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永安侯府和長公主府挨在一起,這些時日蕭柔都是在侯府這邊,甚少跨越那道月門去公主府。

崔燕恒自小就跟長公主住在公主府這邊,沒有成家開府之前,一直住在這邊,蕭柔只得跟着肖姑姑過去。

公主府這邊,蕭柔只在第一天被崔燕恒抓回府的時候待過片刻,沒過多久就被人強行換上婢女服,往永安侯府那邊帶了,壓根就沒仔細看過。

公主府這邊比侯府稍大,建築也要比侯府那邊要精致許多,是溫婉的徽派建築,亭臺樓榭,十步一景,夕光中格外地美,而侯府則是冷硬大氣的贛派建築,據聞都是這位崔世子後來設計翻建的。

蕭柔很難想象如此迥異風格的設計,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正如她想象不出明明前一日偷跑進宮遇見他時,他還一臉溫和地對她笑,怎麽第二天就看見他臉無表情地帶人來抄了她的家。

如果早點知道那微安公主對他如此重要,她就不會死皮賴臉往前湊的。

微安死了,她這輩子負上愧疚,也不會快樂了。

蕭柔以為自己大概是被分到崔燕恒的院裏當當洗衣或者是燒火的粗使丫頭,不料肖姑姑卻一路把她往崔世子的寝屋方向走。

廊道越來越昏沉。

蕭柔有些不安,“姑姑,我是要分配幹什麽活啊?今日如果不用幹活的話,也該去分配的直房吧?”

肖姑姑道:“我也不知道你幹什麽活,這得看世子安排,先帶你去世子那,有什麽問題你問他就好。”

蕭柔僵笑一聲,“好。”

推開屋門,肖姑姑報了一聲後準備離去,她突然發憷,拉住她,“姑姑...”

肖姑姑拍拍她的手:“別怕,世子他待人随和。”

随和...嗎?

以前她大概也這麽覺得,可就在她即将挂牌,在教司坊營業的第一天,崔燕恒突然領着家中護衛踩踏上門來。

他身居高位,在城中向來守禮自持,從沒傳出過什麽惹人非議之事,但卻在微安公主傳來死訊一周年的那天,踩上她的教司坊來,把她綁着帶走。

那時教司坊的老鸨都驚呆了,這位朝中風頭正盛的權臣,以往從不曾來過教司坊,這回第一次光顧,就惹出這麽件事來,把她坊裏的姑娘綁走了。

于是,彈劾的折子漫天,而他卻只說那是他的個人恩怨,難道買一個姑娘不行嗎?

當然是可以的,而他上任短短時日斷案無數,就連皇帝明知他想報私仇,對蕭家姑娘報複,也只能只眼睜只眼閉,笑道:“崔卿也如此風流。”

只有蕭柔知道,微安公主是死在蠻夷人的榻上的,之前或許不懂,可後來傳得繪聲繪色,連抄傳的繪本都出了,蕭柔才知道是怎麽一個“折辱”法。

當真是...讓人生不如死。

教司坊好歹也是官家的,光顧的客人也多是風雅的文人和朝中官員,自然不會對她如此折辱。

她被崔燕恒綁走的那天,在車上,對上他一雙漆若寒潭的眸子,她驟生懼意,曾一度認為,他大概要把她拉到大街上扔下,然後雇傭粗鄙走夫來毀了她。

可是一路到侯府,他都未見動靜,再後來,就只是被當作粗使婢女罷了。

當婢女就當婢女,這比起蕭柔的大多料想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對于微安公主和他,她也是有愧疚的,如果當婢女能讓他消氣的話,那她就當。

誰料他突然又把她從侯府領來這裏,不知想做什麽。

蕭柔見屋裏光線昏沉,主動道:“世子,奴婢先去取火折來點燈吧...”

說着她轉身想走,身後低沉的聲音卻像一把帶着鈎子的手,緊緊把她拽着走不了,

“進來。”

蕭柔只得小心翼翼地進去,幸好此時還是黃昏,門廊處還有光透進。

随後他又沙沉道:“關門。”

她把門關上後,屋裏顯然一下子昏暗了不少,她只得盡力适應着這裏的昏沉,辨認着世子的方向往前。

小心辨認着挪前,不料卻碰到一個凳角,被人一把拉着往下躺去。

天旋地轉間,蕭柔感覺腰部仿佛磕到哪個犄角,被撞得吃痛一下,咬緊牙關不敢吱聲。

身上突然被沉沉壓下,有股清冷的松柏木氣息,萦繞在周側,因為視線不佳,感官和嗅覺被加倍放大。

“你可知...今天是什麽日子?”

她忍受着他粗粝指腹在她頸項間摩挲的刺痛,崔燕恒雖是文人,但也習武,指腹上的薄繭是握劍握出來的,磨人挺疼。

“奴婢...奴婢不知...”蕭柔心跳得飛快,冷吸着氣,緩緩避開他的摩挲,卻被一下捏住肩膀固定。

“今天,是她生辰...”

原來,今天竟是微安公主生忌。

“世子...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我爹娘和舅舅做錯了事,你秉公處理,我不怪你,如今我被你收入府中當奴婢,給崔家做牛當馬就當是贖罪了,人死不可複生,希望你看開點...”

不料卻得他陣陣冷笑,“你爹娘這麽同你說的?”

蕭柔點頭,“爹爹娘親說是他們做錯了,你是秉公處理的,叫我不要恨,我沒有恨你,我只是覺得對不起微安公主。”

“你別提她!你不配提她!”

蕭柔閉嘴了。

“你知道微安是怎麽死的嗎?”

是的,她知道。

“微安死的時候,那些蠻夷也沒放過她,拉着她的屍首輪下去給下一個人,一整個營的人!!你說都成了屍體了他們怎麽還下得去手??”

盡管看不見他的表情,蕭柔也能想象他此刻目眦欲裂的模樣。

他緊掐着她的脖子,直到她喘不過氣,慢慢放棄掙紮。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放棄抵抗,他手一頓,陡然把手松開。

她得了喘息,本能地大口大口吸着氣,溢着淚咳個不停。

沒多久她感覺自己肩膀一痛,是他的牙齒咬了下來。

他倒是一點也沒留情,蕭柔都感覺自己肩膀都要被他咬穿了,陣陣錐心刺痛,她卻只能咬咬牙閉眼忍受下來。

過了許久他才松開,漆暗中隐約可見他弧度優美的唇角流着暗紅的液體,那是她的血。

他抿唇擦掉,一雙漆眸盯着她。

“你想走,還想帶上府上的馬钊離開,你要嫁給他,是嗎?”

蕭柔一愣,他怎麽知道?可轉念一想,那日在馬廄附近好像有看見綠色比甲的婢女從旁邊經過,那是公主府的服飾,大概是他早就派人來盯着她吧。

“我...我不過是随便...”随便發洩說說的。

“你害死了她,她死得那樣慘,憑什麽你這樣的人,反倒能在哪個地方都活得好好的?”

蕭柔覺得他的話有歧義,什麽叫她在哪個地方都活得好好啊?分明不好,好嗎?

在教司坊淪為藝伎,要習學歌舞取悅男人,試問但凡有的選,又有哪個良家女子願意做這種事?她不過是馬死落地行,不在歌舞上找些樂趣,難道還成天愁眉苦臉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再說了來到侯府,她一天天的被人刁難和針對,還不許她找樂子逗逗那可惡的崔管事了?跟小钊聊天還不是因為他聽不見說不出,當成樹洞抒發一下心情抑悶?如果連這也不行的話,恐怕她一天都熬不了,就死掉了。

他難道不想她活長久些,好折騰多幾下嗎?

她很無語,卻不知道要怎麽應他這個問題,只得打着商量的口吻問:“那...請世子告訴奴婢,奴婢要如何做,才算世子眼中的‘過不好’?”

她話一落,崔燕恒沒理她,身上卻突然一涼,黑暗中忽聞裂帛的聲音。

她震驚得瞪大了眼。

下一刻,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前`戲,她遭受到了另外一股更加鑽心的劇痛。

她被捂住了嘴,覺得自己整個人快被劈開了,淚水生理性溢出,撕裂的痛,像是一場悠長的酷刑,在暗無天光的房間裏,一切都顯得難熬和冗長。

·

從世子房間出來,天邊已經泛着魚肚白。

蕭柔身上哪哪都疼,衣裳破得不能蔽體,只能勉強用手攏住。

她覺得背部和臀`部被藤枝抽出的傷口已經陷膿了,渾身發燙發冷,像幽魂一樣,整個人飄着走似的。

“蕭姑娘...”

就在她快昏倒之時,肖姑姑及時抱住了她,把一件寬大的袍子裹在了她身上。

一探額頭,驚道:“姑娘,你發熱了!”

蕭柔因為沒被安排房間,只能抱去了肖姑姑的房子。

肖姑姑私下找大夫給她看,開了幾劑藥,一劑藥下去,人就清醒了不少。

“姑姑...渴...”

肖姑姑見她醒了,慌忙過來扶起她,又倒了茶喂她喝。

“姑姑...要是讓他知道你私下請大夫給我看,怕是會連你一起懲罰吧?”她有氣無力道。

肖姑姑給她熬了綿密的粥,吹涼了喂她,“蕭姑娘,你先別說話了,大夫說你體力不濟,有幾天沒吃飯才會燒得如此兇險,眼下熱是退下了,你趕緊先喝點粥墊墊。”

“姑姑,謝謝你...”蕭柔感激,“但是...我喝得出來,那藥...加了幾味很貴的藥材,所以我的高熱才會退得如此快,姑姑...你我平日裏說過的話也沒幾句,可你卻這樣待我,我...”

她把蕭牧扔給她當化財消災的銀子摸出來,那天她收着,終究沒舍得買吃的。

肖姑姑連忙阻止她:“蕭姑娘,我們當人奴婢的,都知道當奴婢的難處,患難時就更應該守望相助,姑姑平日在長公主底下幹活,有不少賞銀的,藥錢你就不要想太多,姑姑也不要你還。”

“不行,這一定要還的!”她執拗地把銀子推給她,“雖然可能不夠,但是...但是...”

她臉都漲紅了,才發出蚊蠅的聲音:“我...我還想請姑姑幫忙...弄...弄一味避子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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