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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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太一。”
櫻井花看着面前一高一矮兩個人,臉上的笑容未變。面對她笑吟吟的招呼,壇太一倒是有些慌亂緊張地說着“擅自做主就跟過來了真的很抱歉”這種話,他那拘謹的态度和重複的用詞讓讓櫻井花本來回調一些的心情就更好了。
櫻井花:啊,真可愛的小學弟。
這麽想着,櫻井花擺手:“沒有沒有,太一來也是件驚喜的事情呢。”
她發消息的時候亞久津剛結束對打練習正在休息。因為訓練,亞久津的背包和手機交給壇太一保管,在壇太一告訴他的手機有訊息的時候,亞久津剛從場地上離開正在用毛巾擦拭汗水,他眼睛也沒擡,只是讓對方幫他看一下是誰的消息。
壇太一照做,但在看到來信人的名字時愣了一下:“……是,是櫻井前輩的。”訊息的內容很直白,壇太一一眼就看完了,他還沒來得及轉達裏面的內容,就被亞久津仁從手裏抽走了手機。
亞久津表情沒什麽變化,他掃了一眼短信裏面的內容,準備在無視櫻井花的短息和回複對方一個不去兩個選擇中挑一個自己樂意的,就聽到壇太一有些向往的聲音,他語氣上揚,似乎對于櫻井花的邀請有些莫名的期待:“電車旁邊那家的拉面店很好吃呢,就是一直人很多,很難排到呢……”
亞久津仁看了他一眼:“你想去?”
壇太一被問得一愣,聲音含糊而低了一點,帶着點猶豫遲疑,“會、會打擾到亞久津前輩和櫻井前輩的吧……我去是不是不太好?”
亞久津仁向來看不順眼這種扭捏的架勢,稍微提了點聲音:“想去就聲音大一點,根本聽不到你在說什麽。”
壇太一身子一直,聲音情不自禁地按照亞久津的要求提了個度:“可是櫻前輩只邀請了亞久津前輩一個人……”
話是這麽說,亞久津又看了一眼短信,他想到那日陪壇太一自主訓練時遇到櫻井花,對方面對壇太一那明媚燦爛的笑容,打字回複對方。本來拒絕的話語變成了地址的詢問,要是櫻井花知道內裏的真實情況,估摸着還要感嘆一下自己是沾了壇太一的光呢。
亞久津:“想去就去,別磨磨唧唧的。”
櫻井花确實不在意這個事情,當“亞久津答應了和她一起吃晚飯”與“亞久津還帶了個人過來”這兩件事同時發生的時候,櫻井花只會覺得想看看是何方神聖,即使亞久津帶的是松下明野,她都只會震撼于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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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這個被帶來的對象是壇太一的時候,櫻井花除了和可愛小學弟互動所帶來的正面社交能量外,就只是看着亞久津和壇在心裏循環一句話:少爺已經好幾年沒笑過了,我第一次見到少爺帶人回家,你一定能夠救贖少爺……
循環完了,櫻井花想:應該喊住和美的,她肯定想和太一一起吃飯。
拉面店距離學校有些路程,三個人走在路上,似乎是因為剛結束部活的緣故,壇太一和亞久津仁聊的東西基本上都還是網球。
櫻井花壓根聽不懂,但聽大概的描述來來回回都是網球訓練和比賽的東西,似乎是因為都大賽在即,即使文化祭忙碌得很,網球社還在加強訓練,希望可以在即将來臨的比賽上獲得不錯的名次。
壇太一對此充滿熱情,頗為積極地分析着取勝的可能性,他一一列舉了幾個過往成績不錯的學校還有裏面成績斐然的選手,亞久津對這些倒是有些嗤之以鼻,似乎根本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裏。
壇太一看起來信心十足:“不過目标還是全國冠軍!亞久津前輩和大家這麽強,一定可以的!”
櫻井花默默地聽着也不說話,她完全不了解網球,前陣子能揮拍打到球就已經是難得的嘗試了。陌生的內容和看起來交談親密的兩人讓櫻井花一時間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櫻井花:感覺自己在發光,亮閃閃的那種,說不定晚上就會被驢踢了。
大概是意識到旁邊還有個人,壇太一忽然間問她:“櫻井前輩也會來看比賽的吧!”
突然間被提到的櫻井花終于從“我是一顆電燈泡”的狀态中回過勁來。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亞久津,回憶起第一次看到對方打網球的架勢,雖然不太懂,但櫻井花确實是樂意看這種比賽的。
櫻井花笑着問道:“可以嗎?我不是網球部的唉。”
之前櫻井花參加舞蹈比賽的時候,那種具有一定規模的市級、國級比賽都是把觀賽席當做人情來賣的,不是明碼标價的按額出售,就是只給參賽選手發送一定數量的邀請函。
壇太一:“可以的!櫻井前輩來的話,亞久津前輩也會很開心的吧!”
亞久津:“喂!不要替別人說這種話。”
壇太一:“對、對不起。”
櫻井花又開始覺得自己多餘了。
十分鐘的路程,恰是部活結束的時間點,人還蠻多的,三個人排了會兒隊才在角落空出來一個位置。櫻井花喜歡二郎系拉面,她很喜歡那種豆芽、叉燒、生菜絲滿滿地堆成一碗的感覺,之前和不死川飛鳥出去玩的時候,兩個人偶爾實在不知道吃什麽了,就會選擇拉面店。
二郎系主打的就是視覺系和分量的沖擊,櫻井花經常吃不完——基本上沒有能吃完的時候——她自己不是什麽有自制力的人,滿足口腹之欲是令人快樂的事情,這也是她從不拒絕投喂的原因。
饑腸辘辘地聞着拉面的香味等待了十幾分鐘,餓得快神志不清的櫻井花選拉面的時候想都沒想,完全按照自己喜歡的一通亂點,充滿了‘無論怎麽樣我也要吃好’的決心,但等拉面上來之後就有點拘謹了。
亞久津是大碗和他們兩個人的小碗對比頗為明顯,這家拉面店顯然把這兩個碗型差距做成了不可逾越的鴻溝。但這對比,在櫻井花那一碗堪稱熱量炸彈的小山顯露真容的一瞬間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
濃厚的湯上堆着肥厚的叉燒,糖心蛋的蛋黃微微流淌出來鋪在細面上,看起來标準的搭配上面是無數顆粒狀的背脂均勻覆蓋着碗面的每一個角落裏,乍一看倒像是黑夜中細碎繁多的星星,讓人移不開視線。
服務員端上來的時候是放在亞久津面前的,被櫻井花攔截下來。她微微伸出手攔住碗的一側:啊,這是我的。
櫻井花:還真是有點尴尬呢。
她擡頭看了一眼亞久津和壇太一那略帶震撼的,和服務員有點類似的眼神,下意識地把碗裏面的面翻上來,企圖把那油花花的背脂全部化到湯裏面。
櫻井花想:不要對女孩子的食物露出這種不能理解的眼神。
其實她倒也能理解為什麽對面坐着的兩個人露出這種眼神,因為這碗實打實的熱量炸彈着實不像是女孩子平時會點的類型,特別是那滿碗的看起來非常壯觀的背脂——其實就是切碎下來的肉皮——不死川飛鳥第一次看到這種類似的面的時候一把搭住了櫻井花的肩膀,另一只手挑起櫻井花的下巴,道:女人,你到底還有多少意外是我不知道的?
櫻井花露出和藹的笑容,放下自己的筷子雙手貼合,“你們也想吃嗎?”
壇太一趕緊搖頭,語氣裏面竟然是有些敬佩的含義:“櫻井前輩居然喜歡這種嗎?”
櫻井花覺得這種語氣就像是和美說她長得就應該很會學習或者做飯一樣,是大家覺得她應該喜歡個高冷淡學習好的男生,但她的理想型卻是相撲選手一樣。
——雖然櫻井花确實挺喜歡看相撲比賽的。
櫻井花搖頭笑道,“偶爾點一次會讓人覺得心滿意足啦。”
壇太一那副受教了的模樣讓櫻井花總覺得她在騙小孩似的。
沒有什麽食不言的習慣,大概是考慮到櫻井花對于網球話題并不熟悉,聊天的內容自然而然就提到了文化祭這件校內最近的大事件上。櫻井花是和亞久津的班級合作的,但是她光是想想就覺得亞久津不會摻和到這種活動裏面,倒是壇太一,櫻井花有些驚訝操場旁邊的牆壁藝術畫是他們班級負責的。
那是幅很漂亮的藝術畫,櫻井花還以為是出自學校裏面美術部某位厲害的學長學姐之手,沒想到是壇太一的構思。真是有天賦呢——櫻井花想到,就像是亞久津的體育天賦一樣。
人總會擅長一些事情,櫻井花自己比較喜歡的那些事情她都沒什麽天賦,繪畫和廚藝,前者平平無奇,後者處處風險,她唯一擅長的事情就只有舞蹈,那位櫻井家專門請來的、教她跳舞的古板老師也會在面對她的時候露出期頤的目光。
櫻井花喜歡繪畫,壇太一很有繪畫天賦,兩個人一時間聊得起興,都沒怎麽吃飯。聊天的話題也比較理論,從梵高的向日葵聊到穆夏的四季,櫻井花發現壇太一多少都知道一點,她像是一只在空中撲騰的單翅鳥終于遇到了另外一只,開心地雙手一合:“那太一知道最近的那個畫展嗎?收錄了實體藝術的那個。”
也許是語氣裏面洋溢的喜悅太明顯了,以至于察覺到亞久津放下筷子起身時,櫻井花沒收住上揚的語調:“啊,要走了嗎?”
詭異的,聽起來就像是很期待亞久津走一樣。
她也意識到語氣的不對勁,輕咳了一下,把調子往下壓,詢問道:“現在就要走嗎?”
櫻井花沒吃幾口,但其實她也吃不完,第一口的滿足感就已經給她帶來了最大的快樂,倒是太一那碗也還剩下不少,他們三個人中間就亞久津吃完了。亞久津仁和櫻井花作為經常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人,深知對方吃飯的速度,亞久津回頭看了一眼櫻井花,回答道:“出去透氣。”
店裏面人很多,拉面的熱氣和人聲鼎沸對于亞久津而言似乎确實過于吵鬧了,櫻井花覺得他可能是出去抽煙,也不再多問些什麽,“好哦。”
話題被打斷,有些接不上去,亞久津的背影消失在店門口,但他的包還放在桌子旁邊,櫻井花也不擔心對方直接跑路,剛低下頭重新審視自己的這碗面,就聽到壇太一感嘆道:“櫻井前輩和亞久津的前輩關系真好。”語氣裏面還有些羨慕。
櫻井花确實覺得他們的關系最近變得挺好的,但也沒肯定,只是順着他的話問道:“太一才是和亞久津關系真好吧。”
這大概是對方想聽的話,壇太一愣了一下,語氣卻是很興奮:“真、真的嗎?櫻井前輩這麽覺得?”
櫻井花:別表現得這麽高興吧?
櫻井花莫名其妙想起來了下午發生的女生談話,現在的主角應該就是壇太一,內容的主旨從校園少女少男的青春戀愛故事自動跳到那些不可言的禁忌感情。櫻井花笑笑:“太一真的一點都不怕亞久津呢。”那群大一的新生可是把亞久津當做校園怪談程度了呢。
壇太一瞪大了眼睛:“怎麽會害怕呢!亞久津前輩也是很溫柔的人呢。”
啊……這個詞居然是用在亞久津的身上。櫻井花放空了一下自己的腦子,與其說是溫柔,不如說是傲嬌吧,那種很少見的純正傲嬌,連表達自己的好意都是用一種別扭的方式,她對此頗有體會。櫻井花臉上的笑容沒有變動,“太一才是最溫柔的人吧。”畢竟都能這麽對亞久津有濾鏡了。
“啊?……啊!”
壇太一縮了縮脖子,看起來害羞得很了,一時半會竟是支支吾吾沒有說出話來。
櫻井花越看越覺得壇像自己家裏面的幼弟,對方這幾天還一直發短信問她生日回不回來,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給她刷了十幾個哭哭表情包,看得櫻井花自我譴責。浩司和太一的性格并不太一樣,但可愛程度是一樣的。
櫻井花:啊,确實有點想浩司了。
這兩個人聊得很開心。
這是亞久津仁折返的時候透過玻璃看到的場景。櫻井花今天紮了個丸子頭,似乎頗有重量,随着她的動作帶着整個人一晃一晃的,看起來像是櫥窗裏面可愛的不倒翁娃娃。她正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向壇太一,而坐在她對面的小學弟大概是陷入了不好意思的害羞情緒,一個勁地低着頭,反倒是櫻井花笑容更明顯燦爛,帶着些不明顯的惡趣味。
夜晚的霧氣散去,那個在街角與他對視的女生也有着可愛的表情、富有活力和生機的一面。
如果亞久津能夠透過鏡子看到自己的表情,他會發現自己的眉頭是緊皺着的,他不想推門進去了,詭異的情緒冒出來的一瞬間就被亞久津壓了下去。
他想:真是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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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已是黃昏,天空紅得猶如橘色海洋,櫻井花很喜歡黃昏,是調色盤裏面最濃厚的顏色。路上的行人逐漸減少,櫻井花也收到了優紀小姐的短訊,她将都已經吃完飯的情況轉達,慢悠悠地跟着前面兩個人走向車站。因為家中有妹妹的緣故,壇太一在照顧人這一方面很有經驗——特別是女生——壇太一倒是體貼:“這麽晚了,櫻井前輩一個人回去會不會不安全?”
櫻井花擺手:“還好啦,我和亞久津……一個方向的。”
壇太一哦了一下:“啊,亞久津前輩會送櫻井前輩回家嗎?”
櫻井花:什麽?
櫻井花有點沒反應過來,不知道他從哪句話裏面分析出來了這個情況,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說。她要是當着亞久津的面承認這個誤會,會不會不太好?但要是直白地說出她和亞久津其實現在住在一起,也不是什麽很好的選擇。
櫻井花一時間有些犯難,她唔了一下,想糊弄過去。
大概是櫻井花欲言又止,瞻前顧後的扭捏架勢和壇太一那好奇的模樣看着讓有些亞久津不爽,這在他眼裏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卻偏偏被兩個人弄得像是人生謎題一樣不能随意言說,好似連帶着他也在意起來,着實令人不舒服。
亞久津啧了一聲,扔下了一個重磅炸彈:“我們住在一起。”
他說的異常平靜,就好像是在說明天要下雨或者今天晚上要吃咖喱飯一樣,帶着不容人懷疑的語氣,幾乎是在聲音落下的那一刻就把這個事實給敲定了。
櫻井花:?
壇太一:?
櫻井花和壇太一那副簡直如出一轍的震驚模樣讓他倆看起來像是電腦裏面的克隆表情包,再多認識他們的人聽到這個消息時就可以進行統一的消消樂。那種震驚的表情無異于現在聽到了地球其實是方的,海水可以用一只手捧完這種話術,嚴重點都要開始懷疑自己的聽力了。
櫻井花想:他就這麽說出來了,這麽說出來了?
櫻井花甚至覺得這句話就像是:是的,我們在一起了,有個孩子,孩子名叫太郎。記得下個月來喝滿月酒。
她和亞久津的事情只在國二傳了一陣子,涉及範圍主要就是一起上體育課的幾個班級,會在意的也不過是櫻井花班級裏面那幾個和她關系還不錯的女孩子,以至于無論怎麽開玩笑和打鬧,大家都還只是停留在“聽說”這個階段。但是一旦亞久津仁其實和櫻井花住在一起這個消息替代了之前的模棱兩可,那就全然不是一個等級的八卦了。
櫻井花并不覺得自己和亞久津牽扯上關系是什麽壞事,因為具體其實也沒發生什麽,只是和美和早川她們的微笑實在令人心虛。
櫻井花:希望太一剛剛因為風太大了沒聽到。
亞久津想:更蠢了。
兩個人本來就很蠢的狀态在這句話結束之後成為了更令人頭疼的畫面,亞久津甚至要開始思考他現在身邊跟着兩個實打實的沒腦子的。特別是櫻井花那震驚的表情,好似他根本不應該把這個事情給說出來——也許是至少不能在太一面前——心情莫名煩躁,亞久津根本沒給兩個人反應的時間,他将自己的網球包換了個位置:“走了。”說着就直接大步邁出,完全沒有要等兩個人的意思。
無論內心如何驚濤駭浪,但和同住者一起走是個好選擇,櫻井花也沒有站在原地發太久的呆,她快速地收斂了表情,對着還在愣神的壇太一揮了揮手告別,便緊跟上去了。
櫻井花的丸子頭已經有些散了,有些較長的頭發垂下來,正好順着白皙的脖頸鑽進校服裏面,她追上亞久津的步伐,還站在原地的壇太一看到她跟亞久津說了些什麽,得到了對方不耐煩的回答,櫻井花卻絲毫不在意,笑着繼續追問。
和樂融融的畫面,可愛的女孩子和高大的男生走在一起有些反差,卻讓壇太一覺得有些般配。
——看着真的是關系很好。
壇太一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着實是個重磅炸彈,本來以為最多只是關系親密的男性女性朋友階段,沒想到是直接跳過了一切的同居狀态,說不定直接變成男女朋友了。這消息要是要學校裏面的人知道那肯定是要吓死一群認識亞久津的人。
等兩個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壇太一後知後覺地想着:那吃飯我是不是不應該一起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