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朝顏拭淚(十一)
第26章 朝顏拭淚(十一)
“你可以念給我聽。”第二日,一切也如淑娘所說那般。面前的楊松搶着幫她幹活,根本不讓她插手。于是,念書就成了她的任務。
水井邊,楊松刷着碗筷,時不時地偷看一眼淑娘。他自以為自己的舉動天衣無縫,殊不知這一切都落入了淑娘眼中。但淑娘卻不動聲色地翻開了那一本《易經》,“相公看到哪裏了?”她問着。
“我……我已看過許多遍了,你随意念就好。”楊松說着,只低着頭。
淑娘點了點頭,又翻了幾頁,她目光一滞,不由得又清了清嗓子,方才念道:“無妄之往,何之矣? 天命不佑,行矣哉……”她念着,又看了楊松一眼,只見楊松無動于衷。
淑娘眸色一暗,卻又立馬恢複了往日裏的微笑,故意問着:“松郎,這是何意?”
“松郎?”楊松猛然擡頭,神色訝異。
淑娘卻把頭低下來了:“我是說……相公……”她支支吾吾,看起來像是羞澀到了極點。
楊松也手足無措起來,手裏拿着個瓢,卻不知是該放下還是該拿起。很顯然,淑娘的這一聲讓他不知如何是好了。“為何如此喚我?”他問着,隐隐有些失落。
淑娘卻反問:“你不喜歡這個稱呼嗎?”
楊松将手中的瓢握得更緊了一些,卻擠出來了一個笑容:“你願意如此喚我,便好。”只可惜,即使他臉上帶着笑,但聲音裏的低落卻依舊難掩。
淑娘見楊松如此,幹脆合上了書,又笑着向楊松湊得更近了一些。“松郎?”她又喚着。
楊松卻只是笑,也說不出來什麽。只聽淑娘又問着:“你還沒告訴我,那句話是何意呢?”
楊松的動作又是一頓,他瞥了一眼淑娘手裏的書,幹幹地笑了兩聲:“娘子是在考我嗎?”
“只是請松郎為我解惑。我父親雖是塾師,可詩書禮易春秋,我只讀過詩。這《易傳》,我實在是有些不明白。”她像是求知若渴。
楊松聞言,卻悠悠地嘆了口氣,又認真地看向淑娘,低聲說道:“娘子,我有一心事,今日必須同你說了。”
“哦?”淑娘一挑眉。
“其實,我并不喜歡看這些書。”楊松正經的很。
“這便奇了,”淑娘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卻壓低了聲音,“這可是天下士子都要讀的五經,可不敢讓旁人聽去這些話。若讓爹娘知道你說這話,怕是要挨訓斥了。”
“為何天下士子都要讀呢?”楊松反問。
淑娘回答道:“書中有聖賢為人處世之大智慧,讀之,可修身養性,明智識理。唯有讀聖賢書,才可繼前人絕學,開後世太平。”
“有幾分道理,”楊松點了點頭,“可所有讀書人都成了你方才話中之人嗎?”他說着,帶着些怒意指了指身後一間廂房,那是楊父楊母的房間:“他!他……父親,也是讀過書的,可……”他說着,看着淑娘的眼睛,卻一個字都說不下去了。
淑娘望着楊松的眸子,不自覺地泛起了鼻酸。可她卻仍是笑着,又将楊松的手按了下來:“松郎,你這是做什麽?小心讓父親聽到了。為人子女,怎好非議父母呢?”她說着,只盯着楊松的眼睛。
楊松聽了這話,竟有些愠怒之意再也壓不住了。“對就是對,錯便是錯。”他說着,幾乎要把手裏的瓢捏碎。
“瞧你這話說的,難道爹做錯了什麽嗎?”淑娘說着,握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他手中的瓢。楊松看着她,欲言又止。
可淑娘依舊只是低頭淺笑:“可就算再不喜歡這些書,也總是要看的。不然,怎麽走仕途呢?松郎,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出人頭地,這求仕之路,可不好走。過幾日,你就要離開這裏去洛陽了。說不定,你越走越遠,而我卻只能在這裏等你回來。”淑娘說着,目光低垂,望着手裏的瓢出神。
“不會的!”楊松忙道。
“不會?”淑娘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卻只是輕輕地笑着:“怎麽不會?再過五日,你……”
“我不走,”楊松說着,一把抓住了淑娘的手,語氣甚是堅定,“我不走。”
淑娘愣了愣:“為何?”
“為了你。”楊松脫口而出,随即便臉紅了。
“我?”淑娘不覺一笑,“為了我?”
“是,為了你,”楊松睫毛顫了顫,又将淑娘的手腕握得更緊了些,“娘子,你不知道,我……我……”他吞吞吐吐了一陣,又終于鼓起勇氣:“你在何處,我便在何處。我只想跟在你身邊,一直看着你、護着你。”
“為何?”淑娘又追問着,“為何要護着我?當真會護着我?”
“當真!”楊松急忙回答着。
“為何呢?”淑娘又問。
楊松看着淑娘,目光又躲閃起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淑娘見了,悠悠地嘆息一聲,又輕輕推了推楊松,笑道:“松郎,這剩下的活還是交給我吧,你如今還是應以讀書為重。”
“不,”楊松連忙叫了一聲,又轉到了淑娘面前蹲了下來,“因為……”
他垂了眼:“因為,你我,夫妻一體。”
看起來,楊松也不知道這個回答是否能讓淑娘滿意,他再沒敢看淑娘一眼。片刻的沉默後,他終于聽到了淑娘的一聲輕笑。
“松郎又在哄我了。”她說着,終究只是自顧自地低下頭去,做着那些活計。楊松蹲在她面前,反而成了個礙事的。他只得尴尬地站起身來,在一旁垂手立着。淑娘卻執拗地刷着碗,用力之大,幾乎要将那瓷碗上的釉都刷下來了。
楊松見狀,正搜腸刮肚地想要再說些什麽時,卻又聽見從淑娘口中傳來的輕輕的兩個字。“謝謝,”她說,“還是,很謝謝你。”
那一夜,兩人依舊沒有同床。淑娘自顧自地睡在了床榻上,也沒多說什麽,而楊松仍是和衣在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宿。只是天亮後,當楊松醒來時,他的身上不知何時披上了一件外衣。
他睡眼惺忪地醒來,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不由得會心一笑。再一擡眼,只見那朝顏花依舊熱烈地綻放着,只是淑娘不知去哪裏了。
楊松定神想了想,才記起,今日大概是淑娘要回門的日子,她定是早早地起床準備去了。想着,楊松也連忙起身,要去洗漱。他急急忙忙地來到鏡前,正想打理一下自己淩亂的頭發,可他對上鏡子中的自己,卻不禁愣了一下,又悄悄嘆息。
鏡中的她,分明還是那清麗秀雅的美嬌娥模樣。她分明一心一意将自己修成了個女體,可為何所有人都将她認作楊松呢?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想不明白,也來不及想。如今的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保護淑娘。為此,她可以成為任何人。成為楊松有什麽不好的?最起碼,她能看見她了。她不再是一縷虛無缥缈觸碰不到的風,也不再是明明很努力很鮮豔卻依舊總是被人忽略的道旁野花。她終于可以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對她笑、聽她說。
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她可以為了她,做楊松,做她的松郎。
回門時,一切都很順利。張家上下一片祥和,張家的那些叔伯們也個個和藹慈祥。只可惜他們過于健談,而淑娘又被她母親拉進屋去說些悄悄話,只留楊松一人在這外邊對戰淑娘的這些叔伯們。
“三弟,好福氣啊,”有個年長的老伯對淑娘的父親說着,“先前只道你就這一個女兒,無人繼承這偌大家産,煞是可惜。卻不想女婿這般出挑,說起來,這女婿也是個命裏有福之人啊,哈哈。”老伯說着,捋了捋胡須。
“三哥樣樣都是好的,自然眼光也是好的。”有人附和着。
而座上的張父卻只是腼腆地笑着,沒多說什麽。那笑容和淑娘素日裏的笑容簡直如出一轍,看着也是個難得的敦厚人。張家的這些長輩們看着也是情誼深厚,有說有笑的,兄友弟恭,甚是和睦。
但屋裏這備受誇贊的女婿卻不知不覺地走了神,她的心思都在淑娘身上。只要淑娘一刻不在她視線內,她便心慌意亂,煩躁不安。她知道這是因為什麽。
還好,這一次沒出什麽問題。當淑娘微笑着從屋裏走出來時,楊松明顯地松了一口氣。可淑娘眼睛通紅,卻不像是狠狠哭了一場,只是忍着所有的眼淚不讓它落下來。于是,她忙笑着迎上前去,一把挽住了淑娘的手,道:“娘子,我們該回家了。”
淑娘紅着眼、望着她的眼睛,點了點頭。楊松聽了,匆匆向這滿堂長輩行禮告辭,又連忙牽起淑娘的手,轉身便走。淑娘也沒有說話,只是望着座上的父親,又任由着楊松帶她離開。其餘滿堂長輩,她看都沒看一眼,直至出了張家的大門,她才終于收了目光,看向了身邊的楊松。
“你在擔心我嗎?”走出老遠後,淑娘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自然。”楊松挺直腰板回答着。
“為何?”淑娘笑了,“這可是我自家。”
“我看不見你,便會擔心你,”迎着夕陽,楊松坦蕩地說着,“你不在,我便不放心。你只有在我身邊,我才是安心的。”
“哦。”淑娘說着,扭頭看向楊松的側顏,卻一陣恍惚。在斜陽柔和的光線下,楊松的側臉是那樣俊朗,英氣秀美兼具,待自己又這樣溫柔體貼……可是、可是……
“松郎。”她不覺喚了一聲。
“嗯?”楊松回應了一句。
“無事,”淑娘只是笑,“只是想,喚你。”
“好。”楊松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麽。只要淑娘安心,随便她怎麽稱呼。
一路無事。兩人就這樣在夕陽下并肩行着,回了楊家。一切都和前兩日沒什麽不同,二人一起下廚做飯,用了晚飯後,又一起刷鍋洗碗。好容易忙完,天已黑了。兩人各自洗漱了之後,便又回到了卧房中。
晚風從窗外吹拂而進,将床幔掀起一浪又一浪的波動。淑娘好似渾然不覺一邊,只自顧自地坐在床邊,好似望着窗發呆。楊松見狀,一時又無措起來,只拿着書坐在燈下,眼睛卻悄悄地瞧着淑娘。
只是,她并不知,淑娘的眼睛也在悄悄打量着她。她更不知,淑娘如今在想些什麽。
正胡思亂想着,她忽然聽見淑娘開口:“松郎,該歇息了。”
再一擡眼,只見淑娘已立在了桌邊,雙眼含笑看着她。燭光搖曳之下,楊松的心也跟着顫了一顫。但她很快便挪開了目光,逼迫自己看向手裏根本看不懂的書卷。她說不清這究竟是怎樣一種感受,慌亂、欣喜、還有些害怕。
“你先睡吧,”她不自覺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又說,“我要看完這一則。”
淑娘像是輕輕嘆息了一聲,又像是撤回了腳步想要離開。楊松不禁松了一口氣,可心裏卻也沒來由地失落起來。正不知該如何自處時,她卻感覺一陣風掀起了她衣服一角,而那個輕柔的吻,也随着風落在了她的面頰上。
楊松霎時一愣,手裏的書卷也不自覺地脫落掉在桌上。她擡眼看向淑娘,臉頰迅速火燒起來,口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了。只見淑娘笑着牽起了她的手,問她:“松郎,今夜我們同寝可好?”
她好像不會拒絕了,她也沒有理由拒絕。淑娘見她不說話,便牽着她的手,引着她上了床榻。楊松好似什麽都不會做了一般,只如個木頭一般,僵硬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床幔,動也不敢動。
“松郎,你不吻我嗎?”她聽見淑娘低笑着問。
楊松眨了眨眼睛,又微微側過頭去,只見淑娘正笑着望着她。她的心在剎那間更亂了幾分,心跳撲通撲通的,似乎要在胸腔內摩擦出火來。一切仿佛由不得她做主,她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也飛快地在淑娘的面頰上留下了一吻。
可正當她想要離開時,一切卻失控了。淑娘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個翻身便将她壓在了身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那個大膽的吻便落在了她唇上,一寸一寸地品嘗着她。她渾身一僵,可随即便是前所未有地放松,不自覺地便松開了唇,竭盡全力地迎着她、纏着她……
與此同時,淑娘的手也在她身上探索着。那手靈巧地拉開了她的衣帶,在層層布料中探了進去。而她身下的人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這一切意味這什麽,她眯着眼,享受極了。
淑娘的眼裏并沒有同樣的迷離,她很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麽。當她的手終于摸索到這人身下時,她愣了一下,又不由得輕笑出聲,這笑裏頗有幾分輕蔑的意思。可身下之人依舊懵懵懂懂,帶着幾分渴求地睜眼看向淑娘,問着:“淑……娘子,怎麽了?”
“怎麽了?”淑娘重複着,語氣冷漠了許多。她抽出了自己的手,卻仍壓在這人身上,死死地盯着這人的眼睛:“我的松郎,不該是個女子啊。”
她說着,猛然從枕頭下抽出了一把菜刀來,抵在了這人的喉嚨上。她方才進屋時,便已做好了準備。她終于下定決心,要捅破這虛妄的美夢。
眼前這一切都不對!眼前的松郎尤為不對!她早就知道了,她只是不甘心打破這一切。可她偏不知這個虛幻的夢意味着什麽,她更不知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麽。對未知的恐懼,讓她不得不選擇結束這一切,哪怕這一切是這樣美好。
她不能就此沉淪下去。
“說,”淑娘壓着嗓子,面容上難得出現了些狠意來,她低低地質問着,“你究竟……嗯?”一句話還沒說完,淑娘卻不由得一怔。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竟、竟……
“淑姐姐,”身下那人帶着哭腔,梨花帶雨,好不惹人心疼,“我是……朝顏。”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那隽雅溫潤的讀書郎,竟在她面前,成了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淑姐姐,我也不知……”她哭訴着。
淑娘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手裏的菜刀卻已挪到了一邊。她看着身下的小姑娘,眉頭微蹙:“朝顏……”她念着,又坐起身來,回頭看向瓶中插花:“朝顏?”
“是的,淑姐姐,我是朝顏。”那小姑娘抽泣着,也坐了起來。
淑娘放下菜刀,愣了一下,又回頭看向了床上衣衫不整淚水漣漣的小姑娘。朝顏剛想說些什麽,卻又感覺一陣風襲來,竟是淑娘又将她壓倒在床上。只見淑娘俯下身去,在她脖頸上輕輕地、嗅了一下……
是熟悉的味道。
“是你,”淑娘的雙眼在剎那間含了淚水,“原來,一直……都是你。”
“是我,”朝顏哭着說,“是我……”
她終于認出了她,而她也終于得以在她面前做回真實的自己。
其實,朝顏,一直都在淑娘身旁。
或許是命中注定,她潛心修煉了許多年,而她有靈識後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淑娘。那時的淑娘,仍每日在村口苦等。
那時的朝顏也并不知她在等誰,她也根本不在乎那些俗世之事。畢竟她只是一株花,一心修煉,只為得道成仙。
直至那一日,在她修煉的緊要關頭時,傾盆暴雨轉瞬而至。這雨對人來說不算什麽,對她來說卻是滅頂之災。她雖已有了靈識,卻尚無自保的能力。風雨呼嘯間,她的根莖幾乎被連根拔起。當她在風雨中備受摧殘且險些被折斷腰肢之時,一把傘出現在了她上空。擡頭一看,正是淑娘。
淑娘立在她面前,恰好為她擋住了迎面而來的大風。那把傘恰到好處的為她遮住了所有的雨水,讓她終于得以喘息。而當她仰頭看去時,卻只能看到那個撐傘的姑娘,神情凄怆卻又眼含希望地望着遠方。
這,便是她的救命恩人。若非淑娘,她多年的修行便功虧一篑了。
“你救了我,我定當報答。”她暗暗想着。單純的花心裏沒有凡人講究的許多仁義,她的一切舉動皆是出自最樸素的心。
也是從那時起,她才開始多關注這個一直在村口苦等的女子。朝顏花的根深紮在泥土裏,因此不得不每日守在這村口,動彈不得。可眼前的淑娘卻是個擁有雙足的活人,她如何也同這村口野花一般,日日紮根在此呢?
朝顏不得不多留心了幾分,是為了淑娘幫她遮雨之恩情,也是因着她對淑娘心生好奇。為此,每日見到淑娘時,她都會多看她幾眼。而在這日積月累的沉默而赤誠的仰望後,這多看的幾眼也逐漸變成了化不開的依戀。
不知不覺間,這株小野花的世界中,竟只剩了淑娘一人。她成了她無聲的守護者,在她能脫離凡體肆意活動之時,她并沒有如其他修煉的精靈一般去探索這廣大天地,她的天地唯有淑娘。
她圍着淑娘亂轉,陪着淑娘做活。在淑娘遭人非議時,她也會勇敢地扔出小石子進行反擊。只可惜,她修為尚淺,實在力微,所能抛擲出去的,也只是那小小石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得太久的緣故,她心中甚至生出了擁抱她的欲望。她說不清這欲望是怎樣的感覺,她只知道這讓她心中生出了些不安的欣喜來。仿佛她做了什麽錯事,可她又是那樣渴求着這個擁抱。于是,在淑娘疲倦入睡時,她會悄悄擁在淑娘身側。她會依偎在淑娘身邊,緊緊抱着她、貼着她,力所能及地感受着她的呼吸和心跳,幾乎要将自己融進她的身體裏。
在淑娘不知情的時候,她就這樣安靜地陪伴着淑娘度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那時的朝顏并沒有想到後來會發生那許多的事,她只是想陪着她,一直陪着她。
“我要保護你,”在無數個她悄悄擁着淑娘的夜裏,她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我要……保護你。”
只可惜,她能擲出的小石子,在真正的危險面前不值一提。
小石子無法攔住楊父拖淑娘回家的腳步,也無法擋住那高高舉起重重砸下的鎬頭。那一夜,朝顏拼盡全力,可仍是無法阻止淑娘滿面鮮血倒在地上。
那一刻,朝顏也只覺得天旋地轉。胸腔裏所有的悲憤在那一刻化為難以預料的力量,将她周身的修為都調動了起來。“淑姐姐,”她大喊着,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淑姐姐!”
然後,她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再清醒過來時,她已是一身禮服,被人推搡着去迎親。而那些人望着她,口中所喚,皆是“楊松”。
她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她記得楊松這個名字。她記得,楊松,正是她的淑姐姐心心念念卻一直未歸的夫婿。
“楊松。”她念着這個名字,一擡頭,便又看向了門外等待她的迎親隊伍。那一刻,她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扶了一把那大紅喜冠,又擡腳邁向了那挂着紅花的高頭大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