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後位

晚夏初見 前後位

清晨六點半，鹽陽中學校道上只有稀稀散散的高二、高三的學生，新一天的第一份陽光穿過茂盛的梧桐樹冠，在水泥地上留下點點光斑，像是被它催促一般，冬颀加快了步伐，他一心想着，趕在他人到之前選個好床位。

收拾好宿舍，冬颀用濕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猛地聽到外面傳來一串因用力而發出的□□聲，宿舍門被一腳踹開，随即卷起一縷細風，冬颀扭頭看去，一個身型高挑皮膚略黑的男生拖着一大蛇皮口袋和一個大行李箱，冬颀見着走上去幫他把蛇皮口袋擡進門。

“謝謝哈！”夏珩擡眼望向眼前這位比他略矮的男生，男生沖他微微一笑，他愣了一兩秒，“你好白哦！”驚嘆道。

“大概因為我比較宅，不愛出門。”男生音調低低地回答他，臉上依舊剛才那般溫和的笑容。

“宿舍好幹淨，你打掃過了嗎？”

“是的。”冬颀的語氣依舊低沉平和。

夏珩內心詫異，竟然還有這麽勤勞的男生，“對了，還沒問過你名字？！”

“冬颀，冬天的冬，颀是斤加頁。”

“我叫夏珩，珩是王字旁加個行走的行，”夏珩頓了一下“我們的姓都是季節哎！”

“緣分吧。”冬颀一股客套寒暄的腔調。

舍友陸陸續續到了，除了夏珩外，大家都喜歡睡下鋪，畢竟上下床方便。當李群到時，下床已經沒有床位了，他就和同行來的爸媽抱怨起來，什麽“我不想睡上床”，“睡覺沒規矩怕滾下來”……李母一臉無奈，求助的眼神投向身邊和兒子同歲的舍友，其他人躲躲閃閃，最後落在了睡她兒子下鋪的冬颀身上。

“阿姨，我和他換吧。”說着，冬颀收拾起鋪好的床單，抱到上鋪。

“謝謝哈，同學。”李母多塞了些自帶的特産吃食給冬颀，然後轉過身在她兒子耳邊低聲叮囑着什麽，冬颀見兩母子這般情景，臉上的禮貌笑容不自覺冷下來，心下隐隐一酸，随即移開了視線。

這些被幾步外的夏珩看在眼裏，他邁步向前“這個上床翻一下就吱呀吱呀響，你在下面聽了不會嫌吵嗎”

“好像是喔，那我還是要上面。”李群瞬間變卦，李母也挂着無奈的笑臉看着冬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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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群剛把東西拿了些往上放，夏珩在旁邊爬起了床，一口一個哎呦哎呦，還做出踉跄的樣子，“哇，這個床的梯子真難爬，腳踩着生疼。”

李群試着踩了一下，确實硬的硌腳，又要變卦，冬颀只能強撐着笑臉對李母說自己上下都可以，最後才決定，李群下鋪冬颀上鋪。

夏珩在旁邊看着冬颀的笑臉，心裏嘀咕，還真是能忍。

冬颀先行一步到教室，挑了個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對着窗外發呆，晚八月的天氣依舊灼熱，樹枝之間沒有飛鳥的蹤跡，雖是陽光明媚，卻毫無生機，悶沉沉的。

突然，一陣氣流卷動打斷了冬颀的思緒，他轉頭一看，迎面一個胖胖圓圓的笑臉，“冬哥，我們做同桌吧！”

“好的。”

緊接着，尤學增和夏珩在後面坐下。

“這樣也好，我們宿舍四個人搭個夥！”甄迪犇樂呵呵地招呼三人。尤學增帶着黑框眼鏡，一臉木愣地點頭，夏珩倒是一臉“大哥罩你”的樣子。

“那個李群和劉濟不知道幹嘛去了？不然我們宿舍就齊了。”甄迪犇四處打量着，同時，他很快發現，班裏女生的目光似乎總不時投向他這裏，轉過臉看了一眼冬颀，他瞬間明白了。

“冬哥，我說你長的帥，你還說我謬贊，你看我們班女生這麽快就盯上你了！”甄迪犇湊過去小聲嘀咕。

冬颀确實比其他男生清秀了些，眉黑又秀颀，一雙眼尾略翹的垂眼，笑起來有很明顯的卧蠶，從下颌到脖子的線條流暢又有股清冽的感覺，再加上唇紅齒白，很難不被注意。

“哼。”夏珩從鼻子發出陣氣音。

“珩哥，你也是帥的！”甄迪犇巴結道。

夏珩挑了挑他那野生眉，歪着嘴笑着，“我有女朋友了，不用別人盯着！”

“！！！”甄迪犇立刻兩眼放光，興致勃勃地對夏珩問東問西，夏珩也略顯得瑟地回答着他，不時餘光瞄前面的冬颀，發現他絲毫不為所動。

此刻，冬颀想起小時候身邊叔叔阿姨總誇他有對好眉毛和眼睛，說他這相貌就應該做這行，每到這時候他都不知所措，臉漲得通紅，他母親會蹲下來摸摸他的臉，嗔怪那些叔叔阿姨，他們會寵溺地噓道，“我們小颀害羞了！”他母親也跟着笑着，母親的手有種特殊的味道，像是四月随風而來的最後一縷花香。

“同學們好，我姓王，名森，是你們的12班班主任，同時教你們數學。”講臺上站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梳着個三七開發型，身型清瘦，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

“我們這個班主任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哎！”甄迪犇慶幸道。

“很多人覺得我很好說話，抱歉，我事實上我很嚴格的！”

甄迪犇，“……”

“那我們現在競選學生幹部吧，各科課代表由你們中考該科最高分擔任，需要競選的是班長，副班長，體育課代表，衛生委員，文藝委員，有意者現在就上來吧！”老師話音剛落，夏珩就站起來，在體育課代表下寫了名字，下面幾個女生靠到一起竊竊私語。

“大家好，我叫夏珩，我競選的是體育課代表，我本人很愛運動，尤其是打籃球，我個子也夠高，也可以當領隊，希望大家投我一票！”臺下一片掌聲，幾個女生有點悸動。

陸陸續續有同學上臺自薦，甄迪犇看身邊冬颀絲毫沒有念頭的樣子，用胳膊碰了他一下，“冬哥，你沒想法嗎，你臉長這麽好，肯定很多人投你的！”冬颀笑着看着他，沒回答。

他在心裏糾結，小學的時候他也是積極的，連續蟬聯了好幾年的班長，只為了回家向母親炫耀，希望她開心，再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不在關心這些事，只是今天他回想起渺遠年代的舊事，內心起了波動。

黑板上的職位都多多少少有人競選了，唯有文藝委員沒人有想法。

“沒有人要競選文藝委員嗎？”王老師再次确認，滿目期待。

“冬颀!”甄迪奔起哄道，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甄迪奔作勢拉冬颀的胳膊，在甄迪奔身旁的冬颀被當頭一棍，愣住了。

“冬颀，你有意向做文藝委員嗎？”

...

“可以。”短暫的猶豫被一種無名的意念打破，冬颀在黑板上寫下名字，轉身已是面帶微笑，完全卸下剛才的滿臉局促。

果不其然，夏珩當選體育課代表，冬颀當選文藝委員，甄迪犇簡直比本人還高興，“我們宿舍出了兩個班幹部，還都是跟玩搭邊的，我們班的女生資源都掌握在你們手中啦!”

“這話別讓我女朋友聽到了，她會瞎想的。”

“哦對對！”

“你不知道我女朋友有多黏我，占有欲，懂不懂！”

甄迪犇像是長見識了，一個勁地點頭應和着。冬颀絲毫沒在意他們的話，腦子裏計劃着接下來的一學期的學習生活。

晚上，宿舍六人第一次正式聚齊，大家各自做了介紹，甄迪犇還是喜歡吹噓夏珩，夏珩也挺享受這種感覺的，劉濟和李群走得比較近，尤學增就是典型的好學生，開學第一晚就抱着本書在看，冬颀躺了一會兒，坐了起來，正好和前面一床的夏珩面對面，夏珩沖着他笑，冬颀總覺得他這笑容似曾相識。

“珩哥，你多少號？”甄迪犇探出腦袋問。

“五號。”

“冬哥呢？”

“十六號。”

依次問完所有人，排序是：夏珩，五號；尤學增，十一號；冬颀，十六號；李群，二十八號；劉濟，四十號；甄迪犇，四十三號。鹽陽中學一共20個班，高一三個強化班（1-3班），其餘普通班，每個班大概五十多人，錄取時一個市的好學生全聚在這裏，學號也是按照中考成績排的，由此可見學生之間的成績差距，雖然殘酷，但這就是事實，二三線城市的學生往往面對的是更嚴苛的分級與管理。

“珩哥，增哥，冬哥以後還得靠你們幫忙了！”甄迪犇感覺高一有望，有三個大腿可以抱！

“先交補課費吧！”夏珩開他玩笑。

突然外面走廊穿來舍管大爺的叫喊：“熄燈了熄燈了！不要講話了！”

頓時，宿舍安靜下來，所有人躺着床上想自己的事。冬颀因為起太早，很快便暈暈沉沉睡着了，夢裏他又變成那個小孩子，拽着媽媽的手，向她念念叨叨些有的沒的，母親輕輕吻了他額頭，“小颀真棒！”

月光從陽臺門窗透進來，映在地上，外面起風了，地上樹影婆娑，一切寂靜無聲，夏珩滑開鎖屏，點開空間，打下一串字，“高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