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在魚肉火鍋升騰起的霧氣當中，鯊芷埋頭狂吃，沒注意咬了一個辣椒直接把臉都憋紅了，猛咳了半天，起身到處找水。
在鯊芷“雞飛狗跳”的背景裏，林釋和鲛涙淡定地坐着，大有煙火尋常，歲月靜好的意思。
等鯊芷重新抱了杯冷水坐回位置上，林釋和鲛涙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半條魚都進了鯊芷的肚子裏，邊吃還邊抱怨肉片切得太薄了。
林釋直接把她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不大在意，轉眸視線落在鲛涙身上，帶着幾分思索。
鲛涙像是察覺到了林釋的視線，擡眸迎上她的目光，微微偏頭，略帶疑惑地開口：“怎麽了？”
“不，沒什麽。”林釋緩聲輕笑，略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會看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也不一定是非要想些什麽。”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會放棄從你這兒要一個答案的，編也要給我編出一個來。”鲛涙好整以暇地盯着林釋，一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模樣。
林釋斂眸低笑，“好吧，讓我想一想。”說完之後，她裝模作樣地停頓了片刻，而後撩起眼看向鲛涙，一本正經地說，“我在想，我的病人要是有可能中途跑了，是不是應該先讨些診金？”
“沒這個可能。”鲛涙先是面色寡淡地說了一句，而後視線移到林釋的眉眼，似笑非笑，“診金？不是已經付過了？你還想怎麽讨？”
林釋單手托起面頰，唇角輕揚，“這個，我還得再好好斟酌一下。”
“行，随你斟酌。”鲛涙語氣随意地開口說了一句，瞥向鯊芷，淡聲說，“吃好了就出去。”
鯊芷從鲛涙說出“沒這個可能”這幾個字之後，就頓在了原地，感覺嘴裏的肉都不香了，整張臉皺在了一起。
一聽到鲛涙的話，鯊芷當即低下腦袋，往嘴裏塞了塊肉，嚼了嚼，才說：“還沒吃完！”
鲛涙掃了鯊芷一眼，略一揚眉，又看向林釋，“去洗漱。”
林釋沒什麽抗拒就接受了小祖宗的安排，含笑無奈說了句“好”，而後便起身去洗漱了。
等林釋走遠了，鯊芷才哭喪着一張臉看向鲛涙，“你真要放棄嗎？”
“別這個表情，好像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一樣。”鲛涙淡淡說道，看向鯊芷的目光沉靜安穩，“倒不如說，我對你會出現在這裏實在意外，你是出于什麽原因，才會這麽努力想要讓我回去？”
鯊芷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一個字。
鲛涙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只淡淡接着道：“接着吃你的吧。”
“我吃飽了。”鯊芷悶悶地回應，不知是真的吃飽了，還是已經徹底沒胃口了。
鲛涙凝眸看她，神色篤定，不容置喙，“那就去休息吧。”
“哦。”鯊芷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都站起身了，還是猶豫了片刻，又回過頭看向鲛涙，問，“你确定做出這個決定和那個人類沒有任何關系？”
鲛涙面無表情，眸光沒有絲毫波動，“不然呢？”
“……”鯊芷沒有吭聲，低着腦袋出去了，眸中含着幾分思索，不知在想些什麽。
林釋洗漱完出來的時候，迎面對上走來的鲛涙，然後就被堵了個正着，見鲛涙沒有讓開的意思，不由挑眉，“這是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鲛涙淡聲回複，而後凝眸盯着林釋的眉眼看了兩秒，伸手将林釋臉側的發絲攏至耳後，指尖順勢撫過她的鬓角，輕扣住了她的後腦，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态，落下一個翩跹若蝶的輕吻，一觸即分，“讨個配合檢查的獎勵。”
林釋略微有些愣神，她顯然沒料到鲛涙的舉動，不是沒料到對方是來讨吻的，而是沒料到這個吻這樣輕柔，其間沒有一絲陽氣的流動，倒顯得有了點兒不同尋常的意味。
鲛涙因為林釋明顯的怔忪眉宇間劃過一絲笑意，作勢揉了下林釋的發絲，語氣淡薄，“明天還有安排對吧？”
“嗯。”林釋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認真盯着鲛涙端詳了片刻，“好好休息。”
“夜安。”鲛涙輕聲說。
林釋輕抿唇角，“夜安。”
兩人錯身而過時，林釋生出一種将人拉住的沖動，但還是忍住了，輕輕捏了捏指尖，沒将情緒洩露出去。
躺在床上的時候，林釋輾轉反側，有些難以入眠，蹙着的眉頭怎麽都沒松開，直到實在支撐不住被困意裹挾，才算睡着。
接下來兩天的時間，林釋都安排給了鲛涙做檢查，項目和常規體檢相差不大，主要目的還是區分在陰氣受控和不受控的情況下，鲛涙的身體狀況會出現什麽差別，以便于林釋能确定要從哪裏入手去做接下來的治療方案。
這兩天，鯊芷都超乎尋常的平靜，對林釋究竟在做什麽完全提不起什麽興趣，也沒往鲛涙的跟前湊，就抱着個手機對着卡着的那關游戲一臉的苦大仇深，相較之下，連交流都少了很多。
直到到了說好的要去看燈會的時間，鯊芷才表現出了些興奮來。
“人類！你準備好了沒有？不要磨蹭！”鯊芷盯着林釋，眼裏的期待都要藏不住了。
林釋無奈笑道：“即使去早了，也只能看人頭而已，急什麽。”
“人會很多嗎？”鯊芷微蹙起眉。
林釋毫不遲疑地給了肯定的答複，“當然，很多，到了地方記得跟緊些，不要被人流沖散，否則很難再找到。”
“好吧……”鯊芷不大高興地應了一聲，“人類喜歡群聚湊熱鬧，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林釋正要再說什麽，就聽鯊芷又不滿地補了一句，“切，果然還是不喜歡人類！”
林釋十分懷疑這只小鯊魚是不是什麽海洋沙文主義，不過也沒和她較真，笑笑便過去了，視線移到鲛涙那裏時，才注意到對方好似對燈會表現平淡。
“是不感興趣嗎？”林釋溫聲問。
鲛涙擡眸，“沒有。”
“那怎麽這個表情？”林釋緩聲說。
鲛涙若有所思地開口：“我在想，人那麽多，把你扔進去的話，我是不是就找不到了？”
林釋失笑，在小祖宗的思維裏，居然不先考慮自己會不會走丢這件事嗎？不過頓了頓，林釋又想，也對，她只要往大海的方向去就是了。
這個念頭讓林釋微妙地生出些不開心的情緒，但很快就被她扔到了腦後。
做好準備之後，林釋開車載着鲛涙和鯊芷出了門。
還沒等到了燈會所在的區域，林釋就看到了洶湧的人潮，附近的停車場都顯示滿了，頓時一陣頭疼。她有預料到人會很多，但沒想到會多成這樣。
于是，鲛涙和鯊芷還沒體會到人類世界燈火闌珊，滿目星河的美麗，就先體會了一把堵車和找不到停車位的痛苦。
林釋毫不意外地接收到了鯊芷譴責的目光，而後在這樣的目光中扶額失笑，沒辦法，她以前也沒有湊過這個熱鬧……還是失算了……
鯊芷幽怨地看了林釋一眼，倒也沒說什麽，只是神情蔫蔫地跟在林釋身後。
鲛涙倒是很淡定，她對這個燈會的期待值原本就不算高，經過這麽一遭，也不算太失望。
“來都來了。”林釋無奈笑道。
鯊芷撇撇嘴，不可置否，“走吧。”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整個園區內人頭攢動。鯊芷站在林釋身側，幽幽吐出一句“好多人類啊”，話裏話外都透着種這下吃喝不愁的即視感，惹得林釋側目看了過去。
一接觸到林釋的視線，鯊芷就立馬炸了毛，“我可沒說什麽，別看我！我吃飽了的！”
林釋眸中溢出笑來，若有所思，話說，怎麽感覺小鯊魚好像确實有點暈人的意思？現在處于神經緊繃一點就炸的狀态。
鲛涙凝眸盯着林釋看了兩秒，用手輕攏過她耳側的位置，待林釋向她看過來的時候，才低聲問：“往哪邊走？”
林釋觀察了一下四周，用眼神示意，“那邊。”邊說，邊留意着讓鲛涙和鯊芷跟上。
剛走出沒幾步，林釋便察覺到了有人輕輕拽住她，微低下頭看了一眼，見鲛涙用指尖輕輕捏住了她的衣角，嘴角便不自覺揚起了一個淺淡的弧度。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造型各異的花燈在夜幕中流光溢彩，颦蹙俯仰皆是靈動，魚龍共舞，盛景繁花。
鯊芷的眸中暈開一抹亮色，就連鲛涙的神情都溫和了許多。
林釋留意到鲛涙面容舒緩了很多，不由松了口氣，起碼這一趟沒白來，不是只有糟糕的記憶而已。
順着園區內的道路和人流，一行三人一路看過去，突然聽到有人在議論。
“是不是快開始了？”
“應該吧……”
話音落下沒多久，夜空中便炸開炫目的焰火，泠泠落進墨色中，在人眼底漾開淺淡的光，連同炸響的聲音一起，讓人心神一動。
林釋的目光從天空中的煙花收回來，神情頓時微變，鲛涙和鯊芷都不見了，不知是她一時不察被人流沖走了，還是發生了什麽其他的事情。
林釋四下張望，不見鲛涙和鯊芷的人影，心中頓時生出些慌亂來，不得已，輕抿了抿唇角，穿梭在人群中開始尋人。
她突然有些後悔，剛才應該直接把人拉住的，不應該因為小祖宗主動拽了她的衣角就放松警惕，這下可好，兩只海洋生物能找得到回去的路嗎？
就在林釋心急如焚的時候，突然在一棵樹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鲛涙正凝眸看着她，像是在等待。燈光将她的面容勾勒成一道昳麗的剪影，林釋心下一松，快步走了過去。
鲛涙就這麽靜靜地盯着林釋，面容沉靜，有種說不出的隽永味道，人聲鼎沸都成了萬籁俱寂。
将快步而來的林釋擁進懷裏，鲛涙在她的耳邊低聲道：“你先回去，我才能找得到你。”
因為這句話，林釋壓根沒注意鲛涙的舉動，直接蹙眉，“你要去哪兒？”
“去看看那只小魚要搞什麽名堂。”鲛涙淡聲回道。
“……”林釋沉默了片刻，緩聲開口，嗓音清淡，略沉，“不是在道別嗎？”
鲛涙眸光微動，“我的醫生是在建議我放棄嗎？”
“沒有。”林釋沉聲回複。
“那就不是道別。”鲛涙聲音輕緩，略頓了頓，又補了兩個字，“聽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