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康熙帝的反應,雲卿始料未及,只覺有一把錘子狠狠砸中她心口,将她整個人都砸蒙了!
她愕然坐在他腿上,一雙圓潤葡萄眼呆呆望着他,像是只受驚的無辜小獸,傻乎乎的,要比她平日裏一身清冷反骨的模樣可愛多了,惹人稀罕。
康熙帝有被取悅到,唇邊溢出了笑。
屋外下了大半夜的秋雨,悄然止歇。屋內燭火輕輕搖曳,滿室祥和。
康熙帝察覺到雲卿渾身繃得緊緊的,料她定是被吓得不輕,沒再更進一步。
僅是一手攬着她纖細筆挺的腰身,另一只溫熱粗粝大手包裹住冷涼小手,輕輕摩挲着。
她的乖順,讓他生出些許憐惜。
起初她說手涼時,他更多認為她是在找借口。
後面隔着薄薄一片白色亵襪布料,刺骨的冷意漸漸傳入他腳心。倔強如她,一味違逆,今晚遭了不少罪。
因着他的命令。
思及此,康熙帝的手上動作又放輕些,“別怕,一切有朕在。”
這話,卻是驚醒雲卿。
她下意識就要掙紮着起身,康熙帝怎會輕易放過?
他用力扣緊她的腰,不給她半分動彈的機會,“別動。”口吻霸道,與生俱來。
“萬歲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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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卿掙脫不過他,但在他熾熱的懷裏如坐針氈,濃郁的龍涎香很快将她包裹,像是一張細密大網罩得她透不過來氣。
她不敢與之對視,垂頭思量着梁九功的勸說,放軟語氣懇求道:“您就放過奴婢吧。”
停歇的秋雨又驀然下了起來,嘀嗒嘀嗒,像是有人在低泣。
握在冷涼小手上的大手,動作一滞。
康熙帝唇角的笑意也歸于暗淡,垂眸看向懷中又在忤逆他的小女人。
她是側身坐着的,他也只能瞧見她的側臉,但足矣看遍她寫滿愁思的眉眼,櫻唇緊抿。
“你還是不願?”
康熙帝嗓音淡淡,叫人聽不出情緒。又好似暴風雨即将來臨前的片刻寧靜。
雲卿喉頭一緊,顫了顫唇瓣,最後啞然無力。
在帝王面前,她哪有資格說不願?
但這一回,他沒再慣着她的沉默,忽地欺近,濃烈的唇緊貼她耳畔:“衛雲卿,回答朕。”
雲卿下意識躲開他的濃烈熱意,溫吞半晌,才斟酌道:“奴婢不配。”
“配與不配,朕說了才算。”康熙帝堅持要一個答案,“現在朕問你,你是否不願伺候朕?”
話音未落,懷裏的人,蛾眉已皺成一團疙瘩。
答案,不言自喻。
細嫩唇瓣被她咬出一排牙龈,半晌,她将頭埋得更低,像是一株嬌花瞬間萎蔫枯敗了去,“奴婢不敢。”
“呵。”康熙帝不輕不重地輕笑了聲,像是嘲弄,又像是自嘲:“不敢,不敢不願。”
還是不願!
窗外的雨聲,在這時驟然變大!
壓抑在心口三個多月的悶氣,也在這一刻驟然聚起,不受控制地直沖頭頂!
康熙帝猛然捏起雲卿下巴,迫使她與他對視,“衛雲卿,你別忘了,你是如何求着朕回來侍奉的?”
一雙深邃攝人的黑眸,驀地落入雲卿眼簾,驚得她眼皮一顫。
狹長的丹鳳眼本就自帶犀利感,再加上他渾身天成的帝王威儀,令人本能生懼。更何況他還離得這麽近,盯得這麽緊。
那一瞬,雲卿越發感覺自己似那待宰的羔羊,已老虎的尖銳利爪牢牢按住死穴。
姑姑,便是她的死穴。
“奴婢……奴婢求萬歲爺開恩,姑姑她是無辜的。”
“你有什麽資格求朕?”
雲卿的驚恐全落入康熙帝眼裏,漂亮卷翹長睫顫抖得厲害,她在怕他,看得他臉色越發難看。
他粗粝的指腹慢慢撫上了她嬌軟的唇,柔柔摩挲着,“後宮嫔妃為朕生兒育女,朕自然要護她們周全。衛雲卿,你又是朕的什麽人?”
邊說着,邊朝下傾身壓去。
雲卿下意識後撤,可她每靠後一寸,他就欺近三分。
大片的暗影自上而下襲來,很快就将她完全困在床頭的方寸之地。
鼻尖那處,是他霸道侵略性的熾熱氣息,逐漸粗重。
燙得她呼吸一滞。
“不,不可以!”
最後關頭,雲卿還是及時拉回理智。趁其不備,掙紮着逃出了他的懷,順手拔下發鬓上的銀簪子抵在下颌處。
簪子足夠尖銳,是她回乾清宮前特意備好的。只要她稍加用力,輕則毀容,重則殒命。
“奴婢沒膽子威脅您,只是祈求您,放過奴婢吧。”說這話時,雲卿面無表情,那雙葡萄眼裏是近乎死寂的平靜。
“衛、雲、卿。”
每一個字,都仿佛在康熙帝的牙根處,磨得粉身碎骨。
他不過随意擡手,就利索地打落雲卿手裏的簪子,一把攥住她脖子,低頭冷眼而睨:“想死,朕成全你。”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忍受,這臨門一腳的掃興。
而他今夜已經歷了兩次,全部拜她所賜,甚至還敢在這跟他以死相逼,簡直在找死。
雲卿呼吸越來越困難,大腦漸漸暈眩。可她并沒有求饒,只要挨過這個臨界點,将是另一種方式的解脫。
她的一心求死,惹得康熙帝越發怒火中燒。
他習慣性地就要開口,喊梁九功進來将人拖出去。卻在話到嘴邊的剎那,瞧見她額頭那道淡粉色的細細傷痕,動作驀地一頓。
如此距離近觀,傷痕被無限放大。
……
最後康熙帝被叫走了,八百裏加急的軍務意外救了雲卿一次。
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每次都會這麽幸運。經由衛姑姑的事,康熙帝徹底叫她明白:個人命運的不屈抗争,終究難抵皇權威嚴之重。
上一世如此,這一生亦然。
雲卿癱軟地跪坐在地,垂眼瞧着握在手裏的銀簪子,或許過幾日便能用上了吧。
趁着這幾日,得設法将衛姑姑救出來。
再有就是胤礽,終究是不能陪着小奶團子一起平安快樂長大了,臨走前得盡快将事情安排妥當。
比如烏雅氏,若是能解決掉她,既能幫衛姑姑報仇,也能一舉扼殺日後皇四子胤禛的存在,為胤礽榮登皇位極大減少阻力。
然而接下來幾日,乾清宮風平浪靜。
康熙帝不僅沒有再來責難雲卿,就連乾清宮的禦前侍奉們都跟着松了口氣,甚至私下裏還親切地稱呼雲卿為“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不為別的,康熙帝第二日重新給雲卿派了新活計,提鈴改為飼養鹦鹉。
而這只紅配綠毛的鹦鹉,嘴巴特別毒,每次一有人靠近就“蠢貨”“蠢貨”地叫個不停。
雲卿一日三頓飼養它,首當其沖。
被罵的人自然不舒坦,可在旁邊瞧着的人就樂呵了。
雲卿每次都面無表情地跟雜毛鹦鹉大眼瞪小眼,康熙帝但凡遇上,總要停下腳步在旁邊瞧上一會。
他倒是什麽都不說,雲卿自然也不會主動搭話,于是就剩下雜毛鹦鹉在那一個勁沖她喊“蠢貨”。
禦前太監,并着禦前侍衛們都使勁抿緊嘴,才能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就連梁九功在旁邊都忍不下去了,“可見衛丫頭的脾性有多好,就連這雲鷹都敢沖她發脾氣。”
是的,這只雜毛鹦鹉名叫雲鷹。那日從飼寵房提回來時,康熙帝禦賜的名字。
當時的雲卿:“……”
……
乾清宮是天下太平了,後宮炸開了鍋。
嫔妃們雖然不待見多個一個對手争寵,但相比于雲卿日日在禦前與康熙帝培養感情,她們更希望雲卿早早侍寝得了位分搬到後宮。
反正以她辛者庫出身,左不過一個常在的位分頂天了。但若長期這麽近水樓臺下去,那日後還了得?
更何況,雲卿這次不單單是在瑞景軒伺候,還領了禦前飼養鹦鹉的差事,妥妥的禦前女侍奉,康熙帝登基以來的第一人!
“你們覺得這衛氏會何時侍寝?”
這日天氣晴朗,嫔妃們午後在禦花園賞景品茶,不由談論起近日紫禁城的風雲人物。
“我瞧着,出不了半個月。”
“長得再美,也總有新鮮勁過去的那日。”
“萬歲爺日理萬機,哪能任由她在禦前礙眼?”
“早晚也是被打發到後宮,與咱尋常姊妹無異。”
衆嫔妃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分析頭頭是道。
角落裏的烏雅氏,則不以為然。
依着她那夜侍寝的情形,只怕萬歲爺對衛氏的心思要比衆人想象中深厚。
那夜先是擔心衛氏在外面受涼,後面被那般攪了興致都未責難,反倒将人請進了淩霄閣。第二日為着幫她安排不安罪的差事,更是專門從飼寵房挑了只鹦鹉過去。
這番用心,叫人不得不防啊!
烏雅氏瞧着衆人談笑風生,她凝重的眸子,忽然有道光茫一閃過去。
然而還不待她開口,忽然有人先一步過來跟她搭話:“衛氏冒雨提鈴當差那夜,烏雅妹妹不剛好到乾清宮侍寝麽?快跟姐姐們說說,萬歲爺是如何發落地衛氏?”
烏雅氏嘴角的笑意僵掉:“妹妹我……”
“烏雅妹妹那夜不是中途就回了麽,興許不一定知道吧?”有人捂嘴笑道。
其餘人亦是面露譏諷,神色百态。
早前那會,原是以為衛氏毀了容,這烏雅氏必定會聖寵不斷,哪知花期如此之短。
瞧着各宮嫔妃們的幸災樂禍,烏雅氏氣得要死肺都要炸了,偏偏位卑言輕,只得幹巴巴地賠笑。
這群老女人,平日裏得不到寵幸,就光剩嚼舌根了!
還有衛雲卿,你給我等着,要不了多久我就會将你踩在腳下!
一旁的四個主位嫔妃倒是未開口。
榮嫔一向沒多大争寵的心思,只關起門來過日子,很少參與後宮争鬥。
惠嫔綿裏藏針,表面上誰都不得罪。
佟貴妃今日難得沒理睬這話茬,正如她們所說,衛氏早晚得侍寝搬出乾清宮,屆時還不是任由她拿捏。沒得在這時候伸手,再惹得康熙帝派人過去敲打她。再不濟,還有烏雅氏這個跳梁小醜幫她沖鋒陷陣呢。
宜嫔更是有自己的考量。
她如今懷孕已兩月有餘,為防着佟貴妃的算計尚未公開,但肚子顯懷是早晚的事。
宮妃有孕不便侍寝,屆時即便她再有聖寵也無濟于事,肯定攔不住新人上位。與其讓佟貴妃手底下的烏雅氏搶了先機,倒不如扶持衛氏。
衛氏本身不願争寵,即便有一日相通了因着不高貴的出身也成不了大氣候。加上她先前幫忙求情、送藥膏、遞消息等埋下的諸多暗棋,拉攏衛氏想必不難。
為此,宜嫔當晚便投石問路,将烏雅氏的一應消息都悄悄遞給了雲卿……
雲卿原就想着悄悄收集烏雅氏的消息,又怕打草驚蛇,宜嫔的消息可謂來得及時。
雲卿通過消息,這才得知當初的塔塔拉氏與烏雅氏曾在儲秀宮同住一屋,聯想起烏雅氏種種背後下黑手的行徑,雲卿不得不懷疑原主的死另有隐情。
這無疑是扳倒烏雅氏、掰斷佟貴妃一臂、為衛姑姑報仇的一舉三得之機。于是雲卿忙着玉珠、小福子幫她暗中留意。
康熙帝那邊暫有緩和,胤礽前世的事跡也開始動筆撰寫,反擊烏雅氏的事也有了些線索,如今就只剩衛姑姑了。
雲卿久久凝望着慎刑司方向,堅定道:“姑姑,我一定會救您出來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