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塵埃落定
塵埃落定
世界上哪來那麽多恰好,他缺席的這幾年,聞顧有無數種方式把祁寧留下,卻偏偏選擇了最不堪的那一種,到頭來把一切怪罪于命運。
或許是人各有命,但是改變的方法在自己手裏。
換成是他,絕對不會把自己珍愛的人弄丢。
火舌舔舐天空,空曠的水泥地上,曾經被高高挂起來的畫整齊地排列在一起,盯着天空,等待成為一灘灰燼。
這是多風的一天,風把黑色物質卷起來,帶向夜空。
祁寧這邊是白天,隔着屏幕看那些畫燃燒仿佛是隔着兩個世界。
一個是紮眼的閃耀的現在,另一個在火光燃燒過後徹底步入黑暗,就像聞顧一樣。
在火光中心融化着的,是他們結婚的時候聞顧強行讓他戴上的那個蝴蝶胸針。
第一次和聞顧見面的時候,他在時間郵局給聞江挑選禮物,挑中了這個胸針,轉頭看見聞顧在對自己笑。
在他精神出問題之前,那是他唯一一次認錯這兩個人。
在婚禮上,給聞顧戴上胸針的時候他說了什麽來着?
祁寧放下屏幕望向遠處熱烈的太陽,努力回想那句話。
“看看我吧。”
聞顧是這麽說的,帶着點試探的小心翼翼和悵然,然後晚上就把他關進了地下室。
或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聞顧到底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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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先生,到現在你們的協議已經完全履行。”劉律師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你自由了。”
一道他以為要背一輩子的枷鎖徹底落下,他并沒有想象中快樂,有的只有暢然,他以為自己是恨聞顧的,到現在看來也不盡然,聞顧費盡心思留下的烙印被揭過。
一場沒有人記得的無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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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運畫到燒畫聞江都在場,所有東西都歸于塵土,只除了被風吹向遠方,燒了一半的全家福。
劉律師當着他的面完成協議的最後一步,開口道:“我已經以聞總的私人賬號發布聲明,證明他和祁寧除了協議不存在別的關系。”
發布出去的聲明像石頭投入水面,激起千層浪,成為壓死聞傾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拘留所裏面,他死死盯着正在放映的娛樂頻道,看着輿論大片倒戈,主持人和搭檔用一種誇張的講述一個加害者怎麽把自己僞裝成受害者又被暴露的過程。
輕蔑的語氣、尖銳的聲音、五彩斑斓的畫面讓他腦子發暈。
他對着欄杆狠狠撞上去。
一聲巨響,驚動了旁邊守着的警員:“發什麽病?”
他的撞擊并沒有停止,甚至一下比一下更重,叫嚷着:“關了,把電視關了,關了!”
“別是瘋了吧?”警員開門。
另一位警員進來把他按住,強制铐在圍欄上,撥打醫務室的電話:“有點情況,看着像精神病,畢竟不是一般身份,先檢查,再通知家屬。”
聞家的人還不知道消息,這件事情先傳進了聞江的耳朵。
“精神病,不能激動?”聞江翻閱着聞傾的檢查報告,“遺傳機率百分之六十,聞家慶知道嗎?”
吳秘書張嘴:“暫時還沒有通知家屬,需不需要查一下聞家慶的身體檢查報告?他最近好像也開始行動了。”
聞江的手指在那張薄薄的紙上彈了兩下:“他一向謹慎,就算有也不會出現在檢查報告裏面,不過倒是可以試一試。”
辦公桌上除了文件還有他的手機,橫放着,上面是打開着的視頻,視頻裏祁寧躺在床上,半張臉陷入柔軟的枕頭,眉頭皺起,睡得不踏實。
這邊的聲音讓他動了兩下,聞江給吳秘書打了一個噤音的手勢,等了一會兒,對面還是醒了。
祁寧睜開眼睛,不太清楚剛才自己是不是在夢裏:“誰精神病?”
“醒了啊?”聞江放低聲音,“我們剛才在說聞傾的事情,剛出的檢查結果,他精神有點問題,而且是遺傳性的。”
吳秘書識趣地出去了,于是祁寧的聲音不再端着。
聞傾時聞家慶的兒子這件事情他已經知道了,也知道遺傳病的含義,只不過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歸在了聞傾身上,就算曝光兩人的血緣關系不過又是另外一個豪門醜聞罷了,只能讓人看個熱鬧。
祁寧在這方面沒有任何天賦,問他:“所以你是準備曝光他們的關系?”
“誰說要曝光?”聞江嘴邊挂起笑容,“我對聞家的東西不感絲毫興趣,但是隔山觀虎鬥還是挺好玩的,你說要是聞家安知道聞傾不是自己的兒子,而聞家慶又可能有精神病會怎麽做?”
聞顧去世之後整個聞家都陷入一種衰敗的跡象,暫時掌控在聞家慶的手裏,聞家安沒有能力,向來只有打下手的份,現在突然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親生的是自己哥哥的,可能得當場發瘋。
祁寧短暫地和聞家慶見過幾次,每次在外人面前他都會表現出一種彬彬有禮的假态,非常好面子。
祁寧道:“假如我是聞家安,我可能會用這兩件事要挾聞家慶退位讓賢,反正兒子已經沒了,總不能連公司也不要了。”
“寶貝真聰明。”聞江毫不吝啬地誇他,看了眼他那邊的時間,“你那邊快晚上十一點鐘了,要不要先睡覺?”
這幾天加強訓練力度,祁寧每次訓練完全身肌肉都在喊痛,躺在床上不想起來,偏偏聞江又不在,他連個撒嬌的人都沒有——通常他也不認為自己是在撒嬌。
“你什麽時候來接我?”他說話帶着不自覺的抱怨。
聞江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揉了一拳,覺得祁寧很像是那種游戲裏面可憐巴巴帶着的小孩,只有他來的時候才會啓動,等他走了說不定要悄悄掉金豆子。
“療養院裏有可多金發碧眼帥哥。”祁寧接着說。
聞江臉上風雲變動:“拍個照看看?”
祁寧鑽進被子裏,說最後一句話:“不給,你自己想去吧。”
挂了視頻,他臉上的笑容都沒下來過。
把祁寧送出去只是萬全之策,不然他顧頭顧尾的總不好解決剩下的那些麻煩事。
祁寧說的那些話倒是正合他的心意,聞家慶那麽好面子,說不定就妥協了,讓一個沒腦子的人掌握聞家,他都不需要自己動手。
最近聞家腥風血雨,他不想回去摻合,叫了吳秘書進來:“你去找個合适的時間,和他好好聊一聊。”
至于聊什麽,只要見到了人就知道了。
聞家确實是一團亂麻,聞家安在家裏聽完老婆哭聽孩子哭,時不時還要接到警方打過來的電話,電話裏不是聞傾這樣了就是聞傾那樣了,把他之前做過的事情扒了個底朝天。
除了抄襲畫作,還有他高中霸淩別人的事情也查出來了,現在人家家長每天都在聞家門口蹲着,等着給他砸臭雞蛋。
“那咱兒子真的就這麽完了?你說話啊,我真是活不成了,我去死了算了!小旭這樣,以後誰給我們養老啊。”
又是熟悉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聞家安腦子都快炸了:“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還不是你給我生的好兒子,各個不正常,是我的錯嗎啊?”
蓬頭垢面的女人驚訝地擡起頭,舉起拳頭就砸過去:“你說這話你沒良心,聞家安,不是你們聞家的基因有問題,我至于生兩個傻的?”
多年來走過來他們夫妻還算是和睦,聞家安知道自己說話過分了,放柔語氣:“行了,帶小旭上樓休息,大吵大鬧的像什麽樣子。”
話音剛落,管家進來了:“先生,有位姓吳的年輕人在門口找你,說是小聞總讓他過來的。”
現在能被叫做小聞總的只有聞江一個人,聞家安真是怕了這個侄子了,開口:“讓他進來吧,順便叫幾個保镖進來。”
吳秘書進來之後并沒有自我介紹,開門見山地把文件拿出來,遞到聞家慶手裏:“您可以先看看文件再決定說什麽。”
聞家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打開了文件,兩張紙,一張親子鑒定書,一張精神報告書,一目了然。
他往後退兩步,狠狠抓住沙發把手:“這是什麽意思?聞江給我這個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吳秘書道,“事實就在眼前,你想怎麽做,做什麽就看你了,畢竟給別人養了這麽久的兒子,報酬總要拿回來一點。”
情緒在瞬間失控,聞家安掃落茶幾上的東西,氣沖沖地朝二樓走去,不一會兒二樓就傳來女人尖叫的聲音。
吳秘書并未多待,在尖叫聲響起來之後就找借口走了。
據說那天聞家又召開了一次長達幾個小時的家庭會議,現場混亂不堪,最後聞家慶是被擡着出去的,說是和弟弟推搡間撞到了腦子,但他本人不追究聞家安的責任,最終住進了療養院,不知道是不是要終身卧床。
墓碑上,女人笑臉盈盈,聞江把近期的新聞一件一件地燒給她,最後擦幹淨她照片上沾着的灰。
被雨水沖過的道路幹幹淨淨的,聞江蹲着,緩慢開口:“他終于也付出代價了,你跟哥哥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沒有人回答,只有一片落葉從他臉上劃過,輕得像一次溫柔的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