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慶離小店

慶離小店

我不喜歡媽媽給我改的名字。

‘離’這個字按照我的想法來說，有點不吉利。我是一個和平熱愛者，我讨厭吵架、暴力和離別，甚至倔強地認為一段關系吵來吵去，最後鬧得一個離別的或者委屈求全将就的地步，還不如不選擇開始。

不開始就不會吵架，不吵架就不會離別。天不遂人願，我的人生處處充滿了離別。

小學六年級畢業，爸爸媽媽吵架鬧離婚分居，初三畢業，我與唯一的朋友吵架相隔兩地，逐漸失去了聯系，成為了陌生人；高三畢業，父母徹底離婚，我跟了媽媽；大學畢業，媽媽得了肺癌去世；剛進入公司卻被迫離職，後得到新公司的offer，警察局和醫院卻輪番通知爸爸出了車禍，倒在了手術臺上。

那是個非常晴朗的夏天。微風陣陣，我記得我梳着麻花辮，穿着新買的藍色碎花小裙子出現在醫院，病房裏的消毒水的氣味讓我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我面色蒼白地看着沒有氣息的父親，眼眶紅腫，哭幹了眼淚，親手為他蓋上白簾。

我倒帶回想着自己戲劇性的二十四年人生，我将一切不幸都歸結于我的名字，可是想要改名字的時候，我猶豫了。這個名字是媽媽對我的期望。

在我為數不多美好的童年記憶裏，媽媽是我唯一的依靠。我記得優雅的母親向我說明‘離’的真正意義。

“離別是成長的開始，不是長大的代價。”優雅的女士撫着我烏黑的長發，雙眼盛滿了哀傷：“經歷離別，接受離別，是我們一生的課題。”

我處理好父親的身後事，一個人站在父母的墓前，駐足思考媽媽這句話的意義。餘輝照耀我哀傷的左臉，殘陽晃得眼睛疼，我揉揉眼睛，帶着滿身的疲憊離開墓地。

我沒有想明白。我在出租車上和心公司的老板告了假，想要回家休息。我擡頭望着披上星星的夜空，嘆了一口長長的氣，“什麽時候我可以不用再經歷離別，可以得到圓滿的結局呢？”

話音未落，一顆流星倏然劃過天際，星星落下的地方，出現了一家我從來沒見過的小店。

木質的牌匾上用毛筆字書寫的楷體漂亮娟秀，店鋪周圍圍着綠植，十分清新醒目。我發現綠植的周圍還佐着好幾種花，藍玫瑰，白玉蘭，紫丁香.....有人将花朵與綠植編織在一起，綠植安靜怡然自得，繁華兀自盛開，與綠植相互交映，而沒有喧賓奪主。

我防備着挪步，看清店鋪的名字：“慶離”

我皺眉，又是‘離’，我就和這個字糾纏不清了嗎？我欲轉身離去，木質的門發出好聽的‘吱呀’聲，迎面走出來一個女孩，穿着襯衫和百褶裙，戴着黑色的大框眼鏡，素面朝天，笑起來很可愛。

“你好，歡迎光臨慶離小店。我是店長成艾。”女孩兒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卻一點兒不怕生。

我本不喜歡與陌生人社交，不擅長拒絕別人的好意，但是卻渴望有朋友在自己身邊，因此成艾把手遞過來的時候，我是用雙手去握住成艾的手。

“我看你在我的店前站了很久，你也有遺憾想要來兌換嗎？”成艾說的話讓我摸不着頭腦，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地方？

等我反應過來，我的雙足已經踏進慶離小店。

成艾的小店規模不大卻裝飾得很漂亮，門口堆放着姹紫嫣紅的新切鮮花，左邊的櫃臺上擺着水晶球，緊挨着一個實木櫃子，裏面裝着五顏六色的瓶瓶罐罐，貼着不同的标簽。

前臺上面懸垂着幹花，橘黃色的燈光映着幹花，把整個房間渲染得十分溫馨。

“我看你在店前站了很久，以為你也是兌換遺憾的。”成艾坐在前臺上，撫摸着水晶球。

“遺憾還可以兌換嗎？”“遺憾只是統稱，你可以兌換你的所有。”“不需要代價嗎？”我怯生生地，話都有些說不完整。

“需要。”成艾溫和地看着我：“只是，代價不一定是實質上的傷害。它可以以你的情感、你的運氣或者你最寶貴的記憶作為折抵。”

我越聽越迷糊，和陌生人說這麽多話已經是我的極限，我本就疲憊，也不想再和這個神秘的女孩探讨兌換遺憾和代價之類神秘的東西。

我欲找借口離開，成艾拿出一張卡牌：“我今天占蔔發現我和一位女孩子很有緣。或許就是你。”

“占蔔？”我看着神秘的成艾，剛才的局促緩和了些，勉強笑着問：“你是占星師還是女巫嗎？”

“我是會占蔔的女巫。可以幫助有緣人兌換她不想要的東西。實質物品或者精神垃圾。”成艾笑得很可愛，我也逐漸放下了戒心，她撫摸着水晶球：“有緣人，你想兌換你不要的東西嘛？”

我想我是瘋了，才會企圖借助迷信來逃避離別。可成艾說得頭頭是道，我也被說得有些動搖，我猶豫半晌開口：“如果我要兌換不需要的東西，付出的代價是錢還是命啊？”

成艾捂着嘴笑：“你都是在哪裏看的這些奇怪的情節？能問出這個問題，你還挺可愛的。”成艾說着，從前臺的櫃子裏拿出五根蠟燭，還有五個酒杯，和一瓶白葡萄酒。

“我剛講過，因為你是我的有緣人，你可以不需要付出代價。”

成艾把店鋪門關上，拉上簾子，支起一張小桌子，桌子上刻着五芒星，她把五根蠟燭分別放進五芒星頂的卡槽裏，旁邊放着五個酒杯。

我看着輕車熟路的成艾：“你很熟練，經常做這個？”

“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肯定要熟練。”成艾倒上滿滿的五杯酒：“你叫我成艾吧。成功的成，艾草的艾。”

“李離。姓李的李，離別的離。”我也露出一個真心的笑。

“你的名字很有意思。”成艾拉着我坐下，用好看的手指着五角星：“李離，你可以不用付出代價，但是你要按照五個角的順序，說一個你的故事作為抵償。”

成艾在每一個酒杯裏放了一瓣紫丁香。

“不會有事吧？”我琢磨，萬一成艾是壞人怎麽辦？可是成艾長得可愛人又真誠，我不會拒絕和用讨好滿足他人期待的老毛病又犯了。

所以我說：“可以這樣嗎？只需要講故事而不用犧牲自己？”

“當然，你是我的有緣人。”

成艾看出我的猶豫，她說：“我有營業執照，而且這是在鬧市區，你不用擔心。”

我稍稍放心，硬着頭皮和成艾繼續聊天：“我以前沒在這附近看到這裏有店鋪，新開的？”

成艾點燃打火機：“我游走江湖，四海為家，只為有緣人。”

“那我還挺幸運的....”我很久沒和陌生人交談，成艾的熱情讓我忍不住多說幾句：“成艾，離別也屬于遺憾的一種吧？既然離別是每段關系既定無解的結局，為什麽有的人要選擇開始一段關系呢？？”

成艾了然：“李離，你是要兌換離別嗎？”

“不可以嗎？”

成艾“可以，但是我要事先提醒你，這五個故事必須是你最有價值占據你人生重要的部分，也就是隐私，你不能保留，必須全部說出來。當然，傾訴必然會引起你內心的不适，你如果不想進行儀式，随時可以中止。”

“我…可以試試。”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有種上了賊船下不來的感覺。

我再多想一層，成艾允許是騙錢的江湖騙子，要是她對自己不利，包裏還有備用的防狼電棒，加上自己酒量還不錯，五杯酒不算什麽。

我既好奇又恐懼地舉起第一杯酒，卡槽對應要交換的故事是：親情。

成艾點起第一根蠟燭，和我碰杯，“李離，兌換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