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人是在他們眼前暈倒的,顧遙眼疾手快地過去托扶了一手,不過他的胳膊還是撞在石板上發出了響聲。

顧遙默了下,擡起頭詢問裏面人:“王爺,這要怎麽辦?”

這人已經暈過去了,顧如落在他的半張臉無所謂道:

“誰讓你自作主張扶的,将人放在地上。”

顧蓮生身上的衣擺綴在地上,頭沉沉地向下着,一雙眼睛閉着,唇泛白地幹着,身子的重量都是顧遙提着的。她遲疑地将人放在地上,才又退回了顧小王爺身邊。

她若不是看王爺腳下一頓,顯然是緊張這個人的,否則也不僅僅是罰跪那麽簡單。她自以為洞察顧如的心意,忙上一把,沒想還被王爺說道一句。

她嘆氣,然後轉頭向王爺求證:“當真不管他了,需不需要去找醫師給……”瞧瞧。

話突然斷在喉嚨裏,顧如朝她看來,眼上沒什麽表情,顧遙卻從眼睛裏讀出一點東西,正琢磨着就聽顧如說:“不必管他,也該漲漲記性了。”

“先找人把他拖回自己院裏吧,省得在這礙眼。”

“那…屬下這就找人把他從地上拖回去。”顧遙看她。

“……別死了。”顧如換了話,“還是擡回去吧。”

顧遙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找來了門外巡崗的侍衛,然後将人給扶回院子裏去了。她方才看了眼,衣袍下的膝蓋怕是都破皮了。

這讓她不由想起顧小王爺以前的手段,确實放在顧蓮生身上的算不得什麽。誰讓那小影衛敢頂撞王爺,還意圖為旁人求情。

不過…她總覺得王爺對他似乎有那麽一點不一樣,具體上她說不上來。

“顧遙,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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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想着就被顧如叫了回去,顧不得再往深了去想,就跑進殿裏。跟在顧如身後,等人在榻上坐下,方才在一旁的矮凳上落座。

有兩個侍人在收拾着淩亂的案桌,知道主子和顧十二有事要談,便也利落地擺上兩盤糕點,然後識趣地退出去帶上了門。

顧如摘了盤裏的葡萄,就着皮扔進嘴裏,嚼了兩下道:“顧九那事查怎麽樣了,可如他指控一般。”

其實她心裏也門清,不記得的事她多半都沒做過,還是這種無緣無故殺人父母的。若是真的,反而不怪顧九了。

不過別的也就算了,這種潑來的髒水還是要查清的,她心裏也膈應着。

顧遙從懷裏掏出連夜查證的資料,攤在桌上容顧如過目,轉了凳子面向主子:“全都查清了。”

“都是一些陳年舊事。那時王爺也才十餘歲,也沒有能力無理由殺人。屬下經過細細調查,找到了當時的人,才知道分明是一場烏龍。”

她的眼睛看着顧如翻着的供詞和記錄,繼續道:

“主子是否還記得一次去南山,主子因為和皇夫吵架了,便帶着一衆侍衛抄近道去。路上遇到了劫匪,形勢危機,當時有對路過的夫妻被殺了。好在底下的都是武功高強的才能保得王爺安全。”

顧如沒什麽心神地聽着,頗有些心不在焉。

“後來皇夫得知了,還安慰了你一陣,幾夜見您做噩夢都守着您睡。暗地裏打聽了那對夫妻亡故,留下一個男孩可憐,就派人暗中給了銀子補償。”

說到這裏顧遙免不了生氣,連語調都是沾着火的:“那個男孩就是顧九,王爺什麽都沒做,皇夫還好心照拂,他倒好,還反過來倒打一耙。”

顧如這才說了句話:“還真是費力不讨好,父後也太善良了些。”

“誰說不是,主子您往後邊看。”她伸手過去往後翻,“皇夫見那個村子裏常年被匪寇搶劫,在朝廷剿匪後就将繳獲的髒錢還了回去。”

顧遙冷哼着:“那些愚民,不知感恩,為着錢争得頭破血流,反過來罵朝廷。更是揚言那些匪寇就是京城裏養的,那些枉死的人都和皇室脫不了幹系,連……”

“連什麽?”

顧遙注意着顧如的臉色試探着說:“連路過的王爺您也不能幸免,被污蔑成殺害夫妻的人。”

“屬下氣不過就将人給處置了。”

顧如緩慢地擡眼。

“沒有動私,屬下就是将人送官了,至于別的就看官府怎麽辦了。不過惡事做了這麽多,也該有報應了。”顧如一點沒有同情人。

“或許顧九也是聽信了,所以想要報複主子,潛伏在府裏多年,就想伺機動手。”顧遙認真道,“哪怕如此,也是留他不得的。”

“等同叛主,幾乎能判重罪。”

“行了。”顧如制止了,她将葡萄推到她面前,顧遙也不拘禮,拿着就吃,然後聽見她主子說。

“便罷了,留他一條命。”

顧遙剛吃下去還沒咽的葡萄都驚得從嘴裏滾出來了,“您說什麽?”

顧如面無表情:“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您說了算。”她又拿起葡萄吃起來,往旁邊的糕點裏也拿了幾個,一口一口地,差點被噎住的她喝光了杯裏的水。

腦子裏卻一直轉着。

她以為顧九非死即殘,沒想到王爺居然這樣輕飄飄地放過了,聽語氣怕是不會再為難什麽了。讓她确實奇怪,也難免感嘆,或許王爺終于開始成長了。

若是皇夫看到從前如此任性的小殿下如今這樣,怕也會欣慰。可惜,還是見不到了……

“府裏餓着你了?”顧如蹙眉撇着吃相尤其不雅的人,嘴裏塞的滿滿當當,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還有縫隙說話,不清不楚的:“王爺的糕點好吃,東西也好吃。”

半噎不噎的樣子還真是踩到顧如的笑點了,往桌前的幾張薄指一推:“本王吃的,不就是你吃的嗎?莫不成你忘了可是和我同席而食。”

她頓着故意道:“我的東西就好,這王爺的位子也好,你也來坐坐。”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吓得顧遙都跌到地上了,不高,但屁股撞的還是有些發麻,她連嘴裏都顧不上了,她搖頭擺手。

有些含含糊糊的音:“屬下一點沒有觊觎,主子不要取笑我了。”

顧如大笑,一點唇勾着,明豔動人,美麗大方。顧遙卻是心有餘悸,忙吞下嘴裏的糕點,笑不出來。

若是再來一次,她怕自己真的會吓死。他們王爺,老喜歡消遣她玩。心裏不由盼着,還是顧蓮生早點好起來陪主子玩吧,她想歇着了。

不過片刻,顧如就收斂了唇角的笑意,問一些快忘了的事:“之前讓你查的,顧蓮生,你查得如何了?”

“啊?”話題轉換得這麽快,顧遙有些發愣,聽清後也嚴肅下來謹慎道,“屬下剛開始着手往前查,具體的還要些時日,有些難以斷定,還要進一步才是。”

她眼睛過去看顧如時,發現顧小王爺眼皮都沒擡一個,敷衍地應了一聲:“嗯。”

顧遙也說不上話,還是等結果出來了再說。不過顧蓮生怎麽說,确實忠心,但有沒有如同顧九一般包藏禍心,從表面是看不出來的。

她私心還是希望別有什麽才好,她的這個位子也只有他能接替,她實在不想再費心培養一個人了。

良久,顧如才說:“把這些紙張給顧九帶去吧,讓他知道個明白,免得讓本王白白背了罪。”

“是。”

顧遙知道顧如不想多言,便接了桌上的紙張,折起來便出了門,輾轉來了柴房,守着的侍衛和她打了招呼。将昨夜的情況一五一十地交代清,包括顧十二來說過幾句話。

“我知道了。”

“先開門吧,我進去看看。”顧遙等着門開了便也進了去。柴房又幹又燥,只有幾堆稻草、幾捆幹柴。

再多一些,就在地上鋪了涼席,連衾被都沒有,在裏面待着的人肯定難受,更別說是一個傷重的人,更是難熬。

不過,傷重什麽的顧遙并不關心。

裏面沒有多少光亮照進來,黑漆漆的,連窗戶都是開在房頂的,侍衛也發現看不清,才跟着進來點了火折子,蠟燭瞬間燃了起來。

薄透的涼席上趴着一個人,頭發亂糟糟的,背上的衣裳破破爛爛,從光照看去,似乎血肉連着衣服結痂了,湊近了有一股血腥味。

很淡,卻難以忽視。

看着顧九的樣子确實也可憐,但顧遙從不同情人。她公事公辦地将那卷裹好的紙随手丢過去,砸在他頭上,落在他的臉龐。

似乎被砸醒地動了一動,但只要仔細看,他的眼睛一直睜着的,背上和斷指的疼痛讓他連閉眼都成奢侈,痛感席卷了他,從而讓他麻木。

整個晚上都被折磨着,動上一動都牽扯着傷口,只等着什麽時候能解脫了,等到現在。

他很安靜,甚至是緩慢地擡眼看着顧遙,沒說一句話。眼睛就這樣盯着眼前的紙卷。

顧遙:“自己看,看清楚了,別污蔑人。你這樣的,還真威脅不到王爺。”

她從侍從手裏結果白燭,倒滴蠟油在地上,粘着讓它立起來,光線照亮了他的臉,幾乎全被頭發遮着,只能瞅見一雙惡狠狠的眼睛。

“什麽東西,我不看。”

顧九搖頭,閉上眼睛。

“你的父母怎麽死的,你應該想知道。真是愚蠢,連仇人都能弄錯,顧九你的人生真可笑。”

潛伏六年之久,可不是可笑嘛。為了一個假的敵人,給人賣命,奔忙着,早就過了嫁人的年齡,沒有一刻是為自己而活的。

“你閉嘴。”

似是被話激到了他,他龇牙咧嘴,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人。

“你們想要糊弄我,沒那麽容易。顧如說什麽了,說不是她指使的。”顧九輕笑着,面色疼得扭曲,“以為我就會信嗎?”

他在顧小王爺手底下做過多少事,有多少是顧遙替着善後的,她能編出什麽來他都不奇怪,也不會相信一分。

顧遙踢在他的肩頭,撞擊到骨頭,嗒的一聲,她在光裏的表情分外篤定,把顧如的滿不在乎學了個十成十:

“随你。”

她轉身便走,半刻不想多留。

顧九不知道為什麽掀起心慌,他動着手,拉着身體去夠那卷紙張。顧遙的表情太鎮定了,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若是……

他伸展得太過用力,手掃到燭焰上燙了一下,那地方紅了起來,他卻顧不上地展開剛拿到手裏的紙,控制不住的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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