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如果不是她自己,那這位送來仙人信的“人”,不揭穿她,卻以這種方式告訴她,她所做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究竟是何用心呢?
青檀一時間猜不透。而蓮波和她之間也并非無話不談的朋友或者姐妹,所以,蓮波的話,青檀也不能全然相信。
“那姐姐認為,青天塔上是真的有神仙麽?”
蓮波坦誠道:“實話說,因為我娘多年來沒少求神拜佛,可溪客依舊毫無音訊,所以我對神佛也是半信半疑。可是這件事,卻讓我不由得不信。因為陸平身在京城,不可能知道我娘登青天塔投仙人狀,更不可能連夜給她送來一封信。而這件事除了我和他,沒人知道。”
青檀忍不住笑,“未必啊姐姐。那高雲升和仵作老曲也是這樣認為的,那裏想到我會偷聽到他們的勾當呢。”
蓮波微微一怔,“你是說,一直有人跟蹤我監視我麽?”
青檀問道:“如果有,那你覺得會是誰呢?”
蓮波下意識回答:“高雲升?”
這回答讓青檀忍不住笑了。
高雲升的确也有可疑之處,他在衙門裏做了将近十年的捕快,可以接觸到很多人,三教九流都有,而幽城發生的案子,他也一清二楚。但是從他的秉性來看,決不會是青天塔上的仙人。
仙人斷案不為錢財,只是為了公道和真相。高雲升既缺錢也貪錢。昨夜和阿芙私會的時候,幾次三番的提到錢,阻攔蓮波認親也是為了錢。他僞造仙人信送給林氏,從邏輯上說不通,因為他根本不希望林氏找到女兒。
“除了高雲升,你覺得還會有誰呢?”
“除了他,那就是婆婆。她對我頻繁回娘家甚是不滿,還懷疑我和書坊的夥計有什麽私情。”
這老婦人更不可能僞造仙人信,因為這母子倆都不情願林氏找到女兒,怕溪客回來瓜分了書坊的財産。
蓮波見青檀沉吟不語,認真道:“我覺得不是有人跟蹤我,而是神仙洞察了一切,被我和娘的誠心感動,所以順水推舟安排你我在銀鋪裏相逢。那天你恰好要來幽城,恰好坐了我的馬車,你不覺得這一切都是天意麽?”
Advertisement
此刻千頭萬緒,都是無解的謎。
青檀不想表現的太過尋根究底讓蓮波生疑,于是順水推舟的笑了笑,“好吧,那就是天意。”
蓮波頓了頓,“還有一件事需要妹妹幫忙。停放在縣衙裏的屍骨,如果七天之後無人認領,便會扔到亂墳崗草草埋了。能否請你镖行裏的镖師,悄悄把那屍骨挖出來另外找個地方好好安葬。”
“你打算一直瞞下去嗎?”
蓮波搖頭,“母親過世後我便離開高家。高雲升未必肯答應和離,所以我手裏捏着這個把柄,屆時逼着他答應。”
這倒是個可行之法,依大周律令,夫君不同意和離,這婚事便無法解除。
青檀不解的看着蓮波,“我很好奇,以姐姐的才貌,應該找個更好的夫君,為何會嫁給高雲升?因為他是捕快?”
蓮波神色略黯,“當年我的确是因為他的身份才嫁給他。一來他能幫我尋找妹妹,二來,母親一旦過世,書坊只有我一個孤身未婚女子來撐着,就是一塊兒肥肉,需要找個靠山。”
“姐姐為何不選擇沈大人做靠山呢?”
蓮波面露尴尬,“我不可能離開書坊,離開我娘。沈大人為了出人頭地,十年寒窗,我豈能把他拴在小小幽城。”
青檀打趣:“看來姐姐很喜歡沈大人啊。”
蓮波紅了臉,“別胡說。”
青檀笑盈盈道:“我聽師父說,沈大人還未成親呢。”
蓮波臉色更紅,“你說這個做什麽,我去看看母親。”
兩人離開廂房,一起去後院見林氏。三人其樂融融的守着炭火聊天吃茶,林氏一直笑的合不攏嘴。
蓮波看在眼裏,暗自心酸,這十幾年來,也就她成親的時候,才見林氏笑過。即便青檀不是溪客又如何,至少母親在臨終前過着開心快樂的日子,這就夠了。
林氏心情舒暢,話也格外多。先是提議過兩日帶姐妹倆去拜祭楚長河,告訴他女兒找回來了,然後又讓蓮波安排一桌上好的酒席,再備上厚禮,去請江進酒來家裏做客,感謝他對女兒的關照。
“對了,你師父可曾給你定親?”林氏生怕女兒在外地定了親,無法留在幽城。
“沒有。”青檀暗笑,江進酒可管不了她的婚事。再說他也不願意她早早成親,一旦嫁為人婦可就出行不易,還怎麽替他做事。
林氏暗暗歡喜,忍不住問:“我家二娘子喜歡什麽樣的郎君?”
青檀心念一動,故意道:“昨日來給母親看病的那個李大夫看着不錯。”
“他呀,”林氏沖着蓮波一笑,打趣道:“我家二娘子可是好眼光。這位郎君可是個香饽饽,多少女郎都想着嫁給他。”
青檀不免好奇,“那他都沒看上?”
林氏道:“倒也不是,據說幼年時父母給他定過親事,後來未婚妻失去聯系,所以打算再等等。”
青檀道:“他未婚妻不會是叫溪客吧。”
林氏和蓮波齊齊笑出聲來。
林氏打趣道:“老堂主不是答應了能去掉刺青麽,你讓姐姐帶你去懷善堂,李虛白想必也在。”
蓮波笑盈盈道:“好啊,那我這就帶妹妹過去。我給老堂主備了一份禮物,正巧讓妹妹送給他老人家做見面禮。”
林氏問:“什麽禮物?”
蓮波道:“我托人從京城的西洋商手裏買的一副叆叇,他一定喜歡。”
林氏又交待青檀,切不可對外說出這事,因為老堂主對外早就“金盆洗手”,不替人看病問診。
兩人走出門外,青檀悄聲問道:“你母親不會要替我定門親事吧?”
蓮波忙道:“妹妹放心,娘決不會勉強你的。只是為人父母,自然免不了關心兒女的婚事,再說妹妹的年紀也正是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青檀笑:“無妨,她若是再問起來,我就說我看上李虛白了,非他不嫁。”
蓮波不禁莞爾,“李大夫倒是成了你的擋箭牌。”
兩人帶着禮物到了懷善堂,依舊由老堂主的小重孫領進了白家的私宅。
青檀是第一次來,邊走邊左右打量。東廂房裏坐着一位須發斑□□神矍铄的老者,顯然就是白三省。
蓮波帶着青檀揖拜行禮,又讓青檀呈上禮物。
這幅叆叇和白三省原先的不同,不需手拿,架在鼻端即可,輕盈小巧,鏡片玲珑剔透。
白三省十分歡喜的收下禮物,打量着青檀道:“都說女大十八變,我看二娘子倒也沒怎麽變,還是一股子頑皮機靈勁兒。”
青檀吃了一驚,“老堂主見過我麽?”
白三省笑呵呵道:“你爹和我是忘年交,我時常去書坊找他,經常見到你。你膽大頑皮,和你姐姐看着可一點都不像親姐妹。”
蓮波窘然笑了笑,白三省并不知道自己和青檀并非親姐妹。
青檀聽見白三省的話,暗暗驚疑。
林氏認定自己就是溪客,她以為林氏是思女心切,加上信任“仙人”,可白三省一個外人,卻也覺得自己就是溪客,這就有點奇怪了。真的這麽巧嗎?
她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如果鄧瘸子騙了她,她并非洪英六年就在雜耍班裏呢?
“昨日虛白對我說你願意去掉刺青,我把東西都備好了。”白三省說着,把門口玩耍的小重孫叫進來,讓他去懷善堂裏請李虛白過來。然後他打開櫃子,取出一瓶白瓷藥膏,還有一根粗大的銀針,一團細如發絲的棉線,浸泡在一團墨青色的藥汁中。
“來,你坐在這張椅子上,我看看你的刺青。”白三省招呼青檀坐在窗邊的一張玫瑰椅上,這邊光亮好。
他帶上叆叇仔細看了看,說道:“你這刺青面積小,顏色也少,只紅黃兩色,去掉不難。想要完全看不出來,只怕不可能。不過女郎家脂粉塗白一些,便看不出來了。”
青檀原本想要去掉刺青是為了行事方便,不被人記住特征,此刻卻被白三省的一席話給勾動了另外一個想法,她也很好奇,這朵梅花下面,會不會真的有一塊胎記?
“等會二娘子忍着點痛,可千萬別亂動,這是個細致活,要順着線條把肌膚刺破,好讓藥水沁進去。”
說話間,門口傳來腳步聲。青檀擡眸看見李虛白,唇角浮起一朵淺笑。很好,終于有機會可以名正言順的觀察,接近這位李大善人。
白三省道:“虛白,這是楚家二娘子。”
青檀笑盈盈道:“我們昨日見過了。”
李虛白點點頭,莫名的有點不自在。
白三省交待:“刺破皮即可,不要見血。”
蓮波還以為會出血,聽見這話松口氣,忙問:“會很疼麽?”
未等白三省回答,青檀說:“我不怕疼。”
李虛白先去旁邊的水盆裏盥手,之後用白巾擦幹水,從盤裏捏起了銀針。動作娴熟優雅,仿佛拿起的是一支筆。修長白皙的手指,猶如玉石,但因骨節修長,并不顯得文弱,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力量感。
青檀的目光從手指移到他的臉上,淺淺一笑,“拜托李大夫了。”
李虛白沒有回應,低頭垂眸,臉上看不出表情,可是青檀感覺到了,他身上透出來的刻意的疏遠感。
疏遠什麽呢?難道我會吃了你?
銀針沿着刺青線條一點點戳下去,下針的深度極淺,只是破皮,并無血滴湧出。
一股淡淡的檀香,夾着藥草的苦香,襲了過來。
很近的距離,她能看見他袍角上密密的針腳,金線的光澤,緞子的紋路。黑色緞面的靴子,鞋底幾乎一塵不染。
一般男人的呼吸聲都很重,可他近乎沒有呼吸。
青檀的心糾結成了兩半,一半在想,這男人真是芝蘭玉樹,讓人見之忘俗,一半在想,一個大男人為什麽要如此講究?袖裏帶香有點過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