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般若樓(七)
般若樓(七)
幽暗的一隅裏，光影晦暗，只有從木樓罅隙裏鑽進的微弱月光在清冷端方的玉觀音身前流竄。
只是，讓聞映雪有些意外的是，眼前的玉觀音根本不是觀音像，而是另一張熟悉的臉。
少年頭頂白色帏帽，往日寒冽的桃花眼在柔和的月色下蒙上了層光霧，墨色羽睫下垂，斂着漆黑的瞳孔。挺直的鼻梁攬着如水的光影，薄唇似血殷紅。
白色帏帽的紗面被風吹動，勾勒着少年的輪廓。
聞映雪摟着懷裏的狼尾，瞄了眼依舊冷臉的厭辭卿，疑惑出聲: “厭辭卿是你嗎”
她不敢确定眼前這尊玉觀音是不是真的厭辭卿，因為般若樓裏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溫如玉給她埋的陷阱。
況且，厭辭卿也不可能入般若樓的，方才在般若樓外就已經說過，他是絕不會幫她的。
果然，在聞映雪叫出厭辭卿的名字後，玉觀音并未回應她。
聞映雪又跪坐起身，趴在“厭辭卿”的懷裏，玉觀音冷如寒冰，聞映雪被冰得雙肩輕顫，她貼靠在玉觀音的胸口前，并沒聽見心跳聲。
聞映雪眼眸微轉，玉觀音雖是玉石所做，但玉觀音都是有血神的，和常人無異，也就是說玉觀音是有心跳的。
而厭辭卿從小就被取出了劍心，自然是沒有心跳聲的。
“溫如玉找的傀儡厭辭卿還演的還蠻像的，不僅毛絨絨的狼尾做得一模一樣，連沒有心跳這一點都能兼顧。”聞映雪冷聲嗤笑，再次擡眸看向“厭辭卿”時，眸中早就凝結了霜冷的殺氣。
她即刻擡手伸向玉觀音的脖頸，一手掐住“厭辭卿”的脖頸，一手捏住“厭辭卿”的狼尾。
就在聞映雪加重手中力道，要捏碎厭辭卿那玉石所做的脖頸時，卻見“厭辭卿”掀起眼皮，透着股疏懶，直視着聞映雪。
“聞映雪。”少年帶着些熱氣的呼吸吐露在聞映雪的耳畔。
Advertisement
“你還可以再用力點兒掐本座。”
厭辭卿嗤笑的嗓音在偌大的觀音佛龛四周回旋，令聞映雪一怔。
“這欠揍的語調怎麽也和厭辭卿一樣”聞映雪疑惑的剎那，卻見“厭辭卿”猛地推開了聞映雪掐住自己脖頸的手，且碩大的狼尾向前推卷，将聞映雪一把摁在了自己身前。
聞映雪被腰間突然傳來的重力所驚，這才回神，她低頭瞥了眼禁锢自己腰身的狼尾，随後只聽頭頂傳來清冽的聲線。
厭辭卿: “這都認不出來，你是眼瞎了嗎”
聞映雪: “你才瞎子。”
厭辭卿: “你還見過誰的狼尾有本座的好看”
聞映雪蹙眉，這麽欠揍且不可一世的傲氣恐怕是真的厭辭卿。
想來厭辭卿是用了魂靈分身法，真人還在般若樓的亭子裏端坐，可靈身卻附身在了這座玉觀音上。
少女驀地擡眼，只見少年眸中盈着笑，像是在問“本座這絕世無雙的相貌，你這雙眼睛到底是哪裏出錯了還能認錯。”
“你怎麽會在這兒你是來殺我的”聞映雪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拍打狼尾，想要掙脫厭辭卿的束縛。
卻聽厭辭卿懶洋洋道: “本座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着。畢竟你要是死在了溫如玉設下的埋伏裏，豈不是丢了本座的臉面”
聞映雪雙手環胸，哼聲道: “如你所見，我活得好好的。你可以走了。”
卻見厭辭卿半阖着眼，嘴角揚起笑: “走本座走什麽”
聞映雪: “你在般若樓裏又不幫我，還不如出去。”
厭辭卿眼尾上挑，若有所思地“噢”一聲後，散漫開口: “本座想近距離看看你如何打妖怪的，不行嗎”
聞映雪: “……”
“不行!你會影響我的。”聞映雪才說完，腰間的狼尾在她後背拍了拍，像是聽見了何等趣事般，厭辭卿反問道: “本座為什麽會影響你”
聞映雪擰眉: “我不管，反正有人在這兒就會影響我。”
厭辭卿斂眸，雲淡風輕道: “哥哥也不行”
聞映雪忍無可忍，從齒縫裏蹦出來一句話: “管你什麽哥哥，反正都不行。”
聞言，厭辭卿眼尾流開的笑意漸漸消散，眸中複蒙上層沉色，他将視線一轉，落在了聞映雪的身後，淡淡道: “那為什麽方循舟在這兒””
“方循舟可以在這兒，本座就不行”
“方循舟找你你就一聲不吭”
“怎麽，你還對方循舟念念不忘”
“你還想回你的玄夜國”
厭辭卿一連串的問題打得聞映雪愣在原地，不知曉從哪個問題開始回答，而與此同時，厭辭卿忽然擡手，屈起右手食指在她的眉心敲了敲。
厭辭卿: “沒良心的，吃了我那麽多飯還想着跟方循舟走。”
當初就該換個妹妹撿回來的。
“啧!”聞映雪捂着腦門，怒道: “什麽跟什麽啊，我沒說要跟方循舟走啊，他自己入了般若樓的，你沒瞧見我用結界把他隔開了嗎”
“要說還是般若樓的封印太弱，所以才會讓方循舟有可乘之機入了般若樓。”
厭辭卿眉梢一挑: “你是在怪本座”
聞映雪認真道: “這麽明顯的話意了，你還要思考”
厭辭卿難得停頓了一瞬，沒有立即回應聞映雪，而聞映雪也趁着他愣神的時候，從狼尾圈裏掙脫，飛身而下。
就在聞映雪飛身而下時，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顆墨色的珠子。
“舍利子”
墨珠散開的光圈呈現出一只蓮花的形态，聞映雪順手拿下了那只舍利子，這只舍利子在她方才查看玉觀音時沒有出現，可現在卻驀然出懸在半空中。
“怎麽回事”聞映雪不解，昂頭看向還坐在佛龛上的厭辭卿道: “你知道這顆舍利子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嗎”
厭辭卿坐在佛龛裏，神情恹恹，不太像搭理聞映雪的模樣。
聞映雪抿抿嘴，再次開口: “哥哥”
厭辭卿懶懶道: “不知道，本座是不會出手幫你的，不然對蘇醒不公平。”
聞映雪“嘁”一聲: “我還沒看出來你竟是個正派人物。”
厭辭卿不說，聞映雪也絕不會再求他幫忙，只是她剛想動用靈力探尋這顆舍利子時，掌心猛地竄開一股暖熱。
舍利子從聞映雪的掌心竄出，最後停在她的眼前，聞映雪眼前猛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
“映雪，你得叫他一聲哥哥，知道嗎”婦人清柔的話音在聞映雪耳邊回響。
聞映雪驀地睜眼，才發現自己正在一處仙島上，仙島四面環海，島上桃樹林立，落英缤紛，雲霧缭繞，說是瑤池仙境也不為過。
在聞映雪眼前立着一間竹屋，竹屋前有一只水車，而坐在水車旁的婦人身着黛色浮雲紋繡衣，青絲挽髻，只有一只木簪做配，明豔的眉眼裏透着柔麗。
“娘親”聞映雪愣在原地，沒有料到自己會在舍利子給出的幻象裏看見她的娘親秋如水。
只見秋如水一手牽着小小的聞映雪，一手牽着身量更高的少年。
秋如水拍了拍小聞映雪的腦袋，輕聲道: “快點兒，叫他哥哥。”
小聞映雪立在春風中，群青色的衣擺猶如翠葉，在風中擺動，她瞪着兩只水汪汪的鹿眼，偏頭看向了身側的少年。
少年比她高了一個頭，馬尾由着紫色發帶所束，随風而晃。一身暗紅色錦衣穿在他身上極為惹眼，襯得其膚色冷白，而那似墨筆輕勾的雙眉下藏着澄澈如水的眸子。
小聞映雪悄悄瞥了眼少年，随後将手中的梨膏糖遞給了少年: “哥哥，給你吃梨膏糖。”
少年斂眸，眉眼裏藏着桀骜，他接過了梨膏糖，低聲道: “謝謝。”
秋如水見狀，揉了一把少年和小聞映雪的頭發: “好了，我去後山摘點桃花，晚些給你們做桃花羹吃，你倆就在這兒玩兒，不準亂跑。”
小聞映雪嘴角揚得老高: “娘親你快去吧!我會一直跟着哥哥的，不會亂跑!”
小聞映雪邊說邊攬住了白衣少年的小臂。
然而少年卻不動聲色地擰了擰眉，想要把手從小聞映雪的桎梏裏抽，出。
誰知小聞映雪在秋如水離開後，兩手忽然在他身上胡亂摸了起來。
“你在做什麽”少年低頭看着用手在他腰間亂摸，甚至還想将手繞去他背後的小聞映雪冷聲開口。
在一旁看着的聞映雪也同樣疑惑，她這是在做什麽
這真是她幼時的模樣嗎
怎麽她對這個白衣少年毫無印象
并且那少年是側對着她所站的，聞映雪瞧不清他真實的樣貌，腦海裏也找不出有關這人的記憶。
只見幻象裏的小聞映雪眼巴巴地望着少年，呢喃道: “娘親說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有尾巴的，我想摸摸看……”
白衣少年靜默片刻，嫌棄地拎起小聞映雪的衣領，将人從懷裏扯出，随後淡聲道: “我沒有尾巴，你娘親騙你的。”
小聞映雪頓了頓，剎那間淚水便湧了出來: “娘親騙我……娘親不愛我了，她騙我……”
許是被小聞映雪的哭聲吵得頭疼，少年“啧”一聲，僵硬地撫了撫小聞映雪的頭，輕聲道: “別哭了行不行，小祖宗。”
小聞映雪搖頭: “不行，我要摸尾巴。”
白衣少年擰眉: “這樣，我教你變成貍花貓好不好你摸自己的尾巴怎麽樣”
小聞映雪一滞，立刻斂去了哭意，擡頭看向少年: “好!”
畫面之外的聞映雪則雙眉輕蹙，在她的印象裏，似乎的确有人教過她如何變化成貍花貓，也正因為這一幻術，她才會在日後被追殺時躲過一劫。
所以，是這個白衣少年教她的嗎
聞映雪立刻轉身上前，想要看清那少年的模樣。
然而就在她瞥見少年的眉眼時，卻聽身後傳來男人沉啞的嗓音。
“映雪!”
“映雪!”
随着男人嗓音的響起，聞映雪眼前的仙島也随之而散，幼年的小聞映雪還沒來得及變成貍花貓便和那白衣少年一同化為了一縷白煙，消失在了塵灰裏。
“哐當”一聲，舍利子落地，将聞映雪的思緒拉回。
聞映雪一回頭才發現，方才叫她的人是被她困在結界外的方循舟。
“你叫我幹什麽”聞映雪有些愠怒，她險些就能看見那白衣少年的臉了!
只見方循舟神色自若，淡聲道: “再不叫醒你，你就會被困在舍利子的幻影裏了。”
聞映雪正想說自己清醒得很，不需要他多管閑事時，卻先有一清朗的聲音響起。
“怎麽你不相信聞映雪自己可以走出幻影”
伴着這句話落下的，還有從佛龛壁籠裏旋身落下的厭辭卿。
此時的厭辭卿因附身在玉觀音裏，因此身着的乃是玉觀音的白玉衣，腰間靈玉随着他的動作一步一晃，清脆鈴響打碎了方循舟的話音。
少年在聞映雪身前站定，擡手掀開帏帽前的白紗，睥睨着結界外的方循舟: “玄夜國的主君未免管得也太多了些。”
方循舟也不惱，依舊唇角匿笑: “為了映雪，做什麽都可以。”
聞映雪真有些不懂了，方循舟為什麽要一直糾纏她而不去找蘇醒
聞映雪悄悄朝厭辭卿挪動了兩步，随後踮腳在他耳畔輕聲道: “你能不能幫我趕走方循舟”
厭辭卿眉梢上揚，偏頭睨了眼擰着眉的聞映雪。
少女離他很近，唇瓣就靠在離他耳垂半指的距離，呼出的氣息像是棉柔的春風拂過。
片刻後，厭辭卿也沒有應答聞映雪。
就在聞映雪打算自己開口時，肩膀卻被人驀地攔住，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扣在她的肩頭，随後那只玉手微微使力，将人往後一攬。
聞映雪直接跌進了厭辭卿的懷裏，與此同時，厭辭卿才收起的狼尾再次搭覆在了聞映雪的腰際，使得聞映雪和他并立。
厭辭卿惺忪擡眼看向方循舟，淡聲笑道: “方循舟，你就這麽喜歡粘着別人的妹妹”
方循舟看着緊密相貼的二人，眼睫輕顫，目色寒涼。
另一頭的聞映雪險些被狼尾纏得呼不上氣，她小聲問到厭辭卿: “你幹嘛突然靠我這麽近”
厭辭卿撩起眼皮，沒什麽感情道: “不是你說的要我幫你趕走方循舟”
聞映雪: “你直接說你作為哥哥不允準我和他往來即可呀，兄妹有必要靠這麽近嗎”
聞映雪話音才落，系在她身上的絨尾又緊幾分，只見厭辭卿低頭，一幅懶散的模樣: “兄妹也需要。”
————————
晚上還有加更噢噢，記得來嘿嘿
恭喜前夫哥特等席， VIP現場觀看(鼓掌鼓掌)
大家猜猜白衣少年是誰
寶子們新年吃好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