諷刺幾句，應該冷淡地什麽都不說。

再怎麽樣，都不應該是祝福，都不應該是“這樣也不錯”。

就像在發現自己沒有死去的那一刻，就像在讀完小川夢子給他寫的亂七八糟的信，太宰治應該對此不放在心上，而不是冒出“試一試也沒什麽不好”的念頭。

就好像聽起來，在這段師生關系中，不僅僅是太宰治教導着小川夢子，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後者也多少改變了他。

那句“讓學生參與老師的死亡，未免也太過分了吧？”的控訴，一定是小夢子的有意為之。

對于他們這樣的人，比起別人的攻擊和諷刺，更容易造成傷害的，一定是對方的關心。

所以——

伸出手遲遲沒有得到回應的太宰治，轉而端起了桌子上的清酒。

他凝視着依舊面露遲疑的小川夢子，從她眼睛裏的忽明忽暗看出了此刻她不斷掙紮的內心。

即使說到這個份上，還是沒有辦法讓小夢子心中的天平倒向自己嗎？

如果這樣的話……

“小夢子應該很清楚才對，現在的你，即使中也這一次能夠給你想要的答複，下一次你還是會忍不住懷疑。患得患失到不斷尋求保證的話，就像沙子一樣，抓的越緊只會漏的越快。”

如此不留情面、一針見血的言論，令小川夢子咬緊了嘴唇，甚至下意識地，她避開了對方直白而又銳利的目光。

小川夢子從來都很清楚。

在這個人面前……她總是無從遁形。

再怎麽樣的僞裝，好像都是徒勞，他總能說出她最不想面對的話。

而下一句話，則讓小川夢子驟然睜大了眼睛。

他說：“作為老師，我可不希望小夢子獨自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這位身穿茶色風衣、黑發鳶眼的男性，臉上不見任何的笑意，用着極為認真的口氣如是說道：“——即使是我，也會覺得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