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明月共潮(二)

第42章 明月共潮(二)

“陸潮你混蛋!”

陸潮一回頭, 眼尾笑意當場凝在臉上。

郁霈跟梁鐘并肩從外頭回來,上臺階時不小心絆了一跤,梁鐘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眼角眉梢全是溫柔笑意。

一天兩夜整整38個小時,半個消息不給他發,跟人玩到半夜才回來。

樂不思蜀了?

陸潮磨了磨牙, 靠在前臺等郁霈發現他,如果跑過來撲他懷裏跟他解釋,他就暫且原諒他五分鐘、不,三分鐘。

梁鐘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輕笑:“沒想到宛平這麽冷,早知道我應該多帶點衣服, 看你出去的急也沒顧上。”

郁霈把衣服還給他, “是我沒顧上, 多謝你。”

“沒事沒事, 我體質好一般不怎麽感冒, 你昨天就水土不服吐了兩次, 注意點的好,葉老師今天都回平洲了。”

兩人邊說邊往電梯走,完全沒有注意到靠着前臺一臉壓抑冷燥的陸潮。

前臺小姑娘壓低聲音:“喂帥哥, 你真認識他們?”

陸潮站直身子,涼涼一聲:“同學, 問個路。”

郁霈聽見熟悉的聲音, 一怔,回頭看到一身正裝斜倚大理石臺面的陸潮, 眼角眉梢全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你怎麽來了?”

陸潮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心說你最好趕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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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鐘察覺出陸潮壓抑表象下的洶湧, 那眉梢裏簡直能擰出醋汁子,略略笑了笑:“陸潮,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陸潮目不斜視:“沒問你,一邊玩去。”

梁鐘讓他噎了一下,看他眼底神色冷得幾乎結冰也沒再去自找不快,轉而和郁霈道:“他找你應該有事,那我先上去了,明天見。”

郁霈将外套還給他,“好。”

陸潮看着兩人你來我往的互動和親昵語氣簡直要把牙咬碎了,“別明天了,有什麽話一口氣說完,我不趕時間。”

“我不急,你們先聊。”梁鐘拿過外套匆匆離去。

陸潮收回視線冷嗤一聲。

小姑娘趴在臺面上笑嘻嘻跟郁霈說:“小老師,這帥哥等你一晚上啦。”

“沒等,順路看看。”

郁霈看他穿着正經,手表袖扣一應俱全,雖然頭發微微淩亂但還是能看出幾分高冷刻薄的矜貴感,這才記起他說晚上有個慈善晚宴。

“你過來找我嗎?是不是有什麽事?”

陸潮低垂眉眼,心說我不找你難道來這破地方體驗生活嗎?但開口卻說:“能有什麽事,我準備開發宛平,把這兒改成度假村。”

小姑娘湊過來:“真的呀?要拆遷嗎?”

陸潮:“假的。”

小姑娘被他耍了,沒趣地回去繼續打盹了。

郁霈看他一直低頭玩手機也不擡頭,“你弄什麽呢?”

“買機票。”

“現在買機票?”郁霈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你要走了?我還以為你來這裏是找我,真是順路啊?”

陸潮讓他揣着明白裝糊塗氣得頭疼,硬生生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我來這破地方不找你難道是旅游?半夜十二點的機票我順個瘠薄的路。”

郁霈心一跳,莫名有了一個念頭:“我跟梁鐘出去你不高興?”

“我是那麽小氣的人?你愛跟誰出去跟誰出去我還能管你。”陸潮壓了壓半天的酸勁兒還是冒了上來,明早見,見個瘠薄。

郁霈心裏有數了,片刻道:“走吧。”

“走哪兒,不走。”陸潮頭都不擡,擺明了要在這兒僵持。

“行吧,那我自己回去睡覺了。”郁霈走了幾步沒聽見後頭有腳步聲跟上來,又回頭看他:“陸潮,你再不來我就要鎖門了。”

陸潮心裏咕嘟嘟的酸泡破了一個,好幾秒才明白他的意思。

行,先原諒他一分鐘。

民宿的床不是特別大,勉強夠睡兩個人。

“你一會跟我睡?”郁霈進門按燈,一開口就被人按在了牆上,在黑暗中清晰聽見門鎖和他的呼吸聲。

陸潮低着頭逼近他,一手捏着下颌一手掐着他的腰質問:“你跟梁鐘……”

郁霈怕黑,伸手去摸燈開關,又被抓着手按在牆上,低啞的嗓音靠在耳邊補了剩下半句:“大半夜出去幹什麽了?”

兩人呼吸交纏,陸潮壓抑了一晚上的心疼心軟吃味攪和在一起,迫使他低下頭想要去找郁霈的唇,打開那兒,占有那兒,逼他坦誠相告。

“你先放開我。”

郁霈呼吸急促,被按住的手微微發抖,陸潮一口氣陡然散了,放開他手的同時打開燈,輕嗤道:“怕黑還半夜出門,給你能耐的。”

郁霈感覺到他身上的冷意,捏着他的那只手跟冰塊兒似的,也嗤道:“這麽冷的天你就穿這麽點,給你能耐的。”

陸潮往牆邊一靠,擡擡下巴問他:“怎麽?沒被哥帥迷糊?”

“沒有。”

“啧,嘴硬是吧?今晚不知道多少人想跟我要微信,我這臉往娛樂圈一擺也是男神好麽,給你一個人看便宜你了,想不想拍張照給你當屏保?”

“不想。”

郁霈看他孔雀開屏似的抖自己無形的尾羽就想笑,不可否認,在這兒的兩天他都沒這麽放松過。

面對長得極似梁錦螽的梁鐘,他下意識就要繃緊全身的弦。

面對眼高于頂滿是蔑視但又因為他一唱而改觀的老師,他都覺得很陌生,甚至下意識客氣疏離。

陸潮不一樣,他就像一個可靠的港灣。

雖然總是固執地認為他嬌氣,擅自照顧他管着他慣着他,一會兒要做他爹一會兒又要做他哥,但他真的很好。

郁霈微微歪頭看陸潮,忽然想到了文思。

他被自己救下來之後就執意要報恩,要伺候他,陸潮也總伺候他,但和文思卻又不一樣,他張揚嚣張,不恭敬也不謹微,甚至還很“小心眼”。

什麽都得争一個“獨屬”,既霸道野蠻又熱烈溫柔。

郁霈不由得在心裏想,他像一棵冠幅龐大的樹,讓自己在這個完全陌生的時代有了一個乘涼栖息的地方。

雖然他總想和這個時代的人保持距離,不想虧欠不想親近,可陸潮卻一再打破這個規則。

陸潮正低頭解那對價值上千萬的藍鑽袖扣,一擡頭被他這個黏軟到幾乎拉絲的眼神瞅得渾身毛孔都要張開了,喉嚨口仿佛讓人塞了一個火炭,燒得他口幹舌燥。

“眼神收收,再看一會兒老子都讓你扒光了。”

郁霈極緩慢地“嗯?”一聲,細軟嗓音配上眼神簡直要把陸潮溺死在裏頭,不等人喘口氣他又說:“你穿這個很好看。”

陸潮:?

屋裏開了暖氣,郁霈脫掉外套只留了一件薄毛衣,臉也被蒸得微粉,估計是因為太熱還輕舔了下幹燥的嘴唇。

室內溫暖,暧昧氣氛緩緩攀升。

陸潮一句“卧槽”噎在嗓子眼兒,不知道該先反應他喜歡自己穿正裝還是先去摁着親一口,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做出反應,等他反應過來時,郁霈已經被他按在床上了。

“你幹嘛?”郁霈看着伏在自己上方眉頭緊鎖的陸潮,擡手輕拍了下他的額頭:“誇你一句還不樂意?”

陸潮喉嚨滾了滾,眼神在那一張一合的唇上挪移不開,望着那紅嫩的舌尖他甚至生出了咬住它的想法。

他輕吸口氣壓下心底的想法,勾唇輕笑:“太敷衍了,先誇五千字的,我看看郁霈同學的文化水平過不過關。”

郁霈也笑:“嗯,下次一定。”

陸潮眉梢一擡,故意把手挪在他小腹上威脅:“誇不誇?不誇我可撓你癢癢了啊?”

郁霈抵死不從,“不誇。”

陸潮看着他因為躺在床上而微微淩亂的領口和頭發,心癢難耐地将手擱在他的腰上,掐住了狠狠揉了一把。

“…………”郁霈猝不及防□□一聲,直接把陸潮喊出反應了,手上一個沒控制住,更狠地掐揉着脆弱的腰窩。

郁霈極度怕癢,掙紮着又笑又罵又哭,“陸潮,你放開我,別揉我腰……你松手……別撓了癢,你起來……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叫潮哥就松開你。”

郁霈被逼得沒辦法,顫着點兒哆嗦似的哭腔喊了聲:“陸潮你混蛋!”

陸潮簡直要讓他叫Y了,下一秒就見他眉頭一蹙,痛吟一聲眼圈瞬間紅透,吓得去摸他的頭,“怎麽了?哪兒疼?”

郁霈喘了口氣,一擡腳在他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腳,“滾。”

陸潮把人扶起來摸了摸,這才發覺是簪子硌着後腦了,才松了口氣:“好了好了哥錯了,不弄你了。”

郁霈雙眼洇滿水汽,氣得擡手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雖然不重,但兩人都愣了。

他別過頭。

陸潮攬着他肩膀,擡手在他通紅的耳朵上揉了兩下,“生氣了?沒消氣再打一巴掌,我不躲,這次重點兒。”

郁霈不搭理他。

“哎,脫衣服給你看。”

郁霈讓他逗笑,“滾,誰要看你脫衣服。”

陸潮見他笑也放心了,嗤道:“不知道多少人想看我脫衣服好麽,你還不樂意?我要是去下海絕對是頭牌,花錢都看不到的那種明白麽?”

郁霈轉過頭看他,面無表情道:“那你脫,脫得不好看就重脫。”

陸潮還真的當着他的面一點點解開袖扣随意往桌上一丢,接着腕表、西裝、皮帶……

“等會!”郁霈連忙開口,指着衛生間:“你去裏面脫。”

陸潮眼皮一掀,心說這就害羞了,以後有的你害羞的時候。

郁霈等他進了衛生間才松了口氣,脫掉毛衣褲子進了被窩,低頭玩了一會手機練習打字,順便看看賬號評論。

上次陸潮幫他拍的那個視頻又上了熱搜,才三天就又漲了兩百多萬粉絲,甚至有人開始給他打電話說喜歡他。

郁霈慢吞吞回複了幾條評論,突然看到一條新消息。

——雖然沒露臉,但這個聲音真的好像上次平成大學中秋晚會的郁霈啊,小玉佩,郁霈,我靠?不會真的是同一個人吧?有沒有人來破個案!

——我去,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好像!你等我再去搜一下郁霈的貴妃醉酒聽一下,上次唱那個歌我還沒聽出來,這次的游園驚夢就覺得耳熟。

——什麽什麽?什麽郁霈?小玉佩的本名嗎?他還是個大學生?

梁鐘回了房間,忽然想起郁霈晚上咳了一聲,想起他前一晚吐過,又爬起來跟前臺要了感冒沖劑回來想送給他。

到門口正好聽見裏頭暧昧的哭腔與陸潮低啞的嗓音,手擱在門上足足十幾秒才收回去。

他回到房間放下感冒藥,咬緊牙關沖牆上狠狠砸了一拳,疼痛讓他找回了幾分理智,同時也讓他察覺出自己的失态。

他深深喘了口氣,不明白自己到底比陸潮差在哪兒,沒他有錢?

他的錢又不是自己賺的,富二代罷了!

梁鐘自認相貌不凡,從初中開始就收情書,大學更是年年拿獎學金還是學生會副主席,憑自己的本事在省級雜志發表文章,到底哪裏不如陸潮!

不甘、憤懑交織在一起,梁鐘胸腔憋脹無處發洩,陡然生出了幾分恨意。

他自信以前從沒有見過郁霈,但他臉上那股子疏離以及厭惡到底從何而來?他對自己好像有着與生俱來的排斥。

梁鐘煩悶地抓了抓頭發,打開手機相冊翻出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背景是滿挂戲服的房間,男人剛卸完妝還穿着單薄的白色內衣。

看向鏡頭的眼神駭然驚詫,盡管是黑白照片畫質也很糟糕,卻完全掩蓋不去他身上那股清冷孤傲的氣質。

郁蘭桡。

梁鐘指尖拂過照片驀地放大了,對視一般讓他心髒猛地跳了幾下,他愁悶地咬牙,低聲喃喃:“郁蘭桡。”

他從小就見過這張老照片,聽奶奶講起太爺當年如何迷戀一個早亡的大青衣,如何風華絕代如何冷傲剛烈,最後死在太爺手下人的槍下。

郁蘭桡死後太爺想為他殓葬屍骨,但上頭命令他将郁蘭桡的頭挂在城牆上示衆,以作威懾,他沒有辦法只能照辦,只能輾轉為他留了個全屍。

當晚有人趁夜偷走郁蘭桡的屍體,太爺奉命抓了天水班的學生與樂師,卻沒想到他們衷心至極,竟沒問出郁蘭桡的下落。

梁錦螽為了利益和向上爬的機會娶了蘇家的小姐,卻在婚後拼命蓄養各種花旦青衣,只要長得像的都往回帶。

郁蘭桡是梁家的忌諱,直到梁錦螽死後很多年梁鐘才從奶奶口中得知那段往事,連帶着她也不太喜歡唱京劇的女婿葉崇文。

梁鐘不喜歡京劇,更厭惡那個禍國殃民的郁蘭桡,如果不是他,梁錦螽也不可能因為蘇家二小姐的恨意落得死無全屍。

他不是同性戀,也絕不可能為了一個男人自毀前程,可在見到郁霈的第一眼,他卻一瞬間明白了梁錦螽為什麽那麽瘋魔。

作者有話說:

陸潮: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吃醋,我只是太冷了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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