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霈來以敘(六)

第66章 霈來以敘(六)

“去練功吧。”郁霈低頭看了眼時間, 猜測肖聽快來了。

昨晚兩人敲定了比賽曲目,他海選時唱的《鳳還巢》寓意好辭藻也不錯。

肖聽相貌斯文身段風流,演“穆居易”也能體現出他的臨風倜傥, 不至于被自己完全壓制。

郁霈正想着,肖聽就來了。

“不好意思來晚了。”肖聽帶了些下午茶,笑意盈盈放在石桌上,“玉佩老師久等了, 這個就算我的賠禮,希望不會讓你覺得我敷衍怠惰。”

“無妨。”郁霈起身迎上, 莞爾笑道:“比預計的還早了半小時。”

肖聽往岑憂瞥了一眼, 見她腳尖輕點緩步行動, 不由得贊許:“這就是你收的那個小徒弟嗎?身段很好啊,已經有幾分你的神韻了。”

郁霈輕笑:“還可以。”

肖聽打量院子,雖然看着老舊但四處收拾得非常幹淨,水缸裏種滿蓮葉, 角落花草繁盛迎風搖搖,到處都透着清幽古樸。

郁霈本想帶肖聽上樓但轉念一想岑憂和初粟兩人演霸王別姬總缺了些靈魂, 便問:“肖老師介不介意給我的學生上節課?”

“當然不介意。”

郁霈朝初粟跟岑憂招手:“你們仔細看着。”

兩人還沒有親眼見過郁霈唱, 齊刷刷點頭。

郁霈側身邁出小半步,雖沒有換上戲服,但指尖微動卻分明有一個無形的水袖搭在手腕, 柔婉端莊中略顯氣惱。

肖聽一斂袖,行禮開腔:“休将岳父來抱怨,都是下官的理不端,那夜獨坐在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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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聽嗓音清朗, 聲聲解釋愧然賠禮:“她道說小姐來相見,下官不察信她言。”

郁霈半坐在椅子上, 擡手理袖端莊反駁:“先前有人到書館,你就該先對我父言,奴家生來非下賤,我豈肯私自進花園……”

郁霈雙手挽轉,指尖如蘭豎起食指微微一指:“由心來把青絲剪。”

岑憂目不轉睛盯着郁霈,從眼神到手再到嗓音,完全不知道該把注意力放到哪兒去,滿腦子都是“師父好厲害”。

郁霈雙手合掌,眼神一斂,一句“焚香念佛就也安然”唱罷水袖一甩,嬌嗔含怒剜了一眼,嬌嬌活潑又氣鼓鼓的程雪娥情态畢現。

岑憂心髒“撲通”一聲,分明覺得有一只無形的水袖砸在了心窩上。

肖聽立即行禮道歉,“夫人不必尋短見,為丈夫罰跪地平川,夫人一笑才算免。”說着撩袍雙膝跪地,悠悠叫了一聲:“夫人、夫人哪~”

郁霈偏頭不語,由着他跪,起身邁了兩步,指尖虛虛一指肖聽,“思前想後柔腸百轉……”

“夫人、饒恕下官吧……”

“無奈何向前用手攙。”郁霈蘭花手攏着水袖,含羞帶笑甩開水袖俯身攙扶,眼底嬌态與甜糯嗓音糅合。

不止岑憂看得癡了,就連肖聽也晃了半天神。

雖然在視頻裏看過無數次,但真正與他對戲的沖擊力還是超乎了他的想象,肖聽心窩發熱發脹,不自然地別過視線。

他和郁霈對戲的壓力太大了,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勾得五迷三道,連唱詞都險些忘了,幸好這不是比賽現場。

“郁霈,我能這麽叫你嗎?”

郁霈笑意淺淡:“當然。”

-

“嚴總,具體資料都發到您郵箱了。”Anna放下文件,有些欲言又止:“有點兒複雜,您自己看。”

嚴致玉随手翻開,本想着能有多複雜,誰知一翻開就驚了。

郁霈從小被林讓君和頌因程這對同性愛人養大,林頌兩人因為流言離開劇團,收養頌錦但關系不睦甚少見面,郁霈三年前試圖自殺還差點兒鬧上新聞,最後不知怎麽又反悔沒死,接着林讓君癌症入院。

郁霈在那之前就叛逆出格,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喝酒蹦迪泡吧打架一個不落,簡直是爛泥坑裏的石頭,又尖又硬。

郁審之和頌錦這種視名聲和前途為命的人,不肯承認有這樣的兒子也不稀奇,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恥辱。

嚴致玉沉吟片刻,問Anna:“屬實嗎?”

“八九不離十。”

嚴致玉有些犯嘀咕,他見到的郁霈清正端方,氣質冷然,一舉一動優雅又內斂,唱起戲來勾魂攝魄,和這個資料裏的判若兩人。

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陸潮雖然沒腦子,但也不至于被這種人騙,他恐同這麽多年被硬生生掰彎,還跟自己說“只要他”,被迷成這死樣,能是個騙子麽?

嚴致玉思索良久,拿起電話跟Anna說:“你先出去。”

Anna點頭,“十分鐘後您有個會,我去準備。”

嚴致玉頓了頓,又将電話放下。

陸潮有一年多沒見楊桉為,這玩意叫了五六個發小一塊連纏帶灌了大半瓶酒。

他雖然不怎麽喝酒,但酒量其實還行,趁着機會找楊桉為打聽了一下郁審之,結果這二傻子根本不知道他老子有什麽社交圈。

他一頓酒白喝。

九點鐘散場,楊桉為一群人換地方再找樂子去了,陸潮帶着酒勁兒靠在牆上給郁霈打電話。

他沒接。

陸潮頭暈眼花直犯惡心,揣回手機到衛生間洗了把臉才勉強找回幾分清醒,上車時司機問他上哪兒,他想了半天才說出個清河班。

陸潮走路打旋,揉着頭慢吞吞往舊巷子裏走,隐約看到門口不斷交疊的兩個身影,用力晃了晃腦袋。

郁霈送肖聽離開,約好明天上午再過來對戲。

他和肖聽出奇的合拍,甚至動了想邀請他到清河班來的念頭,但想了想葉崇文的處境還是打消沖動。

陸潮眸光不聚焦,昏昏沉沉地看着郁霈,總覺得他在笑。

他覺得那男的眼熟,卻想不起是誰,但心裏有個清晰的念頭,想把他從郁霈跟前扯開扔得遠遠的。

郁霈目送他離開轉身回去,猝不及防被人從後頭一摟,沖天的酒氣順着呼吸将他嚴絲合縫包裹。

他吓了一跳,立時想起上次那個醉漢,以為他來報複便下意識擡肘攻擊。

他下手毫不留情,這一擊如果是正面鐵定會把骨頭打斷,身後男人也立即悶哼一聲,卻沒松手。

郁霈毛孔直豎,擰住那只手便是一個劈砍,接着卻發現那只手指骨分明,酒氣中殘存幾分木質香氣。

他一回頭,瞬間被人捏住下巴擡起頭親上來。

郁霈反手一劈擡腳便踹,冷厲狠斥:“哪兒來的醉漢,我要你的命。”

對方脊背撞牆發出沉重的痛吟,郁霈撣撣衣服準備離開,眸光一滞,下意識接住下跌的身子:“陸潮,怎麽是你?”

“好兇啊。”陸潮酒氣濃重,湊近了親他的脖子:“手疼,腿也疼,你跟誰學的謀殺親夫?”

郁霈剛才下手重,這要是別人早已經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了,不由得心有餘悸:“……你怎麽不出聲,先進來我看看你傷着沒有,怎麽喝這麽多酒,你去哪兒了?”

陸潮不願意走,摟着他的腰把人抵在清河班外頭的牆上:“不進,你親我一口我再進去。”

郁霈由着他抱,給他親了一會發現這人沒完沒了,被迫擡頭閃躲他不斷的舔舐:“夠了沒有?陸潮你別再舔我脖子……輕點,再鬧我就把你扔在門口……”

陸潮充耳不聞,一門心思折騰他的脖子。

郁霈發現他對自己的脖子特別癡迷,恨不得把他一口口吃下去,清河班門口雖然沒人但總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肆意親熱。

他被舔得沒法,只好掐住脖子把人往後一推。

陸潮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靠在牆上,把手搭在郁霈肩上,用拇指蹭他的耳朵,岑憂開門恰好望見兩人暧昧的姿勢,愣了愣,小心翼翼地眨眼。

岑憂抿了抿唇,乖乖喊:“師爹。”

“?”郁霈倏地扭頭去看陸潮。

陸潮俯下身在岑憂頭上拍了拍,沖她眨眨眼:“回家吧,明天早上過來吃飯,你師父請你吃好吃的。”

岑憂笑:“師爹再見,師父再見。”

郁霈略微颔首:“去吧。”

陸潮在後頭跟進清河班,猝不及防被人掐住了脖子按在門上,“岑憂叫你什麽?”

陸潮也不反抗,就這麽任由他掐,擡手勾了勾他手腕調戲:“叫點好聽的我就告訴你,比如你上次叫過的……”

“不說算了,你回學校住吧。”郁霈說完轉身進門,到房間倒了杯溫水,一轉頭就被拉到腿上坐着,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把杯子摔了你喝什森*晚*整*理麽?”

“一會再喝。”陸潮緊緊抱住他,低啞嗓音說:“岑憂比初粟聽話多了。”

郁霈坐在他腿上,感覺他手不規矩地扯自己襯衫,忍了忍,随便他鬧,轉而問他:“早上我見到岑憂媽媽,她跟我道謝,你做什麽了?”

“我的寶貝真聰明。”陸潮一門心思去拽襯衫,漫不經心道:“我有個朋友做假肢工程研發,雖然不一定能下地行走,日常生活應該是沒問題。至于她媽媽問題也不大,裝個人工耳蝸應該還是能聽見的,你不是想讓她親耳聽見女兒上臺麽?”

郁霈其實并未想過,他不知道現代科技已經發展成這樣了,那只是他內心的一個幻想罷了。

他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鋒利眉眼和微微泛紅的眼尾,忽然有些心熱,眼前人心細如塵又善良,做了這麽多卻沒有到他跟前來邀功顯擺,也沒讓岑憂說。

他不是那種因為有錢就随意施舍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懂尊重,郁霈心軟不已,捧着陸潮的下巴擡起來,頭一次主動地、心甘情願地落下一吻。

陸潮酒意上湧,混沌失序。

-

翌日一早。

陸潮頭疼欲裂,膝蓋和手臂也隐隐酸痛。

翻身起來揉着頭看了一圈才發現自己在清河班,雖然沒斷片兒但也混混沌沌記不清楚了。

他摸手機一看,已經九點了。

外頭有郁霈的糯糯戲腔,陸潮輕笑推開窗戶探頭準備叫人,一看到臺上兩人笑意頓時僵在臉上。

他和那男的抱一起是什麽意思?

“幹嘛呢?”陸潮揚聲,強行分開了兩人。

肖聽立即回頭,看到窗口那張陰沉暴躁的臉,不由得怔了片刻,随即又笑:“同學,我們是不是吵到你了?”

我們?

陸潮眯着眼看郁霈,咬着字眼問他:“你們、幹嘛呢?”

郁霈推開肖聽站直身子,望向一臉不悅的陸潮,知道他有起床氣便放輕了聲音:“我們在練下周比賽的曲目,你覺得吵的話先回學校,我晚上再回學校,你跟徐骁他們一塊兒吃飯不用等我。”

陸潮抵了抵牙尖,昨晚的記憶陡然浮現心頭,沒來由得酸倒了牙,再一想到上次他當着自己的面告訴肖聽自己是同學,更生氣了。

“不急,我看看你們練什麽,我也算觀衆,我先篩選篩選你們行不行。”

陸潮穿上昨晚的衣服出來,懶洋洋靠在門框上:“繼續啊,怎麽不唱了,我剛才好像聽誰叫夫人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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