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陳嘉珏曾想過,如果他沒有認識夏未至,那麽他的人生該是什麽樣的。
這個念頭剛剛萌芽,陳嘉珏就立刻遏制,他不敢想,只要一想,就會覺得難過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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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一片安靜,突兀的手機鈴聲如同尖銳的玻璃瓶劃破了一室寂靜。
是林北,他在校門口等得有些麻煩了,問陳嘉珏什麽時候下來。
挂了電話,陳嘉珏便同林德民告辭,說:“下次有時間我再來看您。”
林德民點頭,又說:“嘉珏,你希望那個人過得好,我也希望你過得好。”
陳嘉珏喉結一滾,喉頭微酸,很輕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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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校門口車輛不多,陳嘉珏一眼就看見了林北的車——格外顯眼,粉色的車。
他上了車,林北把手機放下,邊系安全帶邊問:“聊完了?”
陳嘉珏淡淡地“嗯”了聲。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三點多了。
心裏突然湧起如潮水般洶湧的無措感。
陳嘉珏的視線轉向窗外,眉頭緩緩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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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要怎麽辦呢?
途徑紅燈。
林北手搭在方向盤上,随口問:“你那天讓我幫忙找醫生,不是給夏未至找的?”
陳嘉珏沒說話。
一般他不說話,就是默認。
林北輕笑,說:“你怎麽不告訴他?”
陳嘉珏默了默,有些孩子氣地說:“不想他知道。”
“是不想讓他知道,還是不敢讓他知道。”
陳嘉珏愣住,眼睛看着擋風玻璃的一點,抿了抿唇。
江城紅燈時間很長,有八十多秒。
林北說:“你不知道嗎,你對他本身就很特別。”
人們常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林北作為一個局外人,看得清楚且真切。
陳嘉珏的特殊是很容易看出來的。他是個有些淡漠的人,仿佛對什麽都不在乎,卻偏偏對關于夏未至的一切都格外關注。
林北曾無聊地數過,從他們認識到現在,陳嘉珏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從未超過五秒。但只要視線裏一出現夏未至,他的眼睛就跟黏在夏未至身上一樣,持續很久,眼睛平而直看着,仿佛能越過一切,那麽專注,直到被人打斷。
陳嘉珏說:“我……”他說得艱難,“我不想給他增添煩惱。”
林北輕輕彎唇,像是一個長輩一般,柔聲說:“萬一,不是煩惱呢?”
林北是在江大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認識陳嘉珏的,那天店內機器突然壞了,沒辦法線上付款。正好輪到林北,他點好單了,但身上沒帶着現金。
陳嘉珏站在收銀臺,短暫地思考一下,為了不妨礙後面的顧客,說:“我先幫你付了。”
認識後,林北見過陳嘉珏很多個無助、痛苦、難過的時刻,但他從未主動對人說過,只是在人問起的時候,才說幾句,總給人一種很可憐的感覺。
陳嘉珏側頭看了眼林北,見他表情正常,沒有奇怪和嫌惡,小幅度地勾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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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飯依舊沒能吃成。
夏未至父親那邊有些情況,夏未至只能趕去醫院,等一切解決完已經是八點多了。
夏未至打開手機,沒有來自陳嘉珏的未接電話,只有他的微信,還只有一條,是在六點整那會兒發來的問他想吃什麽,夏未至突然感覺可能是卡點發來的。
他一直沒來得及看手機,跑上跑下地繳費拿結果,又跟醫生交流。
沒得到夏未至的回複,陳嘉珏也沒再來消息,像是怕打擾他似的。
一個護士推着車經過,夏未至側了側身,猶豫了一下,去了樓梯間。
樓梯間很暗。
手機屏幕的光照亮的夏未至的臉,他手指很輕地互相摩挲着,随後撥出了陳嘉珏的電話。
一秒,也可能是兩秒,電話就接通了,像是陳嘉珏一直守在手機邊上。
“陳嘉珏。”夏未至問他,“你吃飯了嗎?”
餐廳的燈和客廳的燈是分開的,陳嘉珏只開了餐廳的燈,客廳還是暗着的。
他坐在沙發上,微微弓着身,看了眼燈光下餐桌上完整的沒有被人動過的飯菜,眼睛也不眨地扯謊,“吃了。”
夏未至笑了下,像是開玩笑,帶着兩分笑意,說:“騙我呢吧。”
陳嘉珏想說“沒有”,但底氣不足,沒說出口。
“對不起,”夏未至認真地解釋說,“我爸爸這邊出了點問題,剛剛處理好。”
“沒關系,”陳嘉珏問,“叔叔身體好點了嗎?”
“好多了,”夏未至問,“那天我爸做手術,你是不是也在?”
夏未至很聰明,前前後後他都聯系起來了。再回想起那天手術結束時,無意間瞥見的黑色的背影,瞬間就聯想到了陳嘉珏。
“嗯,”陳嘉珏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很生硬地轉移話題,“你吃飯了嗎?”
夏未至頓了頓,随即調侃說:“你自己都還沒吃還管別人吃沒吃?”
陳嘉珏捏着手機,松了又緊,幾不可聞地“嗯”了聲。
夏未至本想繼續說,被他很輕的一個“嗯”擾亂了。
他看着一階階樓梯,說,“我……”
聲音太過細膩,他頓了頓,清了清嗓子,說:“我一會兒去吃。”
“好。”
兩個人都沉默了會兒,就在陳嘉珏想把手機從耳邊拿過來看看是否被挂斷時,他又聽見夏未至說:“嘉珏。”
陳嘉珏不得不承認,夏未至的聲音對他來說是有魔力的。心髒在加速,耳邊的聲音格外清晰:“下次,我請你吃飯。”
“……好。”陳嘉珏又補充,“……的。”
夏未至笑出聲,說:“去吃飯吧,如果再有這樣的情況,記得給我打電話。”
沒等陳嘉珏說什麽,他又說,“算了,應該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況了。”
沒等陳嘉珏揣度出什麽情況,夏未至就說:“——下次我一定守約。”
“嗯,”陳嘉珏很輕地勾了下唇角,聲音突然變得很輕,“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的。”
他下意識追問:“為什麽?”
陳嘉珏不說話了。
“陳嘉珏,”夏未至好像是在笑,又好像沒有,說,“你真的很笨。”
還能為什麽。
只能是因為陳嘉珏都覺得不會有關系。
等多久也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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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流行性感冒的病毒在江城大肆傳播。
NS工作室一半的人都中招了,其中并不包括陳嘉珏。
但在那些中招的人好了之後,陳嘉珏就中招了。
陳嘉珏一向不怎麽生病,一生病就很嚴重。高燒了兩天溫度也不見退,還敢來公司,林北趕緊把人送回了家。本來是想把人送去醫院,林北突然又心生一計——夏未至和陳嘉珏是鄰居,照顧一下,順帶促進感情,這不一舉兩得嗎。
陳嘉珏在沙發上躺着,林北從茶幾抽屜裏拿出醫藥箱,找到溫度計和退燒藥,又去廚房燒了溫水,拿了個杯子過來。
陳嘉珏合着眼睛,他發燒不上臉,反而是上眼皮很紅。
他掀開沉重的眼皮,借着林北的力坐起來,把藥喝下去。
陳嘉珏遲鈍了很多,白色藥片在嘴裏含了短暫的一秒鐘,才咽下去。苦澀瞬間在口腔裏蔓延,他眉頭蹩起,又喝了口水,還是沒能壓下去苦意。
林北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着,陳嘉珏忍不住催他,聲音還有點啞:“你先回工作室吧,項目還沒做完。”
林北“嗯”了聲,說:“你回房間睡會兒吧。”
陳嘉珏輕輕點頭,腦袋沉重得跟千斤頂似的。
“那我走了。”
說完,林北就起身離開了。
他拐到樓梯間,這裏安靜,幾乎沒人經過。
林北還是第一次幹這事兒,緊張又興奮,他想——這是為了兄弟的終身幸福,必須上!
他給夏未至撥出電話,在即将自動挂斷的前幾秒,才接通——
“林總?”夏未至的聲音裏含着驚訝和意外。
“夏總啊,你現在在家嗎?”林北聲音焦急,“我聯系不上嘉珏了,他今天發燒沒來公司,我想問問他好點了沒,也聯系不上。你和他不是鄰居嗎,能幫我去看看嗎?我這兒脫不開身,有個項目需要我領頭。你說他還是自己住,出點什麽事也沒人知道……”
夏未至趕緊應下,“我正好上完課了,現在回去。”
“诶,好。”林北聲音依舊焦急,“那麻煩夏總了。”
“沒事,不麻煩。”夏未至那邊一陣動靜,說,“有情況我再跟林總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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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走在街上,陳嘉珏突然被一個擺着地攤算命的人叫住——
“小夥子。”
陳嘉珏把四周都看了看,酷暑之下,沒什麽人在街上,算命的老頭還很會找地方,在一棵大樹下躲着烈陽。
老頭一臉期待,對他擺手,“對對對,就是你小夥子!”
陳嘉珏轉身就想走,那老頭喊了他好幾聲,他腳步連停也沒停。
老頭無奈,頂着破爛的草帽從陰涼下沖了出來。
“小夥子!”老頭“哎呀”一聲,“你聽我說啊!”
“算命這東西,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給自己求個心理安慰也是好的嘛!這麽熱的天,也沒別人,我給你便宜點中不中?”
陳嘉珏剛檢查完耳朵從醫院出來,正有些煩,但他也能很好地控制情緒,說:“不用了,謝謝。”
“诶诶诶——”
老頭一天沒開張,愁都快愁死了,看了看陳嘉珏的面相,冷不丁地說:“你剛受過傷吧?”
陳嘉珏眉頭一皺,眼睛落在了面前穿着破破爛爛的老頭身上。
老頭故作玄虛,嘆了口氣,摸着自己的下巴,說:“看你和我是個有緣人,我且給你指個明路,去靈隐寺拜一拜吧!”
陳嘉珏一開始是沒打算去的,他還想繼續打工,工地上的工作是幹不了了,還得找個別的。
好巧不巧,他新找的工作,離靈隐寺沒有多遠,地鐵十來分鐘就到。陳嘉珏抿了抿唇,下班後,就去了靈隐寺。
他去得晚,寺廟裏人很少了,香火味卻濃郁。
院子裏有和尚拿着掃帚在掃地,見到陳嘉珏,上前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說:“施主動作快些,寺廟快要關門了。”
陳嘉珏“嗯”了聲,說:“謝謝。”
他只在大殿裏上了兩柱香,一柱給自己,另一柱給夏未至。
他跪在軟軟的蒲團上,在心裏默默說。
——請保佑夏未至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