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烏雅氏梳着姣好的妝容,由宮女撐傘,一路走進乾清宮,老遠就聽見那道“天下太平——”

聲音顫顫巍巍的,可見被凍得不清。

待走近些,就瞧見風雨中那抹單薄的身形,頑強地掙紮着。

尋常的宮女衣物自然比不得宮妃的保暖禦寒,如今這秋日裏又涼雨涔涔,遭罪的很。

烏雅氏的唇角不由飛揚而起。

原本因着早間得知衛氏重回乾清宮而憤恨的心思,此時煙消雲散,前所未有的痛快。

衛雲卿回來又如何,還不是被人糟踐的奴才秧子!

為着能當面瞧見衛氏的狼狽,烏雅氏刻意叫宮女走慢些。

雲卿上次在乾清宮當差時躲在後院,且那時候乾清宮封着,康熙帝并無召幸後妃。亦是不知道今夜侍寝有人來侍寝,當迎面撞上烏雅氏的那一瞬,她意外地頓足。

也恰是這一瞬的詫異,将烏雅氏臉上的自鳴得意瞧了個清楚。

“大膽!見了我們小主還不見禮?”宮女呵斥道。

“奴婢見過烏雅常在。”

雲卿收拾好情緒,緩緩蹲下身行禮。

原本潮濕衣衫上的冷涼,這回因着動作的貼合,也越發往身子裏鑽去,冷得她打了個擺子。

細眉緊擰,咽下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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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雅氏将這一幕全看在眼裏,她勾了勾唇,也不急着叫起,不緊不慢地說着客套話:“不可無禮。雲卿姑娘如今是受了萬歲爺命令當差,雖然是冒雨提鈴的差事,那也算是禦前的人。”

一字一句,無不透着諷刺。

雲卿不接招。

如今她最大的隐患不是烏雅氏,而是隐在暗處那位。

她剛剛恍然間明白過味來,猜測康熙帝今日叫烏雅氏侍寝是不是別有目的。希望只是巧合,如果真如她猜測的,那麽她日後在乾清宮的日子恐怕步履維艱。

烏雅氏見雲卿這般,也不好借題發揮,“雲卿姑娘快些起來吧,今日萬歲爺還在等着我呢,改日咱們再好好敘敘舊。”

“恭送烏雅常在。”

面對烏雅氏的得意,雲卿沒有一絲豔羨。

她慢慢直起身,但才唔熱乎的腹部,經冷風一吹又是寒涼一片,直蹿心口地哆嗦。

她使勁揉搓了下冰冷雙手,挺直脊背,毅然決然提着鈴铛踏入風雨裏,顫顫巍巍高唱一句“天下太平——”

烏雅氏收回目光,壓下眼底濃重的疑慮。

為何衛氏喝了那杯毒茶,竟能安然無恙?

劉嬷嬷其實是烏雅氏的人,為着讓雲卿誤以為佟貴妃設局、再也無反抗之力只能乖乖赴死,刻意用相同的毒茶害之。

烏雅氏一面指使劉嬷嬷針對雲卿,一邊去挑撥佟貴妃向慎刑司施壓,借刀殺人。

不曾想,雲卿最終會獲得康熙帝的庇護。

擔心康熙帝會徹查此事,烏雅氏一大清早得到消息就派人秘密解決了劉嬷嬷。不僅令其徹底閉嘴,還能制造出以死明志的假象,物盡其用。

只是任烏雅氏想破頭,也想不明白為何毒茶無效。

劉嬷嬷死前可是信誓旦旦地說,她已将毒茶全部灌進去了,确保萬無一失。

其實更是烏雅氏沒想到的是,她得意洋洋走進乾清宮,卻未料到最後铩羽而歸。

如今惦念許久的佳人已歸,今夜康熙帝的枕邊人注定不會是她。

……

淩霄堂

烏雅氏一路被人領進去時,康熙帝正肅着臉,坐在靠窗的羅漢床上,一手端着棋譜,一手同時執黑白子對弈。

“嫔妾見過萬歲爺。”

烏雅氏嬌滴滴聲音如水,不經意轉着幾道彎,字裏行間都帶着撩撥男人心的鈎子:“夜深了,萬歲爺辛勞一整日,嫔妾早點服侍您歇下?”

往常她這般暗示,康熙帝總會淡淡一笑,招手叫她近身去伺候。一旦有了身體接觸,後面敦倫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然而今夜,康熙帝卻是未擡眼瞧她,只随口問道:“可會下棋?”

“嫔妾才疏學淺,只略微摸過幾次。”

烏雅氏嘴上自謙着,實則竊喜機會來了。她入宮小半年,還是頭一遭有機會與康熙帝對弈,難得展示自己的機會。

康熙帝聽慣了嫔妃們的自謙之詞,也未當真,擡手指着對面,“坐吧。”

“嗻。”

烏雅氏心情雀躍地坐定,一邊惦記着如何展示自己過人的棋藝,一邊又思量着如何不會棋路太激進攪了康熙帝的雅興。

可沒過一會,她就注意到,康熙帝的心思根本不在下棋上。

他時不時就會趁着她下棋時,支起耳朵朝窗外聽聽,似乎在留意衛氏的動靜。

然而待那一聲打着哆嗦的“天下太平——”響起,他又會收回心思,目光落回棋盤上。

氣得烏雅氏銀牙碎咬,她思量着與康熙帝說會子話轉移他的注意力,結果一句“下棋需凝神靜氣”就将她打發了,最終無計可施。

康熙帝對着窗外的動作往複幾次,夜漸深。

“萬歲爺,時候不早了,該歇了。”梁九功探頭進來,笑眯眯勸谏道。

“幾時了?”

康熙帝正撚着一顆黑色棋子,頭也未擡地問道。

梁九功:“再有三刻,就到子時了。”

一旁烏雅氏見狀,也趁機勸道:“竟是這個時候了,嫔妾該罰,竟是未及時提點萬歲爺早些歇了。”

一句“嫔妾該罰”大有玄機,這是句過往床第間的情趣之語,暗示性十足。

引得康熙帝起了幾分興致,淡淡一笑,将手裏棋子扔回去,“歇了吧。”

梁九功退出去。

烏雅氏立即含羞嬌俏得上前,秋水盈盈的眸子含笑道:“嫔妾為萬歲爺寬衣。”說話間,借着近身解腰帶的功夫,就将散着甜香的嬌軟身軀,不着痕跡地貼了上去。

康熙帝又被勾起幾分興致,眸色一沉,順手就要将人打橫抱起。

誰知這時,外面忽然響起一嗓子:“天下太平——”

顫顫巍巍的,夾着着風聲雨聲,像是夜貓子在哭嚎。

聽得正要漸入佳境的兩個人,猛地一個機靈,濃烈的興致被澆涼一半!

康熙帝瞬間就黑了臉,皺眉盯着窗戶,陰沉視線似要洞穿出去。

“萬歲爺……”

烏雅氏心裏恨不得将外面的女人抽筋扒皮,面上則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含春的眼睛直勾勾凝着面前高大威武的男人,身子一點點貼上去,“萬歲爺莫氣,您不舒坦,嫔妾見着也心裏難過。”

邊說着,邊用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撫上男人的胸膛,說是安撫,實則蜻蜓點水,肆意撩撥。

康熙帝面色稍有和緩,但仍興致恹恹。

烏雅氏見狀,又立馬伸出一雙藕臂攬住康熙帝肩膀,軟着嗓子低語一聲:“萬歲爺,嫔妾想您了,昨晚做夢還夢見您了呢。”

夜深人靜的寝殿本就旖旎多思,經嬌媚女人多番殷切地暗示與觸碰,康熙帝好半晌才被哄得歡愉,又恢複些許興致。

烏雅氏更是使出渾身解數,熱切地應承着。

終于明黃色雕花大窗的帷幔被放下,香紗朦胧,床第間的溫度漸漸有升高的趨勢。

烏雅氏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就在以為今晚侍寝的恩寵萬無一失之際……

結果,又是一嗓子高唱:“天下太平——”

溫度驟降!

所有的激情與蜜意,在這一切,都好似被那嗓音伴着冷涼的秋雨,從頭澆到腳底!

寂靜。

無聲的寂靜。

如死亡一半無聲的寂靜。

烏雅氏瞧着康熙帝那張黑得都能滴出墨來的臉,櫻唇嘗試着微張幾次,最後都被男人滿身的寒意給吓退回來。

氣得她指甲恨不得嵌入手心裏,衛雲卿,你給我等着!

“梁九功,差人将烏雅常在送回去。”康熙帝煩躁地深吸一口氣,略微安撫了句“朕明日再去瞧你”的話,就自顧自剝開明黃色帷幔下床。

烏雅氏又氣又急地紅了眼圈,想挽留又怕熱鬧康熙帝,只得含恨地下了床。衣衫都未退掉,倒也方便至極!

更讓她氣憤的是,臨出門時,竟迎面撞上原本應該還在當值提鈴的衛氏!

那一刻,烏雅氏恨不得将面前的女人生吞活剝了,都不足矣洩憤。

憑什麽?

憑什麽衛氏攪了她的侍寝,還能好模好樣地被提前請進來?!

甚至是,替代她……

……

雲卿能提前下值,換下濕漉漉的衣衫,她心裏還是有一絲感激聖意的。

但被人領到淩霄閣門前時,頓時僵在原地。

潛意識裏知道,或許躲不過這麽一日,竟不知,來得如此之急。

她本能地抗拒駐足,低聲哀求:“梁谙達,我這一身寒意若是不小心過給萬歲爺就麻煩了,不若明早我來向萬歲爺告罪吧。”

“丫頭,萬歲爺待你是不同的。”

梁九功嘆聲氣,不忍地說和着:“你若是實在未作好心裏準備,等會進去軟聲說兩句好話,萬歲爺或許一高興,就不會難為你了。”

“……好,多謝谙達,我知道了。”

梁九功也為着她不止一次幫忙求情,雲卿也不好一直難為他忤逆主子。

她抿緊唇瓣,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擡腳踏進了淩霄閣。

淩霄閣內,燈火通明。

不似外面冷涼風雨,這裏暖意融融,舒适的環境很容易讓人沉迷。

但雲卿不敢大意,低頭一走進去,就感覺有兩道銳利的目光在盯着她,仿佛能洞穿她身體一般。

剛才梁九功私下裏,已隐晦告之康熙帝被她攪了興致的事,雲卿只覺無辜又無奈,硬着頭皮走到羅漢床前,蹲身行禮:“奴婢見過萬歲爺,萬歲爺萬福金安。”

“朕不安。”

康熙帝聲音硬邦邦的。

三個字言簡意赅,冷得吓人。

雲卿頭皮越加發麻,不敢應聲,就誠惶誠恐地跪着。凍得僵硬的膝蓋忽然一陣抽痛,她咬緊牙關,生生忍住。

房中再次陷入寂靜。

靜得都叫人恨不得不敢發出一絲喘息。唯有一臺英式鐘表在“沙沙”作響,頓覺暗流湧動。

就在雲卿冥思苦想近乎腦仁疼時,坐在上首的人終于開了金口:“過來,給朕按腿。”

這便是不計較先前那一遭的意思了。

若有旁人在,定會驚嘆雲卿的潑天恩寵。

可于她本人而言,仿若被迫立在了懸崖峭壁邊上,若往前一步,便是無盡深淵。

“萬歲爺,奴婢雙手有些涼,唯恐傷着您龍體。”

雲卿沒敢起來。

這夜裏孤男寡女獨處,本就說不清道不明的。以前她頂着一張黑黢黢的臉倒也不妨事,如今若是再做着上手按摩的親密舉動,很容易擦槍走火。

“不礙事。”

康熙帝态度斬釘截鐵。

雲卿欲哭無淚,腹诽他當然不會覺得礙事。

皇命難違,她迫不得已走上前,但也沒全如了他的意。

只見她蹲身在康熙帝的腳邊一直磨蹭着,只盯準他的兩只腳一個勁地按摩。

半晌不肯往上挪一寸,唯恐按到他腿上的敏感部位。

康熙帝被氣笑了。

上次給他按腿,她還敢按到膝蓋略微靠上的位置。

這回倒好,連小腿都不管給他按了。

他定定瞧着她那裝腔作勢的模樣,也不沒戳破,只淡聲吩咐:“再給朕按按頭。”

“嗻。”

雲卿心想着頭皮上沒什麽敏感部位,便放心起身過去。

豈料,康熙帝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人瞬間帶入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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