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黑松林霎時間只剩下千聲，幽寂凄冷重新包圍住千聲，他耳邊反反複複響起妖怪頭領的話：“大聖在花果山呢。”

一直不斷安慰自己，努力排斥的懷疑竟然還是成了真。可是，可是，就如一開始找到的理由那樣，他明明就是大聖的模樣，西游記裏再也沒有何大聖一般打扮的人了。

難不成自己真是六耳猕猴？故事線錯亂了？

千聲艱難地一步步向前走，心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六耳猕猴，那接下來該怎麽辦？等着師徒四人渡劫，然後過了自己這關？

可是，師父趕走大聖，他們三個全都被妖怪捉走，接下來的劫怎麽渡？

要不然自己先想辦法救了師父三人，再等着他們？

千聲眉頭都皺成“川”字，胡亂撓着頭皮，腦子裏一團亂麻，感覺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空寂的樹林回蕩他沉重的腳步聲，月明星稀，他心中沒有辦法，只能借着幽幽月光，胡亂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千聲雙腿酸麻，随手撿了個空地，晃晃悠悠地躺在地上，雙手枕在額頭下，仰面凝視着暗黑的天穹，一面記挂着着接下來該怎麽辦，一面眼皮漸漸垂下來。

*

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一條甬道，甬道昏暗狹長，盡頭卻發着耀眼的白光，嘈雜熱鬧的聲音隐約透過甬道傳來。千聲擡步，目光凝滞地走過去，随着距離那頭越來越近，隐藏在白光內的景象出現在眼前。

對面那頭，有一個瘦弱的男孩，孤零零站在嘈雜的大街上，雙目一眨不眨緊盯着落地窗內的玩具。

順着男孩的目光望過去，可以發現男孩久久凝視着的，是孫悟空的金箍棒。

而那個男孩，是千聲在現實中的小時候的模樣。

千聲從小體弱多病，從來不能向其他的小朋友那樣，蹦蹦跳跳，無憂無慮。圍繞在他周圍的，永遠都是吃不完的藥，甩不掉的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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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沒有朋友，父母為了賺錢給他治病，在外工作。他只能一個人待在家裏，看書，學習。

他看得最多的，就是《西游記》。看到大聖集天地之靈氣，從石頭裏蹦出來，他常常會幻想，如果自己也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會不會就不會被這些讨厭的疾病纏上，但又想到這樣就沒有爸爸媽媽了，很快又甩開了這個想法。

看到後面，美猴王搶了金箍棒，求仙問道，拜入菩提老祖，獲得厲害的術法，他常常會代入自己，想象自己也有一根金箍棒，也那麽厲害，替師父降妖除魔，神通廣大，神見神怕，妖見妖怕，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他想要做的事。

不過，這一切終究只是幻想罷了，扔開書，走出房間，看見玻璃窗裏大聖的金箍棒周邊，他都買不了。因為，“那麽長的棍子太危險了，最好還是不要玩哦。”媽媽這樣和他說。

“快點跟上，我們要抓緊時間去醫院了。”甬道外的小男孩似乎聽見媽媽的話，掉出想象，眼裏的光暗了一瞬。他戀戀不舍地看了金箍棒最後一眼，頹喪地從店門前離開。

*

一夜過去，清脆的鳥吟聲讓昨天這座死寂的林子多了一點生機，曦晨的陽光落在千聲的臉上，眼尾的淚珠折射出晶瑩的光點，滾滾落了下去。千聲眼睫顫了顫，并未睜開，手幹淨利落抹掉眼淚。

媽的，竟然又做了夢，還回到了小時候。大男人做個夢就掉淚，真丢臉。罵了自己幾句，他一骨碌爬起來，随手撣掉身上的灰，二話沒說，徑直朝某個方向走去。

他想過了，眼下不能坐以待斃，他必須要擺脫看不見摸不着的未來，與其等待命運的降臨，不如主動出擊。

首先，他要做的，就是完成豬八戒的任務，将猴哥從花果山請回來。否則師徒三人，就不可能脫離妖怪的魔爪。他也不是沒想過自己去施救，只是就算他現在是猴，擺脫了原來病怏怏的身子，也沒半點用，去妖怪洞，等于去送猴頭。

接來大聖後，等他們脫離黑松林，渡了黃袍怪這一難，他就提前開啓“真假美猴王”這一難，再接下來……他也沒什麽心願了，能夠見到自己的偶像，對他來說，已經是上天可憐他了。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才能去到花果山，到達猴哥面前，讓他回來呢？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千聲只能苦笑一聲，安慰自己道：“這不是說‘幾乎’嗎？”

整頓了下心情，他朝原路返回，擡眼望過去，身形忽然頓住。像是不相信自己看見什麽般，他用力揉了揉眼，再次把視線投去，呆定了好幾息，确定不是幻覺後，猛地一縱，激動朝前面狂奔。

如果……不，他看得準沒錯，前面的就是大聖，他肩扛金箍棒，一對雙目清亮，任何熟悉大聖的人瞧上一眼，就知道他是貨真價實的猴哥！

千聲心激動地跳到了嗓子眼，等他到猴哥面前時，已經大口喘着氣，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孫悟空停了下來，雙目閃爍，盯着眼前這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猴，千聲擔心猴哥誤會自己是有意圖，故意裝作他模樣的妖怪，着急地撫平氣息，解釋道：”猴哥……不是，大聖，我不是妖怪……”他緊接着又道：“……我過來是想告訴您，師父他們被妖怪捉走了！“

孫悟空收起手上的缽，看着千聲，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他總不能說他誤以為自己是猴哥，一直陪在他們身邊吧，急忙之中，随便扯了一個理由：“我路過看見的！”

孫悟空右肩上的金箍棒換到左邊，兩眼觀察千聲，默了幾秒，道：“好，那你可知他們把我師父捉去哪兒了嗎？”

千聲道：“不知道，但肯定在這林子裏。”

孫悟空：“麻煩你幫俺老孫一個忙，一起去找找那妖怪，可否？”

千聲激動點頭：“可以，我和大聖一起去！”

能和猴哥一起去升級打怪，是他從小到夢想啊，沒想到今天竟然實現了！千聲臉興奮地通紅，已經迫不及待想親眼看看大聖除妖降魔的場面。

兩猴一路尋人，千聲走在大聖身旁，突然想到自己開始打算做的事，産生一個疑問，大聖不是在花果山嗎，怎麽突然出現在黑松林裏？

他暗暗瞧了大聖幾眼，大聖一心在四處尋人，但他還是壓不下心中的困惑，挑了個間隙問他：“大聖，你不是在花果山嗎。怎麽突然來這裏了？”

孫悟空扭頭道：“誰說俺老孫在花果山，我已皈依佛門，要去西天取經，剛才是替我師父化齋去了。”

千聲停住腳步，驚訝地睜大雙眼，“你……你化齋去了，那我……剛剛……不是在‘三打白骨精’後面？！”

怎麽回事？為什麽所以的事情都是錯亂的，是纏在一起的？！

千聲聽見大聖對着他疑惑道：“你說什麽？”

緊接着，一聲響亮的機械聲突然充斥在他耳邊，刺耳無比：“恭喜完成任務，您可回到現實世界了！”

*

“下一站，是本次列車的終點站，天橋站。”地鐵的播報音喚醒躺在長椅上的千聲。

他茫然呆滞地坐起身，雙臂無力地搭在膝蓋上，頭頹然的垂着。

原來一切又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