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玄夜國(七)

玄夜國(七)

聞映雪嚴重懷疑厭辭卿是有讀心術和天眼的,不然她都已經隐身了怎麽還會被他發現?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的靈力還沒完全恢複所以會出現漏洞而被厭辭卿看破。

聞映雪坐在房梁上,跟下方的厭辭卿大眼瞪小眼。

此時的厭辭卿早就把衣裳再次穿好,安然地翹腿坐在床沿,雙手環胸,擡眼看着聞映雪:“是自己下來,還是本座幫你下來?”

聞映雪眉梢輕挑,利落地順着殿柱滑了下來,既然要靠汲取厭辭卿的氣運恢複靈力,那她也得扮好妹妹這個角色。

聞映雪在厭辭卿跟前站好,朝着他鞠了一躬:“哥哥的洞察力還真是好,我都藏在那兒了還能被你發現。”

厭辭卿掃了眼笑得像只狐貍的聞映雪,同樣回以輕笑:“是嗎?我倒不覺得是我的洞察力強,而是你身上的味道太濃了。”

味道?

聞映雪擡起兩只手,聞了左邊聞右邊,又嗅了嗅自己的衣襟,嘟囔道:“沒有啊?我很香啊?我每日都要沐浴的。怎麽可能會有味道?”

聞映雪才說完,便覺得自己腰間有一道溫熱圍裹,而自己一直佩戴在腰上的玉佩則被暗紫色的光茫托起,盤旋在空中。

是她的碎玉!那碎玉上邊兒有花香,所以厭辭卿才會發現她。

酥梨一直将碎玉化作一塊兒普通的玉佩讓聞映雪戴着,方便聞映雪時刻查看碎玉的恢複情況。

“你這塊兒玉上的香味太濃,實在是不好聞。”厭辭卿邊說邊嫌棄地瞥了眼聞映雪的那塊兒蝴蝶玉,甚至右手一擡,紫光竄流,瞬間便将聞映雪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聞映雪被推到和厭辭卿只有一步的距離,鼻尖立刻湧入了厭辭卿身上淡淡的橘子香氣。

聞映雪不甘示弱道:“那你身上的橘子香也很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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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股橘子香聞起來并不讓她不舒服,甚至會覺着像是山岚拂面,但她依舊選擇了和厭辭卿嗆聲。

厭辭卿右手指尖微勾,攥住了聞映雪的腰帶,随後向前輕輕一拽,聞映雪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摔倒榻上去,還沒來得及問厭辭卿究竟要幹嘛,便見厭辭卿已經扣住了她腰間的蝴蝶玉輕輕摩挲着。

厭辭卿的手背如玉光滑,因為在使力,所以青筋微微顯露。

聞映雪生怕厭辭卿一個力度沒壓住又碾碎了那塊兒玉,那塊兒玉和她的本體命魂相聯的,倘若厭辭卿不小心捏碎了這塊玉,那她這僅存的一縷魂魄也會随之消失。

“把玉還給我。”聞映雪伸手想要去拿回蝴蝶玉。

卻見厭辭卿困倦散漫的眉眼裏露出了笑意:“這塊玉是方循舟給你的?”

聞映雪皺眉,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這塊蝴蝶玉的确是方循舟給她的,聽說還浸在百花香裏泡了許久,所以上邊兒才會帶着清幽的花香,厭辭卿說的味道應當便是這塊玉的。

她也不想把玉戴在身上,但天知道為什麽她的命魂會和方循舟送的蝴蝶玉相連?

“你都和方循舟退婚了,還天天将他送的玉佩戴在身上?”厭辭卿的桃花眼笑得像是半彎的月牙,但語氣裏卻像是傾注了些嘲弄的意味。

聞映雪一邊踮腳去勾蝴蝶玉,一邊解釋:“因為這塊兒玉長得好看所以我才留下的。”

卻不想厭辭卿擡了擡手,一排色澤極好的寶玉便懸浮在空中。

“挑一塊兒,然後把方循舟送的給扔了。”厭辭卿朗聲開口,微微偏頭看向聞映雪。

聞映雪急得額頭都鋪了一層細小的汗珠:“不行,我就要方循舟這塊。沒了這塊兒蝴蝶玉我會死的!”

厭辭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嗤笑出聲:“你就這麽喜歡方循舟的東西?”

聞映雪:“……”

“我真的不喜歡方循舟!但這塊蝴蝶玉我必須戴着!”聞映雪又不能将前世的事情和盤托出,只能模棱兩可地回答厭辭卿。

厭辭卿唇角含笑,緩緩站了起來,脊背挺直,将蝴蝶玉緊緊攥在手裏舉過頭頂。

聞映雪氣得直接翻上了厭辭卿的榻,站在他的榻上想要去抓蝴蝶玉。

那可是她的命脈啊!

厭辭卿要是把蝴蝶玉拿走了,等于将她的玉攥在了手裏。

她根本就不相信厭辭卿,因為她發現厭辭卿的脾氣似乎也不太好對付,法力極高,脾氣極差,狠厲值極高。

難保不會在看穿她假妹妹的身份後打碎她的神魂。

“你還給我!”聞映雪繼續搶,厭辭卿則一個轉身繞到了另一邊,像是挑釁聞映雪般:“你能搶到,本座就還給你。”

不料聞映雪一屁股坐在了被褥上,氣餒道:“算了,随你吧,拿走就拿走。”

大不了再死一次,反正她恢複了靈力也不一定能敵得過方循舟那主角的身份。

厭辭卿雙手抱臂,斜睨了眼癱坐在被褥上的聞映雪,随後竟笑了起來。

聞映雪看着眼睛笑成彎月的厭辭卿,怒道:“笑你妹啊。”

厭辭卿:“嗯,在笑本座的妹妹。”

聞映雪,敗第二次。

少女垂下眼眸,正想下榻時,卻聽“嘭”的一聲,蝴蝶玉被抛到空中,藍玉在黑夜中反射出微弱的光影,聞映雪跳下榻,立刻接住了蝴蝶玉。

“下次不要再讓本座看見方循舟的這塊玉。”厭辭卿的笑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只那張詭豔的臉上只剩下了冷霜。

聞映雪把玉揣在了心口:“放心,我不會再把它拿出來了。”

只是聞映雪在放玉時,卻驚覺蝴蝶玉竟然又黏好了将近二十塊的碎片。

厭辭卿到底是為什麽可以讓蝴蝶玉粘合好?

聞映雪還沒想明白時,只聽厭辭卿的嗓音又悠悠然地傳了過來。

“說吧,你深更半夜來本座房裏的屋梁上坐着打算幹什麽?”厭辭卿坐回了玉凳上,兀自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随即擡眼凝視着聞映雪。

聞映雪:“看月亮。”

厭辭卿:“今夜下雪。”

聞映雪:“看房梁。”

厭辭卿抿了一口溫水,反問:“你的房裏沒房梁?”

聞映雪實在是編不出來了,還能看什麽?她四處掃了一眼,最後将目光落在了厭辭卿的身上:“看哥哥。”

厭辭卿神色如常,只轉了個身子正對着聞映雪:“看我?”

聞映雪點頭:“是啊,我的房裏沒有哥哥。”

厭辭卿拿着茶盞的手依舊平穩,絲毫沒有因為聞映雪這些奇葩的回答而分神,反問道:“是嗎?那麽喜歡看本座?”

聞映雪:“當然,我幼時與哥哥分離,有關哥哥的記憶全然不記得了,現在才找回了哥哥,自然要多看兩眼。”

聞映雪在此也在暗示厭辭卿自己根本不記得以前的事,假如厭辭卿來問她,她也大可以說是忘了。

厭辭卿沒有立即回答聞映雪,而是放下茶盞後直接躺回了榻上,随即一個擡手便将聞映雪定在了原地,甚至還用了緊術封了她的唇,讓她不能開口說話。

聞映雪“嗚嗚”了兩聲後,只聽厭辭卿躺在榻上悠然開口:“既然你這麽想看,便站在那兒看一整宿好了。”

聞映雪像個被夫子罰站的孩童一樣立在厭辭卿的床沿邊上,榻上的人睡得倒是蓋着軟厚的被褥,睡得香甜。

聞映雪看了眼眉眼舒展,唇角勾笑的厭辭卿更氣了,但一想到靠在他旁邊可以修複蝴蝶玉便又咽下了那口氣。

算了,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

但聞映雪才站了沒多久,便聽見“吱呀”一聲,西朗殿的殿門被人輕輕推開,随之而來的是殿外的漫天風雪。

雪粒子被風吹落在聞映雪的臉上,化開的冰水立刻令聞映雪驚醒。

只見風雪之中,站着兩名女子,二人雖然披着黑色的大氅卻也能夠看出其袅娜的身段。

兩名女子都戴着面紗,風一吹只能窺見些側顏,卻已足夠傾城。

二人款款走進西朗殿,跪坐在了厭辭卿的床沿邊上。

厭辭卿似乎并未察覺到兩人的存在,而那兩人也沒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聞映雪。

因為厭辭卿不僅将聞映雪定在了原地,甚至還在她身上施下咒法,旁人是沒辦法看見她的,也就是說即便是有人要來幫聞映雪解開封印也不可能。

兩名女子都沒有說話,只是互相對視一眼,那豔麗的奪情目眼尾向上一揚,随後都齊刷刷地看向已經睡熟了的厭辭卿。

離厭辭卿最近的女子身段傲然,她悄悄地坐在了厭辭卿的床榻上,随後擡手想要去撫摸厭辭卿的臉,而另一女子便靠坐在了厭辭卿的大腿一側,伸手向前。

聞映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這二人是方循舟送來引。誘厭辭卿的。

這兩名女子都不是俗物,乃是魅女,所謂魅女一脈長于天山,百年前便已絕跡,只因人類貪欲,想要強娶魅女為妻,随後奪得魅女長生不老的靈力。

但魅女一旦與人成親,靈力便會被自動渡給夫君,自己則化作一朵雪蓮。

因此世間的魅女越來越少,聞映雪倒是沒想到方循舟手底下還有兩名魅女,方循舟到底還有什麽秘密是她不知曉的?

并且眼前這兩位來引。誘厭辭卿的魅女絕非是普通的魅女,聞映雪能夠清晰地感知到二人充沛的靈力。

兩人的纖纖玉手就快要碰到厭辭卿時,聞映雪打算開口叫醒厭辭卿,然而張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都怪厭辭卿自己要用封禁術封了她的嘴,不然她也不至于開不了口啊!

聞映雪嘗試動了動手指,仍然像是一座冰雕一樣紋絲未動。

而那兩名女子早已經翻身上了榻。

聞映雪眼見發不出聲音也動不了,幹脆閉上眼睛,屏氣凝神。

反正失掉清白的人是厭辭卿,與她無關。

但就在聞映雪閉上眼睛的瞬間,殿內忽然掀起冷冽的寒風,伴着寒風而來的還有強大的妖氣。

“啊——”女子尖利的叫聲打碎了長夜的靜谧。

聞映雪一睜眼,便有一滴鮮血濺落在了她的眼角,像是點了一顆紅痣,滾燙的鮮血染紅了她白色的面紗,魅女本就是妖,那股子血腥氣熏得聞映雪眉頭緊皺。

而方才本是熟睡了的厭辭卿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此刻正捏着坐在他腿邊的魅女的脖頸,魅女立刻顯出了蛇形原身,嫣紅的蛇信子往前探伸,發出“嘶嘶”的聲響。

厭辭卿眼眸微眯,盯着魅女那紅色的妖瞳,嗤笑一聲:“想爬上本座的榻?”

魅女受過方循舟的訓練,只朝着厭辭卿扭了扭蛇身,吐露蛇信子的同時舌尖發出深紅的光暈。

是幻影術!

中了幻影術的人會透露出內心的欲望。

聞映雪立在一旁,動用了全身的靈力,将氣息凝聚在指尖,小小的白色花瓣從她指尖流出,幻化出罩紗擋在她身前,才使得聞映雪沒有被幻術影響。

而方才躺在了軟凳上的酥梨卻直接被幻術擊倒,兩只兔耳豎立起來,四處跳竄,嘴裏不斷喊着:“胡蘿蔔!兔兔要吃胡蘿蔔!”

厭辭卿瞥了眼像個傻子一樣不斷叫喚的酥梨後,笑着回望身前的魅女。

魅女收回了蛇信子,蛇身纏繞着厭辭卿,她想要探知厭辭卿內心的欲望,只要知道了厭辭卿的欲望,便能将此告訴方循舟,這樣她們今夜來此的目的才算挽成。

然而當蛇尾碰到厭辭卿的心口時,魅女的整個蛇身都為之一顫。

厭辭卿笑得溫和而又無害:“怎麽不繼續了?”

魅女周身一抖,厭辭卿根本就沒有心脈!

換言之,他根本沒有心,魅女自然探測不到他的欲望是什麽!

魅女的蛇尾立刻從厭辭卿的身上滑落,但她還沒來得及動用遁走術逃走時,卻聽“咔擦”一聲在殿中響起。

一截蛇尾和女子的上身分別掉落在了玉地之上,從榻上滾下來的頭顱則掉落在了聞映雪的腳邊。

聞映雪愣怔在原地,擡頭時,只見一只絨毛蓬松的白狼伫立在那魅女的屍首旁。

白狼生着碧綠色的妖瞳,兩只狼耳與普通的狼族不一樣的是,狼耳內側泛着些粉暈,曳地的狼尾像是蓬茸的毯子一般。

他嘴裏還沾着魅女的血和肉,下一刻,只見白狼低吼一聲便将那被撕裂成兩截的魅女踩碎。

随即,它轉身走向了方才一直被遺忘的另一名魅女。

白狼朝着站在畫屏背後的魅女直沖而去,可就在狼牙即将咬住那魅女的臂膀時,魅女的身前卻驟然出現了道白紗。

白紗如牆,擋住了白狼。

片刻後,殿外的一陣寒風肆虐,卷起那魅女将人給帶走。

然而在寒風将剩下的紅衣魅女卷走時,冷風吹起了那紅衣魅女的面紗一角。

聞映雪眉頭緊皺,那名魅女的臉跟她有五分相似!

而據她所知在玄夜國與她有五分相似的人只有本書的女主蘇醒!

蘇醒怎麽在這裏?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但聞映雪根本來不及多想,寒風便護着魅女消失在了雪夜裏。

白狼也想上前去追趕,卻被少年一聲“回來”給喚住。

“嗷——嗚。”白狼低吼兩聲,拖曳着長長的尾巴繞到了厭辭卿的身邊,厭辭卿摘下 左手食指上一枚玉戒,玉戒立刻煥發出紫光,而白狼則化為了紫煙被收進了玉戒裏。

聞映雪懵在了原地,那白狼很明顯是厭辭卿的靈寵,但它的元神又僅僅是一縷紫煙,說明那只是厭辭卿的化魂,而厭辭卿的本體則是狼?

可她從沒聽說過浮玉天都的歷代主君是狼的。

“想什麽呢?”厭辭卿悠然的聲音傳了過來。

聞映雪:“沒想什麽。”

她下意識開口,卻沒注意到厭辭卿已經解開了自己的封禁,剛說完話,聞映雪就後悔了。

只見坐在玉凳上的人右手撐在太陽穴旁,朗然道:“你沒有被魅女的幻影術所惑?你曾自己修煉過?”

聞映雪當然不能讓厭辭卿知道自己修煉過,她別開了厭辭卿的目光,“哎呀”一聲,岔開話題道:“哥哥,原來你的原神是小狗呀!”

厭辭卿攥着玉戒的手微緊,他輕掀起眼簾,好看的桃花眼尾向上揚起小小的弧度,随後,少年張了張嘴,對着聞映雪忍無可忍道:“本座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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