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分岔路
起伏取舍分岔路
推開宿舍門的瞬間，一陣過堂風撲上身，冬颀瞬間蜷起身子，退了兩步，身後一雙手握住肩膀兩側扶住，側身一看，夏珩一臉未醒的困倦，衣衫不整。又一陣冷風襲來，直接拍在夏珩臉上，夏珩一激靈，瞬間清醒許多。冬颀回到櫃子前，換了一件深灰藍色長款毛呢，夏珩也脫下自己的紅色沖鋒衣，從櫃子裏掏出一件粉藍色棉服，上面一個大寫加粗的勾，占據了三分之一的身子。
兩個人在水池邊自顧自洗漱，除了水嘩嘩砸在瓷磚上外，再無其他聲響，窗外還是一片冷清，冰藍色天空下空曠的校園，偶有零星幾只飛鳥掠過，再無其他，窗前兩個人沉默着，想着各自的心事，與窗外景和諧地融在一起。
“冬天來了哎。”夏珩開口打破沉默。
“是的。”
“真的瞬間就冷了，”夏珩端起漱口杯，“一起去吃早飯吧！”
冬颀回宿舍小聲喊起尤學增，夏珩直接一雙冰手塞進甄迪奔衣領裏，折騰到其他人都醒了，夏珩拉着冬颀去吃早飯。
“你這衣服摸起來好舒服啊。”夏珩手冷，上下摩挲着冬颀的背。
“呢子面料比較軟。”一次次被突破禮貌距離的冬颀對夏珩的行為已些許無感。
“很像拉文克勞的校服哎。”
“我有個東西要拜托你幫我轉交一下。”冬颀冷不丁地拜托夏珩。
“什麽東西轉交給誰”
冬颀從口袋掏出一張折好的信紙，遞到夏珩跟前，夏珩沒多想接在手裏。
“這個是我給昨天晚上那個叫韓雪女生的回信，想麻煩你幫我送一下。”
“我又不認識她。”
“她不是跟秦……”冬颀猶豫，打量夏珩的臉色，夏珩眼睛在聽到秦這個字時短暫的呆滞住，冬颀眼見夏珩沒反應，便要拿回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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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我幫你送。”夏珩一把将信紙塞進口袋，故作輕松“我就不偷看了，怎麽，要跟她談啊！”
“不會。”
“啊！那這個信寫的是拒絕的話嗎！”
“是的，你要是有困難，我可以自己去送。”冬颀察覺出夏珩的幾分不願。
“送可以送啊，拒絕還要特地寫封信，你直接不回應不就好了。”
冬颀用筷子翻攪着碗裏的白粥，騰騰熱氣拂過冰冷的臉龐。
“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不說明白，被懸着一顆心，什麽事情都做不好，現在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浪費。”
夏珩聽進了，也沉默了好一會，突然回過神，“你在點我呢！”
“”冬颀滿臉疑惑看着夏珩，夏珩瞧着他一臉無辜，便沒接着說，只顧大口大口喝粥。
離早讀課開始還有二十分鐘，夏珩站在二十班後門邊上，低頭來回踱步，早晨的風似冰冷的刀刃刮在臉上，陣陣消減惺忪的睡意，忽得，一股伴着櫻花香的味道撲鼻而來，這是秦方好喜歡的，夏珩擡頭，正對上秦方好略帶驚訝的眼眸。
“來找我有什麽事嗎”秦方好語氣中有隐藏不住的期待。
“這個是冬颀回給那個女生的信，麻煩你遞一下。”
“嗯，好。”秦方好接過信，依舊盯着夏珩。
“早讀課要開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說完，轉身就走，雖然冬颀剛剛的話，夏珩已經聽進腦子了，但面對秦方好，一些話還是被一股無名的阻力攔住了，鎖在喉嚨裏，是作為男生的自尊心，是明明自己被忽視卻要先開口和好的不甘，是不被特殊對待的失望，暫時逃避或許可以擺脫迷思。
望着夏珩遠去的身影，秦方好也只是沉默地回到教室。
“怎麽這個表情，他還沒跟你道歉呢”秦方好舍友湊上來。
“他可能也在等你的道歉。”另一個舍友開腔。
“憑什麽道歉，他崴了腳，我們也關心了啊，但是那天秦方好也因為班主任臨時要求，所以只能先寫稿子啊。”
“那也可以先手機上發個消息啊。”
“那你那天為啥沒先發個□□給他”兩個舍友同時看向秦方好，秦方好悻悻一笑，“我忘了，我本來覺得也不是什麽大事……”
兩個舍友連連搖頭，“那也不行，男女有矛盾，再怎麽樣，男生也應該先低個頭，我們再道歉。”
“你行了吧，”一個舍友拍了另一個人“我覺得肯定還有其他原因，你們還是找個機會把話說清楚吧。”
夏珩渾渾噩噩上了一天課，聽了一半感覺掌握差不多就開始走神，直到聽到甄迪奔大喊被打斷思緒。
“又考試，這次考完要開家長會，我完蛋了。”
“今晚突擊突擊，說不定還有救。”尤學增打趣。
“冬哥語文書借我補補筆記。”
“晚上回宿舍再還我，我睡覺前再過一遍。”
甄迪奔千恩百謝接過，嚷嚷着不吃晚飯趕在晚自習前補完筆記，冬夏尤笑了笑，結伴去吃晚飯。
去吃晚飯的隊伍異常壯大，有的學生為搶到熱門的菜品一路狂奔，有的學生因為家長每天送晚飯，悠哉悠哉提着保溫壺走着，還有一些直奔校園超市搶購泡面，冬夏尤三人不緊不慢順着人流往前。
“那是劉濟李群嗎”尤增學看着河對面有幾個人的身影。
“是的，他們又去搞什麽幺蛾子，別又被逮到，這個月要是再扣分，我又得被老班拎過去談話。”
“為啥找你啊。”尤學增疑問。
“當初就不應該被甄迪奔這小子拱着去做了舍長，但凡他們倆有什麽事，老班就要喊我去了解情況，那我又不能實話實說，不然不就是告狀了嘛。”
冬颀只是聽着，沒搭腔，宿舍衛生每次輪到劉濟負責時，三次有兩次要被扣分，雖然每次都是夏珩首當其沖，但作為同一個宿舍，一個集體，其他人也難免總是被捆綁着去班主任那裏聽訓，後來為了避免再扣分，冬颀總是在劉濟當天值班打掃完後，趁着人不在，再“補救”一下。
“想什麽呢”夏珩拍了拍冬颀的肩膀。
“沒什麽，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舍長，你多擔待咯。”
“嗯！”夏珩被冬颀突如其來的吹捧搞得無措，冬颀總是很正經，雖然始終把笑挂臉上，但這種帶着俏皮的玩笑倒是對自己很少說，也就和甄迪奔、尤學增偶爾表現出打趣随意的樣子。
“別以為你拍我馬屁，我就可以免你打掃衛生啊。”夏珩順勢裝腔調。
“呵……”冬颀不禁笑了一聲，無語地看着他，他倒是一臉驕傲，目視前方。
“上次那個白鏡框女生後來怎麽樣了”尤學增忍不住八卦。
“哎呦~！”夏珩一下來了勁。
冬颀聽到這話，立刻又恢複到平日一本正經的樣子，“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帥死了~！”夏尤兩人故作嬌羞，捏着嗓子叫道。
冬颀也只能無奈笑了笑。
再回到教室，甄迪奔倒真是還再埋頭苦學。
“哎呦，這麽刻苦。”夏珩伸長脖子看他的書。
“別打擾我。”甄迪奔義正言辭拒絕夏珩搭話，夏珩撇着嘴和尤學增對了個眼神。
冬颀姍姍來遲，拎着個袋子入座，立刻攤開試卷做了起來，不久所有人坐定，大家都默默無聲寫試卷，只聽得到筆頭的簌簌聲。
“咕~嚕~”突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傳入冬颀的耳朵，冬颀歪頭看向甄迪奔，他一臉尴尬，尤增學和夏珩也噗嗤忍不住低聲笑。
“讓你不吃晚飯。”夏珩用筆戳了一下甄迪奔後背。
就在甄迪奔忍着不發出第二陣咕嚕聲時，一盒奧利奧從桌旁遞過來。
“我買了點吃的，分你一盒。”冬颀低聲說到。
“啊……！”甄迪奔差點沒忍住叫出聲“冬哥，我愛你！”
“我也餓了！”夏珩也跟着讨要。
冬颀無奈，把一支士力架從腋下遞到後面，夏珩一下子抽走。
甄迪奔遮遮掩掩地吃完一盒奧利奧，又埋頭學起來，開家長會的危機感逼迫他奮發圖強，今天晚上，他有第一名的認真。
熟悉的晚自習結束的音樂響起，甄迪奔如釋重負，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東西，招呼着另外三個人，“走走走，餓死了，我請你們吃泡面。”
來到校園超市，已經有一些學生來搶購泡面了，有的就近在超市泡好吃，有的則馬不停蹄趕回宿舍泡。
“這校園超市的泡面一天要進幾次貨啊”甄迪奔撈着自己的香辣牛肉面吹氣。
“我觀察過，基本上每天都要進，有的時候兩次。”尤學增喝了口海鮮面的湯。
“真的賺翻了，一盒面外面賣三塊，到校園超市就是五塊。”夏珩加了條火腿腸在酸菜牛肉面裏。
“只有一家店，自然是他定什麽價是什麽價。”冬颀濾掉湯水，拌着面醬。
“你這幹拌面好吃嗎，我都沒吃過。”甄迪奔吃着自己的，看着別人碗裏的。
“吶，你嘗嘗。”冬颀用筷子搛起一團遞到甄迪奔嘴邊，甄迪奔咬住一段吸溜全吸進嘴裏，全身心品味着。
“哇，好吃哇，下次我要吃這個。”
夏珩看着冬颀熟練的“投喂”動作，一臉意味深長的微笑，心裏想着:還不承認談過！
四個人吃了夜宵，心滿意足回到宿舍，一推門一股熟悉的味道，劉濟在吃着酸菜牛肉面，吃完最後一口，把面盒擺在床板底下。
“你這個扔了吧，不然明天檢查要扣分。”夏珩提醒劉濟。
“明天我負責衛生，明天我扔。”
夏珩面色變冷，把一句“你放着有味道啊”憋回肚子裏，說太多是會把關系搞僵，既然他說明天扔就算了，冬颀目睹一切，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一早，劉濟噼噼啪啪搗鼓了一陣，便和李群風風火火出門了，冬颀被吵醒，晃晃悠悠下床，只見夏珩盯着床底嘆氣。
“沒扔啊”冬颀發問。
夏珩搖了搖頭，眉頭緊皺，“這鞋子也不擺擺齊，真的是……”
“你手機呢”冬颀問。
“咋了”夏珩從枕頭下摸出來遞給他，冬颀右滑打開相機，咔咔拍了幾張照片，又還給他。
“我們走的時候幫忙扔了吧。”說着用腳把散亂的鞋子踢着碼齊了，拿上杯子毛巾去洗漱。
許是被吵醒而産生起床氣，冬颀這一溜動作倒是沒有一貫的溫柔，縱使平時克制得再好，此刻的每個細節都寫滿了不耐煩，夏珩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麽“粗魯”的冬颀。
洗漱完，收拾好心情，冬颀立刻去廁所解決“不穩因素”，放下一切負擔去考試。
又考了兩天半，學生們依然是有的熱衷考後對答案，有的門門考完叫苦考差，有的抓住一切時間補漏，冬颀只覺得不知不覺考完了，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甄迪奔這幾天熱衷于求神拜佛，每門都要跑到學校建校校長雕像前拜一拜，聽說學校有一顆粗壯的老柳樹是考神樹，也是不放過去虔誠禮拜的。
夏珩決心考完找個機會和秦方好把話說開，終于下定了決心，這陣子連□□上的早安晚安都時有時無，兩個人仿佛一個世紀沒見面了。
韋純和學習委員從班主任辦公室拿了到張大的白紙，張貼在黑板上，是排名表，班級裏一下子炸開，一堆人蜂擁而上。
“排名出來了試卷還沒發呢啊”甄迪奔疑惑。
“大概是因為期中考吧。”尤學增聲音微微顫抖。
“我腿有點軟。”甄迪奔一下子癱坐在座位上。
冬颀也有些緊張，但還是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查看，“冬哥，幫我看一下。”甄迪奔緊緊握住冬颀的手。
前面幾個女生拿着小本子一門門抄着分數，被後面幾個男生吆喝着快點，冬颀仗着個子高一些，在人群外，踮着腳搜尋着，看到了自己，班級第四，年級第49，懸着的心一下子放下，再往下尋找，尤學增，班級第九，年級第130，又從下往上看，甄迪奔，班級第38，年級707名；李群，班級第35名，年級第678名；劉濟，班級第49名，年級第1004名。看完準備要走，突然想到，夏珩呢，立刻又回頭查找。
前十沒有，前十五沒有，越往下冬颀的心裏越沉，前二十，依然沒有，第二十一，夏珩，年級排名404名，冬颀心頭一緊，仔細看了每科分數，語文正常，英語正常，數學，只有119分。
冬颀回到座位上，其他幾個人擁上來，滿眼的期待。
“甄迪奔，你考得比上次好，前四十名了。”
“真的啊！”甄迪奔一下子癱倒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喘氣。
“我的呢”夏珩尤學增異口同聲。
“人太多了，我就只看到個甄迪奔的就回來了，等其他人看完了再去看看吧。”冬颀打馬虎眼。
尤學增夏珩立刻拉着其他人問。
冬颀只是背對着他們，翻書出來裝看的樣子，耳朵聽着後面的談話聲，過了陣，冬颀只覺得身後有明顯的低氣壓。
王森快步走進班級，在講臺站定，一下子讓班級安靜下來。
“都看到了吧，這次我們是——除強化班第一名！”
“哇！”所有人都在歡呼鼓掌。
“好！這次考得不錯，但是也要繼續保持，每個人問題還是存在的，等拿到試卷，自己都好好查漏補缺，看看自己還有哪裏不足，聽到了嗎”
“聽到了。”
“嗯，這周日上午九點開家長會，所有人通知家長啊。”
這下子，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了，甄迪奔自不必說，擺脫後十名吊車尾，一下課就跑到其他人那裏去湊熱鬧，吹牛皮；尤學增雖然沒有超過冬颀，但也進入前十，問了冬颀要了試卷學習，冬颀爽利地把試卷遞給他，也順勢看了看夏珩的臉色，夏珩只是低頭看着試卷，一言不發，尤學增看出冬颀的意圖，示意個眼神，搖了搖頭。
夏珩看着自己數學試卷那一處處莫名其妙的丢分，只覺無言以對，不知自己考試是被什麽附了體，寫出這種東西，只想找個沙包猛錘。
尤學增在一旁認真研究冬颀的解題步驟，和自己的比對了一番，夏珩瞥見，“給我看一看。”尤學增知道夏珩心情不好，便先把試卷借給他。
夏珩看完自己的，再看冬颀的試卷，更覺自己丢人現眼，他所省略的一些步驟被扣分的，冬颀都列了出來，最後兩道大題即使解不出來，也是把能寫的步驟全寫全了，整張試卷就和他人一樣，利落幹淨。夏珩沉默不語，把試卷又還給尤學增，沒一會，起身出門去了。
“夏珩這次估計要被老班約談家長了。”尤學增看夏珩出門，終于說了一句話。
“大概率……”
“他最近确實心不在焉的，談個戀愛真費事啊！”尤學增打趣。
“也不見得，那個誰不就談着，這次還考了第二。”甄迪奔不知從那裏吹完牛皮回來。
“夏珩上次還第四來着。”尤學增補充。
“也對，”甄迪奔思考了一會，“談可以但不能鬧矛盾。”
“談戀愛怎麽可能會沒有吵架的時候。”
兩個人争執不下，于是讓冬颀出來評理，冬颀一句“我不懂”打哈哈敷衍過去，尤甄又辯駁幾句便作罷，各自研究起試卷。
操場觀衆席上，夏珩找了個高的位置，任由凜冽的晚風淩略自己的臉頰，仿佛這樣能讓他焦灼的內心平靜些許，也不知出神了多久，一個身影擋在了眼前，擋住了照在臉上昏黃的燈光，是秦方好。
“考得不好”秦方好語氣平常，在他身旁坐下。
“嗯。”夏珩欲言又止。
“下次再努力就是了，一次小考而已。”
“期中考試，還要開家長會，我都不知道怎麽跟我爸媽解釋，我剛剛看了自己的試卷，我就感覺我跟失憶了一樣，完全不記得當時怎麽寫出這些東西的……”夏珩的不忿仿佛找到了個出口，一下子傾瀉而出，越說情緒越是激動，與之相對，秦方好表現得如一潭靜水，波瀾不興，眼色在愈漸濃郁的夜色中沉寂。
“其實，我這次也考得不好，比上次掉了10名。”秦方好打斷了夏珩的話。
“……”夏珩一下子哽住。
“唉，你眼裏只有你自己的成績，只有你自己的感受，從剛剛到現在，你有一下想到問我考得怎麽樣”秦方好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直勾勾刺向夏珩。
“我……對不起，我太難過了。”夏珩乖乖認錯。
“不只是今天，這陣子你一直跟我鬧脾氣，為的什麽也是因為你一直只關心你自己的感受，你都沒管過我怎麽樣。”
“之前……”夏珩啞言，“我腿瘸了，你連條消息都沒發給我，難道我不可以生氣嗎！我今天是急上頭，忘了關心你，我也跟你道歉，但是那天你有來跟我說什麽嗎”
“我沒去找你嗎”
“你是來了，你跟沒事人一樣，說了一堆有的沒的，問了一堆有的沒的，就是不提你完全沒在意我腿瘸得怎麽樣。”
考試失利打擊的不忿，長時間矛盾積攢的怨氣，在兩人一言一語的交鋒中徹底釋放，句句都往對方痛處戳，不留情面。
“要不我們各退一步吧，重新考慮我們的關系。”秦方好先開了口。
夏珩震驚到失言，他怎麽都沒想到已經到這一步了，但突如起來的尊嚴作祟，讓他脫口而出，“如果你想，可以。”
秦方好聽到回答，只是沉默地緩緩走下臺階。
“什麽時候告訴我答案”夏珩站在原地，遠遠地問。
“下個周五。”秦方好只是停住，沒有回頭。
“好。”說完，夏珩決絕往另一個方向大步流星，兩個人像是掙脫引力的兩顆隕石，朝各自的軌跡飛去。
看似潇灑的背影，殊不知，溫熱的眼淚早已奪眶而出。
劉濟又拉着甄迪奔吹噓今天跟着誰去找了某某年級的誰，警告他不要太猖狂，那個人如何被吓得瑟瑟發抖……李群也在旁邊添油加醋，甄迪奔被唬得合不攏嘴，說着劉濟瞥了瞥另外兩個人。
尤學增趴着看着書，劉濟湊上前，一把奪過。
“看什麽小黃書呢”劉濟一如既往三句不離下半身的話。
“《紅樓夢》，不是什麽小黃書。”
“切，不就是小女生之間碎碎叨叨的事，誰沒看過，那裏面的丫頭，都騷得很，都跟那個賈寶玉上床，……”劉濟是越說越下流，尤學增礙于劉濟平時的威勢，也只是不置可否的賠笑。
見夏珩不在，劉濟今天表現得格外張揚，騷擾完尤學增，便想再搞一下冬颀，冬颀平日裏不常于他說話，多數時候只是一臉平和微笑，讓人摸不清深淺，也猜不出他心思，不過看着是脾氣好的，劉濟便也放心大膽撩撥他。
“看什麽呢，班草！”劉濟格外強調最後兩個字。
“《活着》”說着冬颀把書遞給他。
劉濟沒接，只是開腔，“寫的啥”
“一個愛吃喝嫖賭的公子哥，賭光家産，氣死父親，被強行參軍，回來，母親病故，女兒啞巴，兒子被抽血致死，媳婦撒手人寰，接着，女兒，女婿，外孫全部去世，年老孤苦伶仃，跟一頭牛相依為命。”冬颀以一種極其平穩的語調徐徐道來。
劉濟不知怎麽的，一時想不出什麽話來接，倒是甄迪奔先開口。
“這麽慘”
“對啊，所有揮霍掉的，都标好了價格，他活到了最後，但這樣的活着，也不如死了。”依舊是平淡的語氣，但卻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冬颀望着劉濟，微微揚眉，像是詢問劉濟，你覺得呢但這些是劉濟從來沒有思考過得，此刻，他被冬颀帶入話題的漩渦，像是被漩渦吸引的船只，只能随波逐流，這個話題已經超出他的認知範圍，他想找個錨點跳開，卻沒有那塊供他脫離的礁石。
正在他不知怎麽接話時，夏珩推門而入，面容陰森，直奔自己的床，劉濟借勢也躲開話題，回到床上。
很快熄燈，夏珩久久睡不着，望着窗外寥落的星空發呆，突然間，他發現原來晚上的被窩可以這麽冷，但內在卻是異常的焦躁，無處發洩。
夏珩微微擡起頭，看了看其他人，劉濟李群甄迪奔早已酣睡，尤學增時不時翻身，估計在想什麽心事，又看向對面的冬颀，冬颀突然起身，從床邊簍子裏拿了個什麽罐罐，倒了一片在手心，一仰頭咽下，剛好和夏珩來了個四目相對，冬颀也愣住了。
“”
夏珩爬出被窩，蹑手蹑腳爬到冬颀床上，一下子鑽進冬颀被窩，冬颀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大活人就睡在自己旁邊了。
“你有什麽事”冬颀只是坐着，沒躺下。
“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我一個人睡不着。”夏珩表現出難得的可憐，冬颀一時也不知怎麽拒絕他，此刻，倒讓冬颀想起自己那個愛撒潑打滾的弟弟。
“行吧。”冬颀也只得躺下，背對夏珩。
“是不是因為沒考好”
夏珩默不作聲。
“那看來不單是因為這個，跟她也有關。”
“怎麽突然關心我”夏珩故作輕松。
“上次你幫我忙，出于禮貌，我也應該……”冬颀沒再往下說。
“哼，你別以為這次考第四，下次就還能比我高，下次我一定考過你。”夏珩又開始挑刺。
冬颀也是無奈，只是笑了笑，“好的，睡覺吧。”
冬颀很快便沉入夢鄉，夏珩背靠着冬颀，感受得到他的體溫，不覺得那麽冷，跟他貧嘴幾句，心裏也釋負許多，他被子的清香，也很好催眠了夏珩的意志，不知不覺昏昏沉沉睡去。
午夜的夢鄉為所有人提供避世的美好港灣，但短短幾個小時後，又要強撐着去面對冰冷的現實世界，所有人，皆是這般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