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為風影
砂隐村內夜深人靜,過于沉寂森嚴的氛圍給人一種危機暗伏的錯覺。
空無一人的街邊,天天一邊默記着傀儡安裝要領,一邊朝着臨時居住的地方踱步,忽然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叫喊:“天天!”
稚嫩生脆的聲音裏似乎還帶着一絲壓抑的哭腔。
天天尋聲望去,順口一問:“我愛羅少爺?你還沒睡?”
伏在天臺邊緣、正朝着天天招手的我愛羅聞言一怔:“我……”
天天猛然回想起,一尾守鶴人柱力是無法入眠的,似乎是某貍貓過于歡脫的緣故。她連忙擺擺手:“那正好,我也睡不着,一起聊天吧。”
還沒等我愛羅回答,她便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到了我愛羅的身邊。
她的到來讓我愛羅有些拘束:“天天你不睡覺……不要緊嗎?”
“沒關系。”
角落裏的東西吸引了天天的視線,她拿起來一看,“外傷藥?”她望向我愛羅,“你受傷了嗎?”
我愛羅一怔。臉色忽地黯淡了下來,将薄薄的唇瓣咬得發白,垂下腦袋,不言語。
湊近仔細一看,他嬰兒肥的臉蛋上還交錯着未幹的淚痕,眼角還氤氲着細小的淚花。
是傷得很疼嗎?
天天不由得擔憂地加了一句:“需不需要去醫院?”
我愛羅還是照樣倔強不說話。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越來越掙紮難過。
天天将他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好一番,确認他沒有受傷後,才放心了下來。
只是,沒受傷的話,為什麽要準備這麽大的一包傷藥呢?
她不解地放下手中的傷藥。等了好半天,也不見我愛羅說些什麽。天臺上有好多砂子,她也就順勢坐下,看着夜空浩渺。
不得不說,天臺真是将星空一覽無餘的絕好地方。
我愛羅默不作聲地挪到她身邊,乖巧地正襟危坐。
仍是一種沉重陰郁的無言。
不由得回想起,兩年多以前,她也和那個與我愛羅幼年遭遇相似的孩子一同看過星星。不過當時,那只小狐貍可是一個勁兒喋喋不休的啊。
“咳咳。” 天天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覺得自己不得不說點什麽來打破這過于安靜的局面,“呃,你看那些星星,怎麽樣,數量很多吧?”
我愛羅:“……”
天天:“這個世界大得沒邊,呃,在廣闊的世界面前,人類的存在太渺小了。而這樣渺小的人們心裏的煩惱,也是微不足道的。”
欲哭無淚啊,連三代目曾說過的話都搬出來了,瞬間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小老頭~~~(>_<)~~~
而且對方怎麽一點都不像鳴人那麽配合。
“……微不足道嗎?”
困惑的低喃下一秒便被夜風吹散。
就在天天以為他還是照樣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的時候,我愛羅忽然輕聲開了口:“我經常看星星。”
在每個無法入睡的夜裏。
我愛羅繼續道:“天天,我昨天跟手鞠和勘九郎一起玩了砂子。”
他鼓起好大的勇氣去接近他們,所謂的哥哥姐姐。
從沒聽過我愛羅稱呼手鞠勘九郎姐姐哥哥,一直都是直呼大名。不過也是,對着沒有感情的人叫出那些親昵的稱呼,估計對他而言是一件很難的事吧。
“那很好啊。”天天道。可他看上去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呢,“然後呢?”
“沒過多久,父親大人就來了,把手鞠和勘九郎帶走了。”留下的只有監視着他的冷冰冰的暗部。
我愛羅垂頭望着自己的掌心,稚嫩的面龐上牽起一抹恍惚的苦笑:“父親大人是不想讓我跟他們一起玩吧?為什麽,是因為我體內有——”他猛然噎住了,最後只是吸了吸鼻子。
天天看着夜空:“你父親是風影,必須站在整個村子的立場來考慮問題。所以,可能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吧。”
她轉臉望着我愛羅,笑了笑:“不過我跟你一起玩,你父親可管不了。”
“天天,你會一直留在砂隐嗎?”
天天搖頭:“這個不可能。”
我愛羅有些着急:“那天天要怎麽才能留在砂隐?”
“畢竟我是木葉的忍者,沒有任務長期離開村子是不行的,要是想一直待在砂隐的話,估計就只有——”天天歪頭思索,想到的唯一解決辦法讓她不由得噗嗤一笑,“嫁過來吧。”
那種事……怎麽可能。
她之前在木葉可都還沒嫁出去呢。
我愛羅怔怔地凝視笑着的天天。
第一次有人在他身邊這樣談笑自若。連夜叉丸也做不到,他對他向來畢恭畢敬,禮貌的同時也帶上了一種令他捉摸不透的疏離。
天天不害怕他呢。
她像夜叉丸一樣,懂得很多東西。但又似乎跟那些大人不同。她從來不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
她笑起來的聲音像挂在窗上的風鈴發出的清脆聲音,很好聽。
雖然不知道她在笑什麽,但光是這樣看着,也讓我愛羅感覺郁結在心中的雲翳消散了些許。
月光如脂灑下,她眉目含笑,燦若星辰。
我愛羅白皙的臉龐微微紅了。
“那,即使天天回去了,我們還是朋友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天天莞爾一笑:“當然。”
男孩如卸下千斤重擔般臉上蕩漾起笑容。
過了一會兒,他走到了天臺邊上:“對待朋友是不該有所隐瞞的。而且,天天,你其實早就知道了吧。”他哀哀一笑,伸手抓住了胸口處的衣襟,“為什麽,我是怪物?為什麽,只有我和別人不一樣?!”
“只有我是這樣。天天,你看——”年幼的身影倏然不見。
天天沖過去,同時以最快的速度打開卷軸解封,黑暗中一道銀光朝我愛羅下墜的方向抛去,總算是在他落地之前纏住了他的腰身,險險拉住。
我愛羅圓睜着雙眼,驚訝地望着為了救他差不多半個身子都伸出了天臺的天天。
“真是……”她長籲一口氣,忍不住呵斥,“突然跳下去——你是笨蛋嗎?!”
原來這些人一個個小時候都是跟李一樣上跳下竄的活寶嗎?!
我愛羅像是喪失了語言能力般愣神了許久,最後才喃喃:“其實天天你可以不用……”說着說着,他的聲音卻小了下去。
他是故意跳下去的。
想讓天天看一看那些讓他和別人不一樣的砂子。可當天天出乎意料沖過來救他時,他心裏從未有過的難以言喻的感動,以至于實在無法說出,其實她可以不用做這樣的事之類的話。
天天定睛一看,原來我愛羅身下早已堆積了好些砂子,以确保他掉落時毫發無損。
原來絕對防禦從小就有了啊,而且還收放自如,真是方便的技能。
她羨慕地心想着。
沒想到一走神,扶着欄杆的手力道一懈怠,半個身子都伸出了天臺的她就直接被另一只手上我愛羅的重量帶了下去。
結果,當然是落到了我愛羅鋪開的砂子上。
兩人坐在砂上。
“我接住你了,天天。”
“嗯,謝謝你,我愛羅少爺。”
“就是這些砂子。”我愛羅順手抓起一把砂子,小手掌在半空中松開,夜風吹過,砂子紛紛揚揚從他指間縫隙灑落,彌漫出一片雲霧。“就是它們,讓我和大家不一樣——我從來沒受過傷,也傷不到自己,疼痛的感覺是什麽,我也不知道。”
等李開五門狂扁你的時候,你應該就知道了。
天天安慰:“這樣不好嗎?被傷到可是很疼的。”
我愛羅抿抿嘴:“可是——”
他軟糯的嗓音突然帶上了一絲顫抖:“父親大人。”
天天順着我愛羅的視線回望過去。原本安靜無人的街前,出現了一個穿着風影長袍的挺拔身影。
風,漸漸大了起來。
***
風将細沙吹進白袍的褶皺,同時又将衣訣吹得翻飛作響,那些細沙很快就被揮灑出來,沒有留念地飄遠。
白色的面巾如一團迷霧缭繞在他的面龐前,唯一露出的眸子沉靜淡漠看不出絲毫感情。
正是天天剛來砂隐那晚見到的四代風影。
面對着我愛羅雖恐懼但又帶着某種奇異灼熱的視線,風影只是抱着雙臂徑直走到天天面前,微微颔首。天天心領神會,正準備跟他離去,卻驀然見我愛羅上前幾步。
他似乎有話想對四代風影說,卻欲言又止。
四代風影可沒有等我愛羅猶豫糾結的耐心,轉身準備離去。
我愛羅突然下定決心般小跑兩步,攔住了他。
淺綠的眸中隐有水光蕩漾,而語氣中更是充溢着委屈和不滿:“父親大人……會怎麽處置我?”莫約一個時辰前,他又控制不住砂子的力量,殺害了村裏一個醉漢。
四代風影定住了腳步。
我愛羅垂下手臂,顫聲道:“是要殺了我嗎?”
“我愛羅,我對你很失望。”
我愛羅像是所有力氣都被抽去了般,一下子癱坐到地上,大滴大滴的淚眼啪嗒啪嗒地落下:“可不可以不要殺我……母親大人給了我生命,讓我來到這個世界,雖然從沒見過她,但夜叉丸說母親大人是很愛我的。
“父親大人想怎麽懲罰我都可以,只是,我不想就這樣消失……”
羅砂皺眉。
他不懂我愛羅為什麽會突然說這些話。
“能不能告訴我,站在風影的立場是怎麽思考和處理問題的,我會努力配合父親大人的……”
洶湧的淚水即使手背手臂一起擡起也無法抵擋。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東西,為什麽和別人完全不同的我會存在……但遇上天天後……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消失。”
四代風影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天天,随即轉向我愛羅:“她對你很重要?”
“嗯。”我愛羅抹着眼淚,“天天是我唯一的朋友。”
四代風影一臉沉郁,眉間出現一條深色的線條。
寂靜的夜,冷清的風裏,最後只傳來這樣一句淡淡的話。
“不要有多餘的感情,我愛羅。你只是砂隐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