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陳嘉珏二十五歲那年,辭去了一家大廠裏的高薪工作,應一位大學學長的邀請,一起創立了一家IT工作室。
陳嘉珏是個很沒有物質欲望的人,即使擁有高薪工作,可他還是住着不好不破的房子,習慣在家做飯,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當陳嘉珏拿出積蓄的三分之二時,那位他大學就認識的學長—林北十分震驚。
林北問:“你不怕血本無歸嗎?”
陳嘉珏只是說:“我沒有把所有的錢都投進去。”
二十八歲那年,公司走入正軌。
那幾年,陳嘉珏更是個工作狂,在大廠時,他就很拼。人瘦了很多,只是還是一貫的沉默寡言。
陳嘉珏最習慣的是坐在二十二樓的辦公室,看着黑蒙蒙的窗外,沉默着。
林北覺得他十分可憐且孤單,說給他介紹個女朋友。
陳嘉珏靜靜地看了林北兩秒,移開視線,繼續看向窗外,說:“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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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十九歲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十一點,陳嘉珏到達江城機場。
林北打來電話,詢問此次出差的情況。
這次出差本來是兩人一起去,但是林北的母親突發闌尾炎,需要手術,林北就留下陪護。
林北還想讓他助理跟着一起去,這樣有個照應,畢竟這次是去國外。陳嘉珏拒絕了,理由是他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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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北記得,在招助理時,陳嘉珏就說的這個理由。
陳嘉珏說一切順利。
于是林北就換了個話題,說:“還有一個小時就是你二十九歲生日,來會所玩玩?這可是你最後一個二字開頭的年紀。”
陳嘉珏從未去過會所,林北也喊他一起去過,但他都拒絕了。
這次他還是拒絕。
林北嘆了口氣,也不勉強:“行,司機在外面等你,你回去好好休息。哥們兒明天晚上找你喝酒。”
陳嘉珏聽見林北那邊嘈雜的音樂聲,他只嗯了聲,挂了電話。
如林北所言,陳嘉珏一出機場,就看見了司機。
司機把純黑色的行李箱放到後備箱,然後發動車子,駛入黑夜。
在飛機上,陳嘉珏只休息了一小會兒。旁邊是個母親帶着小孩,一直在吵鬧,擾得陳嘉珏睡不着。
他合上眼睛,倚着後座。
等陳嘉珏再睜眼時,車子還在行駛。他擡起手腕,接着窗外斑駁的燈光,看了一眼手表,才過了二十分鐘。
從機場到公寓大約有四十分鐘的路程,陳嘉珏又合上眼睛。
但這次剛合上不久,車子就停了下來。
陳嘉珏睜開眼睛,前排司機說:“到了。”
往窗外一看,卻不是公寓,而是林北嘴裏所說的會所。
陳嘉珏微微蹩眉,司機問:“陳總,您不下去嗎?”
司機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幹了兩年左右,陳嘉珏也不好意思為難人家,他猜測是林北交代的。
陳嘉珏嗯了聲,司機也不明白這是下去還是不下去。
陳嘉珏給林北打了個電話,林北那邊更吵了,過了幾秒,或許是找了個安靜點的地方,才開口問:“到了?”
陳嘉珏沒說話,林北幹笑兩聲,“來都來了,進來玩玩呗。”
陳嘉珏依舊沉默,降下車窗,眼睛看着門口。
林北在陳嘉珏的沉默中逐漸心虛,雖說林北是陳嘉珏學長,大他兩歲,可共事幾年,陳嘉珏的脾性他還是有點怵的。
他剛想服軟,就聽見了車門打開的聲音,陳嘉珏說:“知道了。”
随後把電話挂了。
林北又想到陳嘉珏沒問他包廂號,許是忘了,于是,他就把包廂號從微信發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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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所門口五顏六色的光和格外安靜的大廳,讓陳嘉珏有些望而卻步。
可他想起剛才看到的那個特別相像的背影,最後還是踏足其中。
走過大廳,陳嘉珏還是沒有看到那個背影。
那一瞥,倒像是陳嘉珏的幻覺。
大廳裏放了兩個長款沙發,但現在沒人坐。人們都在裏面的包廂裏。
陳嘉珏也顧不上沙發是幹淨的還是髒亂的,穿着一身西裝,就坐了上去。
他順手把西裝扣子松開。
腦海裏那道背影依舊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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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珏家裏情況格外複雜,父親在外打工時,失足從高處摔下,當場喪命。
由于沒有簽訂勞動合同,工地只賠償了十萬。當時家裏誰也不懂,悲傷的滋味蓋過了追求正義的願望。
母親無法忍受家裏老小的生計全落在她身上,借口說也要外出打工,卻從來沒回來過,也從來沒往家裏打過一分錢。
家裏只剩下年邁的奶奶和年幼的陳嘉珏。
那十萬塊錢,奶奶留着,說要給陳嘉珏上學用。但後來,奶奶得病,那十萬全給了醫院,卻也沒救回來奶奶的命。
中考完的暑假,陳嘉珏找了個工作掙學費—酷暑之下,陳嘉珏需要在商場外面穿着厚重的玩偶服,發傳單。一個小時十五塊錢。
玩偶服裏的空間像是一個密封的蒸籠,只在裏面待了短短十分鐘,陳嘉珏就已經汗如雨下,汗液順着他臉部輪廓,滴落進他的衣服裏,透過玩偶的眼睛,整個世界就像是加了一層黑乎乎的濾鏡。
四個小時的發傳單時間像是一場酷刑。
陳嘉珏把頭套摘下來,夾在肘間,走進商場一樓的某個角落,那裏放了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有個小姐姐坐在那兒,從陳嘉珏手裏結果頭套,笑了下說:“結束了。”
陳嘉珏略一點頭,發尾凝聚的汗滴墜下,他擡手抹了一把。
小姐姐說:“微信收付款吧。”
陳嘉珏手上全是汗,點手機屏幕很不方便。桌子上放了包抽紙,小姐姐抽了兩張遞給他。
陳嘉珏接過,說了句謝謝。
把手心裏和手機屏幕上的汗擦幹淨,陳嘉珏調出收付款碼。
小姐姐剛要掃,看見屏幕上的幾道歪七扭八的裂縫,微微一愣,随後又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對着陳嘉珏笑了一下,低頭掃上碼。
陳嘉珏表情毫無變化,這個手機本身就是他淘來的二手機。
“——辛苦了。”
陳嘉珏點了下頭,說:“謝謝。”
轉身的一瞬,他點開支付消息看了眼——微信收款六十元。
他在腦子裏大概算了一下,如果順利的話,那麽到開學之前,他能攢到一千八。再加上,他在一個教育機構找到的家教兼職,能掙三千多。學費是夠了。
陳嘉珏去二樓美食城想找點東西吃,他早已饑腸辘辘。早上出來得早,雖然這個兼職是八點開始,但陳嘉珏住的地方不在市區,離這個大商場有點遠,所以沒來得及吃飯。
下午還要趕去下一個兼職地點,面館在陳嘉珏心裏最具性價比,于是他找了家面館,點了份最便宜的。
匆忙吃完,陳嘉珏進入電梯,打開導航查詢路線。
這會兒電梯裏人很多,陳嘉珏進去時,已經有人按了一樓,他就站在邊上,低着頭,清瘦的肩胛骨都突了出來。
電梯到達一樓,門一打開,陳嘉珏就聽見了極具動感的音樂。
他走出電梯,出于對新奇事物的渴望,陳嘉珏往側前方走了兩步。
那個簡陋但生機蓬勃的舞臺就在前面。
陳嘉珏并不近視,隔着兩米左右的距離,他能看見有幾個男生在舞臺上舞蹈。
他的童年艱辛且無趣,興趣班什麽的都沒有上過。
舞臺兩邊打着燈光,主持人在臺上活躍氣氛。
幕布上有個投影,上面投着幾個名字。
陳嘉珏粗略地看了一眼,他再次看了一眼舞臺,燈光變了,從剛才的藍色變成了綠色。
主持人拿着麥克風說:“接下來是八進四比賽,首先上場的是——”
主持人看了一眼投影,“—夏未至和潘越!”
随後手指在舞臺的左邊和右邊點了一下,示意兩個選手站在那個位置。
下一秒,一個戴着黑色帽子的男生上了臺,身上穿着白色的寬松T恤,下身穿着一條寬松的黑褲子,帽子是往下壓着的,遮住了上半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