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陳嘉珏在夏未至面前總是難以做自己。
因為他知道,一旦做了他自己,對夏未至的喜歡就會暴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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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落下第一場雪時,夏源集團的內讧稍稍平息。
夏未至終于得以喘息,他開車回到景和花園。
景和花園這個樓盤是夏源集團五年前剛開發出來的,夏父專門給夏未至留了兩套,即使當時夏未至還在國外讀博。
他乘坐電梯到達十樓,電梯門一開,夏未至就聽見了叮鈴咣當的聲音。
不同的樓是不一樣的戶型,這棟樓是一層兩戶。
兩戶是對着門的,夏未至進門前看見有人在進進出出地搬東西。
夏未至沒心思再問,他實在太累。
粗略地沖了個澡,撐着最後一絲清明換了床單,他有将近一個月沒回來了。
然後癱在床上,墜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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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未至再睜眼時,世界已經是一片白色。
他看了眼手機,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他是早上七點多回來的,這麽一算,睡了近八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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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在輕微地抗議,夏未至本來想用外賣點粥,但想到這個大雪天路滑,就放棄了。
他喝了點溫水,本來想拿個胃藥先喝上,在他翻箱倒櫃之前,他想起,陳嘉珏把他送到醫院那次,是他第一次拿胃藥。
而藥還被他放在江大的辦公室裏,家裏根本沒有。
夏未至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突然想起他還欠陳嘉珏一頓飯。
随後撈起手機,在和陳嘉珏的聊天框裏打下“在嗎”兩個字,系統自動跳出了表情包,夏未至防不勝防,發了個可愛兔子的表情包。
夏未至覺得這個表情包和自己的形象不符,抱着陳嘉珏很忙可能沒看見的僥幸心理,長按了可愛兔子的表情包,出現了撤回鍵。
他還沒點下去,陳嘉珏的消息先一步來了。
陳嘉珏:【?】
人都回了,他再撤回就顯得很奇怪。
夏未至:【突然想起來還欠你一頓飯,你什麽時候方便?】
他想了想,覺得還是解釋一下更有禮貌。
夏未至:【抱歉啊,最近公司太忙了。】
陳嘉珏:【嗯,我最近在忙着搬家,所以沒關系。】
陳嘉珏:【看你的時間,我随時奉陪。】
夏未至莫名聯想到自己對門那位素未謀面的鄰居。
【你搬到哪兒了?】
【景和花園。】
夏未至眨了下眼。
【不會是五棟,十樓,1001吧?】
陳嘉珏:【?】
他又來了條消息:【你怎麽知道?】
夏未至:【我好像是你鄰居。】
陳嘉珏沒再回複,只是大約兩分鐘過後,門被人敲響了。
很輕,還帶着兩分小心翼翼。
夏未至有點想笑,他勾了勾唇角,起身把門打開。
門外是一身灰色休閑裝的陳嘉珏,和在會所見到的一身西裝的陳嘉珏相比,年輕了很多,他似乎也有些懵然,嘴巴微微張着,眨了下眼,像是才确定,才敢喊他的名字:“夏未至。”
夏未至不記得高中時陳嘉珏是否是這樣有些遲鈍的性格,但陳嘉珏的反應是他所沒有預想到的。
夏未至笑起來,說:“你好啊,陳嘉珏。”
他繼續問:“要進來坐坐嗎?”
借着玄關處的微弱燈光,陳嘉珏看見夏未至的臉色微白,是那種不健康的白。
于是他沒有回答夏未至的問題,而是問:“你不舒服嗎?是不是胃又疼了?”
夏未至驚嘆于陳嘉珏的敏銳,或許是陳嘉珏的語氣過于迫切,他不自禁老實地說:“有一點……”
“稍等。”
陳嘉珏又回了1001,夏未至看着他高大落拓的背影,正在糾結要不要關門。
但他覺得不應該關門,因為陳嘉珏回到1001後,也沒有關門。
很快,陳嘉珏便拿着兩個藥盒過來了,站在1002的門口,把藥盒遞給夏未至。
夏未至接過,低頭看了眼一紅一白的藥盒,眼睛又看向陳嘉珏。
他記憶不錯,從醫院拿的兩種藥就是一紅一白。
或許陳嘉珏以為夏未至不會擡頭看他,陳嘉珏便沒有隐藏表情。
因為陳嘉珏早已習慣被忽視。
他垂着眼,皺着眉頭,眉眼間是對夏未至的擔憂。
夏未至心裏一動,側了側身,給陳嘉珏讓出進來的位置,“進來坐坐?”
陳嘉珏先是很有禮貌地說了句“打擾了”,然後再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夏未至洗完澡就換了件寬松的白色衛衣,下面是見黑色的西裝褲。
門口的寬度,對于兩個成年男人來說還是有些擁擠,灰色的衣角挨到了白色的衣角。
夏未至能感受到陳嘉珏緊繃的肌肉,似乎…還在屏息。因為剛才他沒感受到陳嘉珏溫熱的呼吸。
兩套房子的戶型是一樣的,只不過夏未至這邊更有生活氣息。
走過玄關就是客廳,客廳的牆上挂着三條繩子,繩子上夾着夾子,夾子夾的是照片。
陳嘉珏知道,夏未至很喜歡攝影。高中時,夏未至總是把相機拿到學校,拍很多別人注意不到的細節,比如掉落的樹葉,初春的萌芽等等。
夏未至停在他身邊,見他看着照片牆,卻沒有任何震驚的表情,只是意料之中。
夏未至開口說:“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照片。”
陳嘉珏站得有些遠,即使他不近視,也看不清照片的具體內容,于是他側臉微微低頭問:“我能看看嗎?”
平心而論,陳嘉珏的長相鋒利,臉部棱角過于分明,眼睛又黑又沉,似乎能洞察一切,讓人不敢直視,總給人一種不容易接近的感覺。
但此刻,在夏未至面前,他的眼睛專注而又真誠地看着夏未至,似乎真的在等夏未至的允許或者拒絕。
夏未至突然有了一種馴服野獸的成就感,但是轉瞬即逝,因為陳嘉珏很快往後退了一步,正回臉,拉開了他們的距離。
夏未至說:“可以。”
陳嘉珏就點了點頭,似乎松了口氣,喉結微微滾動,又側着頭說:“謝謝。”
但沒再低頭。
陳嘉珏上前走了走,站在沙發一旁,沉默地看着一張張用拍立得拍出來的帶有白邊的照片。
陳嘉珏估計大概有一百來張照片,大部分都是風景,也有幾張他能看出來的高中的照片。
“這張英國的天空,我就是在英國留學。”
陳嘉珏的視線裏突然出現了一雙修長且白的手,耳邊響起了他萬分渴望的聲音。他的右耳似乎又出現了細細麻麻的感覺。
陳嘉珏眨了下眼睛,視線才重新聚焦,他下意識側頭看了一眼夏未至,然後撞進了夏未至頗有深意的眼睛。
夏未至的手指着一張照片,陳嘉珏慢半拍地看過去。
那張照片裏的天空是大片粉紫色,那片粉紫色一直在向外延伸,仿佛沒有盡頭。
陳嘉珏依舊和十幾歲時一樣的沒出息,他還是難以找回自己的聲音,于是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看見夏未至另一只手端着杯子,問:“喝藥了?”
夏未至嗯了聲。
陳嘉珏又問:“要吃點東西嗎?”
“你做嗎?”
“嗯。”
夏未至點了點頭,“好。”
廚房是開放式的,陳嘉珏從冰箱裏拿了點食材,想着夏未至胃不舒服,他打算做點清淡的。
廚房向外延伸就是餐廳,夏未至坐在餐椅上,一只手貼着玻璃杯的杯壁,感受着熱意,看着陳嘉珏在廚房裏忙碌卻有條不紊的身影,他輕輕皺了皺眉。
——他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
可高中畢業都快十年了。
他和陳嘉珏都沒見過面,于是,夏未至把這些錯覺都歸結于胃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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