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長春花是唯一能在冬季開的花,它的生命力意外地頑強,不管多冷都能活,并且開得到處都是,礙了別的名貴植物的地方,甚是煩擾,以致它一直是旁人眼中鏟不盡、斬不斷的野花。

可現下落在蕭柔眼中,卻覺得它那麽耀目。

她知道這是馬钊在鼓勵她。

“謝謝你,小钊。”蕭柔接過他的花,向他用手勢答謝。

馬钊杵在那裏看她,眉目沉斂。

他知道自己不該再往前一步,卻還是忍不住用手勢:我帶你走,好嗎?

蕭柔捧着花,愣了愣。

‘為什麽?’她用手勢問。

馬钊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比劃道:‘你不高興,我...想保護你。’

這一下,蕭柔就全然明白他的心願了,她流着淚,‘我有罪。’

‘在我這裏你沒罪。’

‘我同世子...你不嫌嗎?’

‘絕不。’

她已經淚流滿臉,‘那...你能等我嗎?等我贖完了罪。可我...不能保證還有沒有命等罪贖完,若你中途遇到更好的人,可以不必等我,只是,如果你還沒遇到,可以...稍微等我一下下嗎?’

她背負的罪孽太沉重,如果不能找到一個支撐的理由,她怕自己過不下去。

可馬钊神情異常堅定,比劃道:‘不管怎樣,我會一直保護你,一直。’

所以,你不會沒有命,所以,我會一直等下去等下去,沒有別的人...

蕭柔讀懂了他後,心裏那根弦斷了,她哭得一塌糊塗,“小钊,謝謝你...謝謝你...我真的,值得嗎?”

崔燕恒因為剛才的事,沒過多久就追了出去,來到廊道轉角的位置,蕭柔已經沒在哭了。

她正捧着馬钊送的那朵野花,輕輕地笑,臉上淚痕未幹。

他遏停腳步,遠遠地看着,拳頭越捏越緊,随後拂袖轉身離去。

·

雪下了一夜,第二早起來,院裏栽種的十幾株名貴的牡丹被凍死了,青墨正十分可惜地帶着園丁來試圖挽救。

恰逢世子臉色不虞地走出,青墨等人給他見禮。

“半夜下了雪,已經拉了棚了,誰知還是凍成這樣,大概救不活了。”青墨惋惜地請示道:“世子,是否要重新栽種?”

崔燕恒幽淡道:“死了就扔了吧,去換些容易養活的。”

蕭柔昨夜沒去伺候世子,因為醫籍被燒的事情緒不高,又加之前一天夜裏被弄得身子還酸,她借故不去他寝室,他竟也沒叫人來勉強她,她便舒服地睡了個覺。

醒來發現院前那十幾株名貴的牡丹被移走了,種了滿滿一院子廉價的長春花。

飛墨走過來,看着那院子紅紅豔豔浮誇惹眼的野花,憤懑道:“世子讓種的,他說這花與姑娘相稱。”

“我們姑娘以前好歹也是首輔外甥女,大晉首富家的姑娘,就算比不得高貴的牡丹,再不濟也該是玉壺春、黃石公一類的名菊,拿野花糟踐人哪!”

飛墨在那裏憤慨,蕭柔卻沒什麽感覺,轉身出去做事了。

·

宮中,崔燕恒在協助禮部那邊籌備這次的狩獵大典,這次狩獵大典打算在行宮舉行,屆時朝中一些臣子以及世家之人都會應邀随皇伴駕,得在行宮住上一段時日。

以往一些世家之人成婚的會帶同妻女,未成親的許多都會帶小妾,有的會帶通房,只有崔燕恒每次去都是獨自一人。

太子來找他商量,讓他把上次制服北苑那匹烈馬的馬奴帶同一起去。

“孤東宮來了一匹性子很野的大宛良馬,禦馬監的人都對他毫無辦法,想着上回姑母那匹烈馬也被他治得服帖,所以才想找你借人。”

“承蒙殿下能看得起,這人就送給殿下好了。”崔燕恒輕輕開口,嗓音如空谷幽澗。

太子想起那天金龍宴上所聞,抿笑了一聲,“你這個馬奴不一般,孤可不敢要,用完自是要送還的。”

“對了,你以往每次都不帶人去參加狩獵,今年還是不帶嗎?”

說到這裏,太子擊拳一拍,“你看看孤都忘了!今年你有昌平郡主,還帶什麽人?恭順王這個老丈人自是會幫你把她帶去。”

“殿下慎言,”崔燕恒道,“崔家與王府的婚事還沒定數,更何況,我與蕭家的婚事才剛剛作罷。”

提起蕭家,太子又想起金龍宴上那一幕,“你那個婢女要不要帶?不帶的話,不若也一并借給孤用吧,孤上回喝的那個花茶就是她弄的吧,甚得孤喜歡,孤這次狩獵想帶着她給孤備茶。”

崔燕恒一聽,眉頭擰起,“她是臣的通房侍婢,自是臣自個帶着,殿下想喝茶,臣讓她沏好,派人送去便是!”

·

世子今年狩獵大典竟然帶通房一同前往,這倒是讓所有清楚他秉性的人大出所料。

由于行宮有配宮人伺候,而且住的地方有限,各府不需要帶日常伺候的奴仆,每人只可帶一到兩個婢子,所以帶去的婢子是做什麽用的,可想而知。

崔家只有崔燕恒随皇伴駕,且只帶了蕭柔一個,起先蕭柔是同各府婢子一樣,跟在馬車後頭走的,後來馬钊見她鞋子磨破,特意折回來想與她一同騎馬時,世子的馬車停了下來。

世子在車窗招手讓她上車。

蕭柔有些猶豫,“世子,這...于禮不合的。”

崔燕恒笑了,“主子有需求了,讓婢子上車來伺候,難道不行?”

蕭柔怕牽連馬钊,縱然不大情願,還是立馬就上車了。

車上,一人一頭坐着,很是安靜,他倒沒再提出讓她怎樣伺候。

蕭柔見他眉心緊蹙,貼着車壁閉目養神,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她忍不住出聲道:“可要奴婢幫你揉揉?”

他以拳抵着額心,睜眼瞟了她一眼,“可。”

于是不等蕭柔坐近,他就把頭枕到她大腿上,閉目。

世子身形修長挺拔,這麽一躺下來,車廂都陡然變狹窄了。

這段時日宮中事務不斷,因為他能力卓然,深受皇帝信任,各科各部都争着找他,這不,狩獵大典的事就讓他忙了大半個月,這些時日他睡不好,頭疾定然是加重了,也不知他這段時間服了多少寒食散。

“世子,奴婢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她邊揉着他額角邊問。

“何事?”他嗓音很沉,帶着濃重的鼻音,扯出長長的慵懶的帶磁性的調子,聽着讓人莫名面熱。

“奴婢會想盡辦法幫你治療頭疾,你以後少服些寒食散可好?那些東西畢竟是狼虎之藥,世子若久服,上瘾就完了。”

他沉默了許久後,才閉着眼幽幽道:“然後呢?”

“然、然後?”

“幫我治好頭疾,你沒有所求嗎?”

蕭柔望着他,心髒砰砰,“如...如果可能的話,世子覺得...奴婢要是能幫你治好這個陳年舊疾,能否會讓你心裏的仇怨減少那麽一些?”

他終于睜眼看着她,他的眸子黢黑深沉,望不到底,“大概...吧。”

蕭柔松了口氣,“那讓奴婢幫你治,你別再服那些了,好嗎?”

許是難忍的頭痛在作祟,又許是她揉按頭部的手法太舒服,他望着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

·

行宮的地方不大,可分配給官員住的地方不多,皇室之人自是都能配一個院落,而崔燕恒這些官員以及世家子弟,就只能合并住一個院落了。

崔燕恒被分得了一個正房,蕭柔只能跟他住一個屋子,馬钊則去了太子院裏幫忙馴馬。

左邊廂房住了禮部一個官員和他的新婚妻子,右邊則是同崔世子一樣,尚未成親,帶了一個通房住下的邢部科官員。

抵達行宮的那夜已經很晚了,進屋稍作收拾就得歇息,以備明日的狩獵。

蕭柔看了看屋裏,只有一張架子床,一架屏風和一溜兒桌椅,再無別的榻了,被子倒是有兩床被子,一床厚的,一床薄的。

于是,她麻溜兒地選擇了薄的那床被子,把它抱到屏風後的地上鋪了起來。

崔燕恒一進來就看見她蹲在那裏鋪被子,眉心皺緊,“屏風後面沒有暖爐,你想病倒在這不用伺候嗎?”

蕭柔愣了一愣,蹲着把被子往屏風後靠,“那...那...”

世子邁開長腿進來,長臂一撈把地上那床被子撈起,兩三步來到架子床前,扔在了床上。

“天冷,我蓋一床被子不夠。”

蕭柔頓時僵住:“那...那...”

世子用曜石般滲涼的眼神望她,随後走過去把她也撈起扔到了床上。

“你是我的通房侍婢,睡那麽遠要怎麽伺候?”

蕭柔滿臉窘迫,“奴婢...奴婢幫世子按揉完再過去睡吧。”

崔燕恒見她滴水不進,脫靴上榻,把她往自己懷裏一拉,翻身一壓,把她整個人禁锢住。

“我怕冷,你今夜就在這裏給我暖衾。”說着,他展開被子把兩人蓋了起來。

蕭柔還想掙紮,卻被他一把按住了手在身側,燈火被他手一揮即滅,黑暗中他镌刻般的輪廓若隐若現,他的氣息萦繞了她。

“只是同睡在一榻上而已,之前也不是沒有,你這次這麽抗拒做什麽?”

他目光如鋒利的薄刃,所過之處,蕭柔覺得束縛全身的衣繭仿佛已經盡數粉碎在他面前。

他挑起她的下颚。

此時此際,屋裏只剩二人的呼吸心跳,手腕處被他帶有薄繭的指尖制壓的粗粝...

這些,都在漆黑之下,被放大了百倍。

加之隔壁左右廂房的官員似乎也開始熄燈,漸漸地,傳出一些細微的響動。

窸窸窣窣的。

蕭柔在教司坊待過,雖然還沒正式開始營生,但哪裏又會不明白那是什麽?

此時此際的處境才是最尴尬的。

“世子...”她輕輕往旁邊挪,想盡量減少和他的接觸。

誰知他突然開口,聲音中帶了絲難以察覺的啞沉:“是不是他,同你說過什麽,所以你要開始保持清白身了?”

蕭柔一愣。

此時隔壁的動靜更大了。

世子笑,“你最好別亂動,不然,我可不保證自己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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