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京城中最熱鬧的一條街,有一座最大的青樓。此時聲色犬馬,歌舞升平,夾雜着彈曲唱聲,引得路過的百姓都會多瞧兩眼。
供人玩樂的場所,來這無非是排憂放縱的。常駐的都是才藝雙絕的貌美小倌、或是擅長床笫之趣,身嬌體軟,識人眼色也伺候得舒坦。
處在京城居中的地段,人來人往,有的是願意花錢的人。最不缺的是貴人,商戶,更有皇親國戚賞臉來此。
顧尋客就是這兒的常客。
最裏面的隔間裏,顧尋客難得遇到了美人,花了銀子約到房裏,自然是要好好享用的。
她向來不是粗俗的人,不會只做毫無情趣的事,索性邀了美人奏樂。對面的男子穿着羅裙,面紗挂在臉上,只露出一雙含秋水的眼。
隐約能看到面紗下的一張傾城容顏,含怯又動人。
用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推開了放在他面前的琴。
“小姐,奴家不會樂曲。”
美人看着她,輕搖了下頭。
顧尋客忽然笑了,這樓裏的小倌,他也找過十幾個,哪個不是能上手彈上幾曲。雖不至于有如天籁、勾魂奪魄,但也清脆入耳。
只有眼前的這位美人,不知是不想彈奏,還是不會彈。
顧尋客嘴角噙笑:“那…客人可是會別的?”
美人方才回視她的眼睛,面紗下半分笑意,道:“奴家會歌舞,您可要看看?”
“如何不想,美人盡可展示。”顧尋客眨眼,笑得輕聲,“若是我不滿意,你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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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記着,這樓裏像是有規矩,若是裏面人要是不盡恩客之意,會有些許懲處。
至于是什麽,她也不知道。
看眼前人閃爍的眼睛,便知卻有此事。男子衣袖遮着的手攥緊又放松,連起身都慢了半拍,停滞了一下才又挂上笑意。
“若是客人不滿意,我自願交于您處理。”
他眼裏的瞳仁倒映着坐着的顧尋客,倒是沒有半分膽怯之意。
顧尋客道:“好。”
她伸手将琴拿自桌前,幾指輕彈,琴音溢出琴弦。
美人愣了愣,似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彈。
于女子而言,自然是不必會,而他們這裏的男子,每人都要潛心練習。琴棋書畫、吟詩作賦。
只是片刻,他便起舞,踩着琴音在房中旋轉。
緊貼的淡藍衣裳在他起舞時搖曳,衣袖在手上擡時滑落,露出光潔無瑕的小臂,青蔥的玉指拈花繞轉。
身段在舞蹈中展示出最好的狀态,細而柔,媚而軟。
顧尋客兩眼看着,便覺得尤其美,直勾地跟随着他的一舉一動,不自覺的露出欣賞的神色。
琴音輕柔悅耳,合着起舞的美人,是一幅盛景。
男子此時卻輕解下一邊的面紗,吊垂在臉側,煙波流轉,朱唇輕啓:
“湖上畔湖上畔雲纏雨綿,雕欄外雕欄外紅翻翠騈,惹下蜂愁蝶戀三生石上緣,非因夢幻一枕華胥雨下遽然……”①
他念起詞來,似唱似哼。
移着步子,半用長袖掩着臉,落入顧尋客懷中。
突然接住人,琴聲也斷了。顧尋客低着頭,看清了他的臉。臉和唇色十分好看,搭着一雙眼,勾人得緊。
好看的人比比皆是,顧尋客見過比他顏色更甚的人,卻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人确實好看。
尤其是用這樣一雙眼睛看着她時。
她的心顫了顫。
“客人可還滿意?”他垂着半簾,湊近輕言細語,像是就在耳邊呢喃。
顧尋客晃了神,抱緊着手中的人,不可置否:“你若是能做得更好些,我會更滿意。”
話一落下,男子送上了一個吻,落在她的嘴角輕點。
笑着眼睛:“那這樣,您喜歡多一點了嗎?”
顧尋客眼裏閃了閃,抱起美人放到臨近的床榻上,摟着他的腰,湊上去親他。
“你真勾人,我确實有點喜歡。”
男子不退反進,伸着長臂勾着顧尋客的脖子,調情意味更濃。
“那不夠,得更喜歡。”壓着的聲音纏人,“客人能從奴家身上得到的…可不止于此。”
“屆時,會不會離不開奴家?”
他說着送上自己去吻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試圖勾着她。
顧尋客輕笑了兩聲,反客為主,順着唇親到他香軟的脖子上,幾縷散亂的發在那裏,蹭得男子癢得縮了縮。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顧尋客騰出一只手将床帳拉了下來,遮住了裏面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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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在這個時刻來打擾,甚至是毫不避諱地推開了門。
随從喘着氣,看着擋上床簾的床榻,臉不紅心不跳,見怪不怪地繼續說:
“主子,我有要事要說。要不,我就在這裏說。”
西索着沒一會兒,就有一直手掀開了簾子,他們家王爺看着像還沒脫裏衣,披着外裳就出來了。
看向她的目光可稱不上友善。
“出去說。”
“遵命。”随從有些好奇地往床那邊看了看,卻什麽也沒看到,頗為有些遺憾。
怎麽王爺好像有些意猶未盡,這種場面她跟着也見過不少,這次怎麽有點怪怪的。
……就好像她打擾到主子的好事了。
以前也沒見主子這樣,不知道是怎樣的美人把他迷成這樣。
也正如顧七所想,顧尋客心裏火氣大,都想把她給掐死。
誰家随從敢打斷主家辦事,還是這種時候。
她親了幾口,才開始呢。
“要不是正經事,你就完蛋了。”顧尋客冷了她一眼。
顧七湊近附在她耳邊說了什麽。顧尋客神色變了便,眉宇間更是皺了眉。
然後床帳裏的手小心地拉住了她的衣擺,柔弱的聲音傳出來:“客人是要走了嗎?”
“有要事,恕不能奉陪。”
她好像聽見裏面人低低說,“奴家還沒讓您滿意呢。”
聲音太低了,隔得遠就散了,顧尋客也聽不真切:“改日再約。”
腳步聲走遠,男子才探出頭來,青發散落在肩上,脖子上沾了點紅。捂着衣襟,撿起來自己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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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從跟着顧尋客出青樓,才聽她問:“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就在昨日。”顧七毫無隐瞞,将收到的消息和盤托出,“您離席之後,小王爺先後遭到中毒和遇刺、落水。”
她看了看顧尋客的眼色,繼續道:“有人揣測,是主子給小王爺到的那杯茶有問題。”
他們做屬下的哪能不知道,自家王爺和小王爺不對盤。小王爺見到主子也沒有過好臉色。
但她發誓,這種子虛烏有的事絕對不可能是真的。也不知道是誰編排主子,要是讓她知道絕對要報複回去。
主子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小王爺的事。
自家主子蹙眉:“中毒了,怎麽會。”
“可有查清何人作為,還有刺客?”
“陛下也在查,目前還沒有消息傳出來,小王爺也安全回府了,想來沒有受傷。”她道。
顧尋客面無表情:“那你還叫我出來。”
顧七理虧地試探:“要不,我們回去?”說着還往回看。
顧尋客拽了她一把,抻她往前走,“去看看皇妹,要是受傷了我也能好好笑話她。”
顧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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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小王爺府中的屋子裏,與顧十二交好的顧九在給他上藥。
榻上的人半裸着上身,除了青紫的淤青外,左側後肩那處有一道很深的刀痕,哪怕過了這麽久,一動還是會浸血出來。
深又帶紅,差點入骨。
府醫來看過,說若是再深一些這條胳膊以後都使不上勁兒了。也虧得刀上沒有淬毒,否則神仙也難救。
好好養着,過一年半載差不多都能恢複,就是不能負重,免得再次複發。
顧九給他倒上藥粉,躺下的人“嘶”痛一聲,“顧十二,你這次傷得真重,就不能注意一點。”
顧十二現在回不了他。
“你忍忍,可能有些痛。”
他還是知道輕重的,手上也沒使力,只是顧十二傷口太深,藥粉都要抹全才行。加上藥性又強,刺激得痛些也能理解。
還要纏上繃帶,繞過他的前肩,打了個圈系上。
顧九把顧十二顫巍扶起來靠在床上:“你小心點,別碰到了。”
他的唇現在白得吓人,沒有血色。顧九看着心裏嘆氣,身上的這些又很可疑。
“你這是怎麽回事?”
他和顧十二最親近,什麽事都知道。只是這一身痕跡實在是難以解釋。
顧十二緩緩說:“王爺遇刺,我去救,傷的。”
“誰問你傷了,我當然知道怎麽來的。”他撈起自己袖子露出左手臂,又抓住顧十二手肘放在一起。
“我問的,是這個。”
他的手上有一點紅痣,而顧十二沒有。
他們男子,在幼時就會點痣,只有在與人行魚水之歡後才會消失。女子挑人時都會看是否完璧,用來檢查男子貞潔。
所以,他身上的痕跡怎麽回事。隔了一夜也沒消,不可能是磕傷的。
顧九抓着的手在發顫,幾乎不敢眨眼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我……”
顧十二有些難堪地躲閃着他探尋的目光,不知道怎麽解釋,反握住顧九的手,“你別告訴別人。”
他也知道,要是被知道,會被懲罰。
顧九逼問道:“告訴我,是誰?”
他再問時,顧十二低頭一言不發,就是不肯說。顧九面上着急,要不是顧着他身上有傷,鐵定打他一頓。
他不說,顧九只能自己猜。
王爺昨夜遇刺,顧十二救了主子,一整晚他應該不會和別人待一起才是。從別的影衛那裏聽來還是顧十二去叫的人。
他忽然靈光乍現:“是不是王爺。”
顧十二擡頭,眼睛看着他,悶着一會兒然後說:“不是。我之前就……只是你不知道。”
他說的為難,像是有難言之隐,吭吭巴巴吐出幾個字。
“你真是糊塗!”他一說顧九就氣憤,舉起拳頭想揍他,又壓制火氣放下,“什麽時候的事,那昨晚、你這身上的,你說清楚。”
氣的是顧十二一點都沒和他說,沒把他當兄弟。真是好樣的,要是讓旁人知道怎麽辦。
“說。”顧九扭頭催他。
“我……”顧十二悶着,垂着眼睛,手無處安放。等到顧九轉過身後才慢吞吞地說:
“才沒幾天,昨晚也是…是…”他頓了頓,眼睫顫了數次像是眼淚都要落下來,“是去和她赴約,和她做了、那種事,後來聽見王爺遇刺才趕過去的,所以……”
他垂眼看着身上還沒消的痕跡,悄悄擡手蹭了蹭眼睛。
顧九不知道找什麽東西,找到了恰巧回頭,眼見他一臉難受的模樣,就質問道:“是不是我們王府裏面的人?”
他也只能縮小範圍,把人找出來負責,不能白白讓顧九被罰。他這個悶葫蘆,指不定被別的女人給騙了。
顧十二含糊地點頭。
“阿九,你就別問了。”顧十二說,“我……總之你不用擔心我,會沒事的。”
“唉,你讓我怎麽放心。”顧十二不說,他也沒辦法,只能慢慢問。
他将找到的胭脂盒打開,蘸了一點落在他的小臂上,豔紅的,不細看看不出來。
“先應付着,可千萬別讓人看到了。”
“嗯。”
“阿蓮”顧九看着他道,“我會替你保密,前提是以後不要這樣了。被發現命都沒有了,你還替她遮掩。”
他們獨處時,稱呼會親密一些。
知道顧九是擔心他,也關心他。顧十二嗯着,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還是不能說,連他自己也是恍惚的。
“顧十二,王爺叫你過去。”問被輕敲了聲,其他人過來傳話了。
“這就去。”顧九替他說了,給顧十二披上衣裳。
壓低聲音說:“或許是王爺念你有功要賞你。”
“我不能陪你去了,你小心一點傷口。”
顧十二拉上衣裳:“我自己去,你別擔心。”
不過半刻鐘不到,他就出了屋子。
王府的正殿他是清楚的,沒人引路他也很快到了。座上方的人他不敢直視,在一瞬間就跪了下來,視線所及的是搭在椅尾的青綠色裙擺。
而坐着的人,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不自覺地緊張,衣裳下的證物還留着,他還在想主子會問他什麽時,就聽見她道:
“你,就是顧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