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從夏時到秋時,窗外的樹轉眼就開始變得枯黃,吹着宜人涼爽的風,外面的風光好極,微黃的陽光撒在地上,顯得暖意滿滿。

顧蓮生卻不能出去,看着窗外變了又變。

幾個月,他的傷确實好了不少,但只要他吹着風身上就會隐隐作痛,出門就不常。

甚少的時候也會裹着厚厚的衣裳出門。

顧九因着要照顧他,主子似乎也沒有給他安排任務,每隔時間就給他換藥。期間陛下還派人來過一次,他受寵若驚地去跪,聆聽着口谕。

差來的人是顧楚钰,他在暗處是有見過的,是禦前大統領,陛下最為倚重的身邊人,分量自然是夠重的。

他帶着陛下的口谕,稱他護主忠心,贈他兩箱寶物以示嘉獎。紅木箱子裏裝着的,有人參藥材,也有珠寶金石,顧蓮生誠心謝過陛下。

腦子一轉,很快就能想清楚,小王爺是陛下最寵愛的妹妹,他相當于救了王爺一命,陛下的獎賞就顯得合情合理了。其實對他而言,這只是本分的事,哪怕再有下次也還是會擋在她面前。

而不是因為嘉獎。

顧九還看着擱在屋裏的兩個箱子,占了大塊地方,難得贊同道:“你還真是傻人有傻福,經這一遭,影衛裏邊也不敢再嚼舌根了。”

他可是數次聽到他們私下議論的,不堪入耳,見一次就罵一次,卻還是堵不住他們的嘴。

這下像是也不敢嘴碎了,陛下都賞了,這不是明擺着不從陛下所言麽,他們也應該有所收斂。

顧蓮生也不在意:“随他們去吧。”

“你真是……”顧九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替他把那兩個箱子給收起來。

“靠着這一箱金銀珠寶,你都能安穩富足地過一輩子了。”顧九也不見外,反正有沒有旁人,自是想着什麽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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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蓮生只是笑笑。他坐在床榻上,底下是剛換好的褥被,料子算是好的,撫摸上去也是軟的,針腳細膩光滑,不像以前能硌出紅印子,這些都是王爺的賞賜。

在外人看來,他倒是水漲船高,得到王爺的重視,連陛下對他都是贊賞的,內心豔羨不已。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麽都沒有,哪怕有了這些,也不真實。

傷口在慢慢結痂,氣色也漸漸好了起來,像也沒那麽疼,過不了多久就能好起來吧,到時他又能守在王爺身邊了。

這段時間,他身上傷雖沒好,顧如卻給他請了個先生教他識字、寫字,連帶顧九也學到了些。到現在他字已經認識大半,能下筆寫上有模有樣的字。

他是用沒受傷的右手蘸墨寫字,自己暗地裏也琢磨着字,不過怎麽練都比不上王爺。

王爺隔三差五就叫他去正殿、或者亭榭,顧遙陪着,他去也沒讓他做什麽,反而是忐忑地坐着,拿着桌上的點心吃,偶爾會同他說幾句話。

他不明白王爺有什麽用意,只能照做。

不過王爺似乎很忙,很少在府,聽人說帶着顧侍衛又出去玩了,幾乎都是要天色暗了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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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東門,顧如撒着腿跑,顧遙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着。

“王爺,您慢點。”顧如輕功比她這個訓練的還好,要不是占着年歲大,她也恐怕難以跟上。

小王爺倒一點沒改,還是毛毛躁躁的,直到進了內門才停下。前面是個紅衣官服的女人,似乎有意避着他們。

若不是顧如直接湊了上去,想來她是想當着他們的面直接走的,可能是誰也不想惹到這個祖宗一樣的小霸王。

她的背後有陛下給撐腰,要是碰上給自己找了麻煩,女皇幫誰不就顯而易見了麽。

她還在想着,顧如就走到了她跟前,身量長的幾乎能蓋住她,有些不大爽快地看了一眼:“大人這麽急,是要去哪裏,連本王都沒有看到?”

女官頓時就有了計較,想來這個小王爺想存心刁難她,确實不好辦。

“王爺恕罪,下官确實沒能看到王爺。”她認錯也是快,盼着小王爺能放過。

宮中的官員,哪怕品階比顧如高,但在王爺的身份面前,都是需要行禮的,若是沒看見另概一論,可眼前的女人不像是沒看見的樣子。

屬實有些奇怪。

“若本王偏要怪罪你呢?”顧如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權勢到哪裏不好用,她笑了兩聲,壓着聲音不懷好意道。

顧如站在一側,眼睛裏悄然閃過疑惑,瞬間又恢複毫無波瀾,盯着眼前的這個女人,試圖察覺寫什麽。

她腰上別着劍,直直地站在顧如身後,像是對又闖禍的王爺習以為常,旁觀着看顧如怎麽欺負這個女人。

女人怯怯地睜着一雙眼睛,看身旁的侍衛沒有阻止的意思,垂下頭不說話。官服穿在身上顯大,垂着的袖袍幾乎能蓋住手,她似乎是放棄掙紮,任由顧如處置。

“王爺想要如何,何苦為難下官?”

顧如低頭看着他腳尖上沾的泥,用手迫使着她擡起頭,那是一張從來沒見過的臉,兩只眼睛似乎因為她而有些後縮。

“哪有些面生啊?我怎麽沒見過你?”

女人目光移動了一下,似是勾了一個嘲諷的苦笑:“王爺日理萬機,哪裏會記得小人,我也就是一個小官,平日也是沒資格見到王爺的。”

顧如沒說信沒信,她無賴道:

“現在你就不是有機會見到本王了,本王給你臉面,看你有趣,逗你玩一陣,有何不可。”

她說得輕佻,像是逗弄小貓小狗,無足輕重、也絲毫不放在心上。

女人似乎被激怒了,撥高嗓音威脅道,“王爺當真有恃無恐,如此戲弄當朝官員,陛下真會繼續包庇你嗎?”

顧遙聽得皺了眉,就想上前,卻被顧如一個轉頭的眼神給制止了。

顧遙一頓,看着眼前的人多了幾分揣測。而後冷眼看着女人,橫眉豎目,心裏悄然戒備。

“我與陛下自小親近,不包庇我,難不成包庇你這個不相幹的外臣嗎?”她反問,眉角上揚,十足高高在上的蔑視。

“是麽?”女人掙脫了顧如的手,低着頭發笑,笑得肩膀都一陣陣抖動起來,像是真正地認命了。

然而電光火石間,女人從袖口掏出了一把刀,速度極快地向顧如襲來,顧如像是早有預料,側頭躲過,在脖子上只留下一個細小的刀痕,一點點冒着血珠。

只擦破了皮,對顧如來說不痛不癢。

女人也發現沒有傷到她,接着沖了上來,意圖再次對着顧如的脖子下手,卻一劍被顧遙給挑開。

她倒退了一步,又拿着刀,借力而上,腳上生風,不想與這個侍衛糾纏,擦身而過繞到顧如面前。

她的面色兇狠,哪有方才柔弱的模樣,像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顧如側身避過,又反過來繃着腿往她脖子上重重地踢了一腳,她跌倒在地,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顧遙已經從背後将她制服,劍直抵在脖子。

“說,你背後的人是誰?受誰指使?”

顧如則繳了她手裏握着的短刀,揪着她的頭發上揚,冷直地盯着她。

女人頓時笑了起來,她看着顧如的背後,那裏搭了一支箭,在宮牆的屋檐上。只要對方一松手,瞬息之間顧如就會喪命。

她篤定:“你,活不成了。”

以顧遙的警覺程度,早就發現那個藏着個人,她和王爺眼神交彙後,頓時鎮定了下來,不受她的威脅。

刀尖對準的是女人的眼球,近的貼近瞳孔,顧如殘忍道:“你覺得,他會放箭,你要是沒有後招,眼睛和性命都保不住。”

女人卻是沒怕,反而将眼睛湊近去挨刀刃,忽然嘴裏吹出了一聲口號,悠長而清脆。

剎時間,矮着的宮牆的檐頂竄出數十個黑衣人,蒙着面,手裏拿刀執劍沖他們而來,将他們二人團團圍住。

顧遙看着逼近的人心裏有些發慌:“主子。”

卻将手中的劍握緊,以戒備的姿态将顧如攔在身後。地下躺着的女人聲嘶力竭、又哭又笑,眼裏都狠厲怎麽都藏不住。

她挑釁地看着顧如:“殺了他們!!”

然而黑衣人沒有動靜,就以包圍的姿勢站着,女人發現了不對勁,頓時大喊:“快殺了他們!殺了!你們不聽主人的命令了嗎?!”

顧如笑了一下,刀刺進她的一只眼睛裏。

“啊——我的眼睛……”她用手捂着眼睛,血從她的指隙流下來,另一只眼也被血液糊住,睜不開,摸索着刀的位置要去拔。

她痛呼着尖叫,完全反應過來了,弓着被直立不起來。顧遙接到主子的暗示又退回來壓着人。

顧如這才起身,看着眼前為首的黑衣人,道:“顧統領,人拿的怎麽樣啦?”

黑衣黑帽的人拉下面罩,果然是熟悉無比的顧楚钰,他愣了一下神,才發現這個是真的小王爺。

“王爺怎麽……”他說到一半發現不妥便将話吞了回去,繼續道,“屬下已經剩下的人活捉了,現在要帶回地牢,聽候陛下發落。”

身後已經被禦林軍抓住的黑衣人,被押着,手上纏着粗繩,不情願地被人推搡着。面孔尤其地生,顧如眼睛一掃,看見某個被撕破的胸上的圖案,心下有數。

她道:“那就順帶将地上這人也押回去吧,本王還要進宮去找皇姐。”

“明白。”顧楚钰低頭看着地上扭動的女人,瞎着眼在地上爬,血汩汩從眼睛裏流出來,可見下手之人是如此用勁,折騰了許久都不敢拔刀。

她循着聲音想要去抓住顧如,嘴裏發了瘋的喊:“我不會放過你的,主人也不會放過你的。”

“哈哈哈,你們皇室,所有人,都得死……”

嘴被侍衛粗魯地給堵上,拖着将人帶走了,顧楚钰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顧遙從懷裏掏出手帕遞給王爺,方才手上濺了血,以她的潔癖必然有些不适。

“王爺,您不是留在留在府中?怎麽會來?”她方才就看出來眼前的王爺是名副其實的,而非一早說好易了容的侍衛。

心裏都快急死了,偏偏顧如還跟沒事人一樣。

顧如慢條斯理地擦着指節,直到幹淨了,将髒了的帕子丢在血灘裏,側頭看着顧遙。

“這種事,本王自然要親自來。”

她就知道,王爺絕對不是個省心的,不會安分地待在府裏,幸好一切順利,否則她的以死謝罪。

“那您下次說一聲,差點沒把屬下給吓出病來。”顧遙忍不住吐槽兩句。

顧如擡手輕撩了她擋在額前的碎發,露出額頭,裝模作樣地摸了一下她的頭,笑着轉身。

“好,下次不瞞你。”

顧遙聽見她走遠的聲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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