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情知在霈(五)

第75章 情知在霈(五)

郁霈下場回到化妝間立刻被人團團圍住, 有提前恭喜他拿獎的也有緊張不安的,他一一安撫了才勉強脫身。

陸潮跟徐骁他們也看了直播,甚至在群裏發紅包提前慶祝。

郁霈點了紅包:還沒确定呢, 也許有人比我分數更高。

徐骁:不可能!

陸潮發了私聊來,郁霈點開語音放在耳邊:“有沒有不舒服?”

郁霈耳朵微熱,不方便給他回語音,便打了字:還好。

陸潮直接撥了電話來, 郁霈想了想還是起身到外面去接,“你怎麽打電話來了?”

“想你了。”

郁霈頓了頓, 随即彎了唇角:“你怎麽這麽黏人啊潮哥, 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 那個嫌守着手機随叫随到陪人逛街心煩不如打球的你呢?”

“你想不想我?”

郁霈抿唇沉默片刻,一個“想”字剛要出口便看到肖聽朝他招手,“肖聽在叫我,我晚上給你回電話。”

陸潮當場抽了口涼氣, “不許去,離他遠點兒, 不然我今晚就把他的房間換成地下室。”

“你乖啊。”郁霈溫聲哄他, 放軟嗓音說:“我明天就回去了,你乖乖在學校等我,回去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郁霈挂掉電話, 拎着戲服裙擺往肖聽走,“怎麽了?”

“毓祯大師的助理過來找你,說是頒獎之後你先別走,他有話想問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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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聽有些狐疑地在郁霈臉上梭巡, “他點評的時候說你唱腔很古舊,是真正正宗的京劇, 你跟誰學的?”

郁霈頭立刻大了,很想說‘我不是唱腔古舊我人也舊,清河班還是我兒子創辦的’,但他不能說。

借屍還魂這件事太過離奇,他真說了搞不好被當成精神病。

肖聽今天總是走神,他也不是第一次見郁霈扮上,但總覺得今天不太一樣。

“肖聽,準備上臺了。”

郁霈如蒙大赦,立即擺手:“快去,争取拿個獎放在我們清河班。”

肖聽:“我努力。”

比賽人數衆多,從早上八點鐘開始直到全部比完已經下午四點半了,好在比分實時排名,結束便會公布名次。

所有選手一起上臺,最先公布的是青衣組排名。

“第十六屆青年京劇演員大賽所有選手至此已經全部比拼結束。”主持人握着話筒激情澎湃:“讓我們恭喜青衣組的金獎得主,小玉佩!!!”

郁霈在掌聲之中走上舞臺中央,伴随着從天而降的彩帶從毓祯手上接過獎杯與鮮花。

他從醒來,到重新走到舞臺走了一年,這個獎杯不僅代表一項榮譽更代表着他重新穿回戲服踏上戲臺。

這條跨越一百年的路,他終于重新站穩。

郁霈握着話筒看向臺下的觀衆們,一字一頓緩慢說:“很榮幸,我能拿到這個獎。京劇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能夠延續的文化,這個獎也不是我一個人的獎,是無數人堅守之下亘古不滅的燈芯。”

現場再次爆發出如雷掌聲,在寬敞的比賽廳內久久不散。

郁霈捧着獎杯鮮花,略有些惋惜地想可惜只有他一個人了,蘇衡、文思……所有人都不在了。

肖聽拿到小生組銀獎,遺憾地嘆氣:“讓你失望了。”

郁霈笑了笑:“不失望,已經很厲害了。”

京劇這行人外有人,肖聽畢竟也不是郁霈這種天賦型選手,即便輸也輸得心服口服。

“晚上有個慶功宴,你還去嗎?”

郁霈不太想去,正想問肖聽的意思就見毓祯朝他走來,禮貌性點頭:“毓老師。”

毓祯雙眸炯炯盯着郁霈,太像了,扮上的樣子簡直太像了,如果不說,他會以為是恩師小似玉活過來了。

郁霈讓他看得發毛,暗自猜測不會又是什麽仇人吧?

“毓老師?”

毓祯猛地反應過來,略顯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你扮上實在像我恩師小似玉,一時有些失态希望你不要介意。”

毓祯是小似玉的徒弟?

等一等,毓祯,毓……這個名字該不會也是拿來紀念自己的?

郁霈:“不要緊的。”

“今晚的慶功宴不知你肯不肯賞臉出席。”毓祯幽幽嘆氣,有些懷念地說:“實不相瞞你的行腔像極了我恩師,我還想再跟你聊聊。”

郁霈不好拒絕,只能點頭。

-

頌錦出差一回來就看到同事們聚在一起嘀咕什麽。

“唱得真好,我以前還真沒認真聽過京劇。”

“我也是,春晚播到這兒我都得換臺,你還別說真要是靜下心來聽一折還真上頭……哎頌姐你回來啦?快來看。”

頌錦微笑走近,“看什麽?”

“我們說京劇呢。”陳萍将手機一轉,屏幕上赫然是青京賽直播,“這小孩唱得是真好,我一個對京劇半點不了解的人都愛得不行。”

“對對,你看這身段這氣質,現在全網最火的就是他了。”

“我本來不喜歡京劇,但他的比賽我都反複看了好幾遍,我還拿我老公的手機給他投過票,就等着他拿獎了。”

頌錦整個人一震。

“小玉佩真是漂亮,我兒子要是有小玉佩一半争氣我就……哎?我記得頌姐你兒子好像就叫郁霈……”陳萍回憶半天,恍然驚道:“他不會是你兒子吧?”

“不是!”頌錦笑意頓收,冷冰冰看向幾個人:“我對京劇沒興趣,我兒子也不會學這種東西!”

陳萍見他突然動怒,莫名道:“不是就不是呗,你至于發這麽大火嗎?”

“抱歉。”頌錦生硬道歉,拎着包扭頭進了辦公室反鎖上門,立刻拿出手機搜索郁霈的名字。

#小玉佩青衣組金獎#

#小玉佩彩樓配#

照片裏漫天的絲帶随風飛舞,郁霈一身隆重戲服捧着獎杯,身段纖細笑眼微彎,熾烈的光從頭頂落下來攏出一層光暈。

頌錦不停刷着微博,發現郁霈比她想象中更火,再這樣下去那些“舊賬”一定會被翻出來!

她心慌意亂,心髒幾乎要擰成一團,抖着手自虐般在搜索框裏輸入自己的名字,輸入頌因程與林讓君的名字。

搜索結果空空如也,頌錦松了口氣但關手機的一刻突然站起來。

——爆料!郁霈早有同性戀人!

人潮如織的機場裏,郁霈乖乖站着任由陸潮給他簪完發靠近耳朵說悄悄話,幾秒鐘後,郁霈擡手一推他,剜眼一瞪。

陸潮莞爾低笑,又靠近說了什麽,這次郁霈沒有推他反而偏頭在他耳邊也說了什麽,接着陸潮笑意一頓,一擡手在他腦袋上拍了把。

畫面拍的很糊,背景裏也全是旅客和機場播報,反而讓兩人之間的互動充滿暧昧和無限遐思。

——我知道我知道!這個人是我們學校的陸潮,航天系的學霸,家裏賊拉有錢成績還好,他倆已經在一起很久了。

——同校友舉手,上學期就看到他們出雙入對了,還住同一個寝室!

——我去?真是彎的啊?

——???我喜歡了這麽久的老婆原來是別人老婆?不過我這情敵長得也好帥,我上次在直播裏看到的時候還磕過……有一種夢碎了但又沒完全碎的心酸。

——不是吧?他還真有對象啊?還是男的?好惡心。

——怪不得小玉佩這麽剛,還三天兩頭在微博怼人,原來男朋友家裏有權有勢啊,我就說他一定有金主捧吧,不然不可能突然爆火。

——是不是他們這種唱戲的人都喜歡男人啊,我吃過一個瓜,那個退隐好久的林讓君好像也是喜歡男的。

一張張圖如淬了毒的針紮進頌錦眼睛裏,尤其是突然出現的林讓君三個字,瞬間在她心裏發酵出難以遏制的慌亂。

她低估了郁霈,再這樣放任下去一切都完了!

不行,她絕對不能允許別人舊事重提,她一定要想辦法解決郁霈!

頌錦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底的慌亂暴躁,撥通了郁審之的電話:“你看新聞了嗎?”

“什麽新聞?”

“郁霈拿了青京賽金獎。”

郁審之還在燕城視察,聞言手一頓,讓秘書先離去才壓低聲音:“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剛才!你不是告訴我他翻不起風浪嗎?現在他不僅拿了金獎微博上還有他跟陸潮在一起的證據!你不是說嚴致玉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兒子和男人在一起的嗎!”

頌錦六神無主地繞着辦公室踱步,将一盆綠蘿拽得一地殘葉:“現在怎麽辦!有人還提到……再這樣下去,他們一定會把那件事翻出來!”

郁審之掃了眼同事,低聲說:“只是拿個獎,你先別急,等我回去再說。”

“只是拿個獎?現在就有人翻那件事了,再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知道我是同性戀的女兒,我們兒子也是同性戀!你難道也想被人知道你兒子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行了我知道了,我會處理。”郁審之挂掉電話,聽見不遠處關于城市規劃和民生建設的讨論,略微皺起眉。

頌錦雖然沉不住氣,但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

郁霈喜歡男人還是喜歡什麽他不關心,但這件事被眼前這些人甚至是政敵們知道一定會拿來大做文章。

郁審之的兒子是個同性戀,這對他來說是個滅頂的醜聞。

郁審之朝秘書招手,等他走近了才低聲交代:“去把青京賽有關的新聞都撤了,尤其關于郁霈跟陸潮兩個人的信息全都屏蔽。”

秘書:“明白。”

頌錦越想越不安,一遍遍輸入林讓君和頌因程的名字,一遍遍刷新有沒有關于他們的爆料。

塵封的記憶如潮水兜頭罩下來,被欺淩、被辱罵孤立的過往像一根根燒紅的鐵絲,不停往頌錦心裏紮,微博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只抽在她臉上的手。

她不能讓人舊事重提,絕不。

頌錦抓起手機出門,一路上将車開得飛快,險些剮蹭到一同等紅燈的公交。

嚴氏大樓安保嚴密,外來車輛不允許進入,頌錦還保有最後一絲理智,沒有撞斷升降杆。

“我找嚴總,麻煩你讓我進去。”

保安看她神情恍惚,謹慎道:“很抱歉我不能讓你進,公司規定外來車輛一律不許進入公司。”

“我叫頌錦……”頌錦微微咬了咬牙,到底沒說出那兩個字來,“或者你給嚴總的秘書打個電話通報,她認識我。”

保安左右為難,正好瞥見嚴致玉的車從外面回來,立即小跑到她車窗邊,“嚴總,有個叫頌錦的女士找您,我看她表情不太對勁,要不要讓她離開?”

嚴致玉有些意外她居然會來找自己,“不用,放她進去。”

頌錦停穩車就看到嚴致玉,疾步到她面前劈頭就問:“你知不知道你兒子跟郁霈在一起?”

“知道。”嚴致玉側頭示意Anna先走,端出幾分笑意看頌錦:“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聊聊,也沒時間,我助理泡的咖啡還不錯,嘗一嘗?”

“不必了,我不是來跟你喝咖啡的。”頌錦快崩潰了,站在空曠的停車場裏壓着嗓子問她:“他們鬧上熱搜了你知不知道?”

嚴致玉在心裏嘆了口氣,看來有錢也搞不定丈母娘啊。

“熱搜我還真不知道,你先消消氣,孩子不懂事我回頭教育他,熱搜我一會也讓助理安排人撤了,都是小事兒別煩心,啊。”

頌錦:“回頭教育?你覺得教育教育就完了?”

“不行我再揍他一頓,死孩子心裏沒點兒數。”嚴致玉連連賠笑,“或者你說怎麽解決,我都聽你的,讓陸潮給你磕個頭賠禮也成。”

“你都聽我的?”

“嗯,聽。”

“讓他們分了。”

“嗯行,分……”嚴致玉一怔,随即反應過來,“不是,郁太太是這樣啊,現在這個社會對同性愛人确實是嚴苛了一些,很多人也無法理解這個群體……”

“不用理解,既然孩子不懂事,那做父母的應該替他們做好決定。”

嚴致玉覺得這親家有點難搞,“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決定,其實我覺得只要喜歡性別也沒什麽關系嘛,何必棒打鴛鴦呢。”

“沒關系?怎麽可能沒關系!”頌錦見她絲毫不慌不惱,好像完全不在意陸潮喜歡誰,世界上居然有她這樣的母親,甘心讓自己的兒子做同性戀。

“你就不怕別人戳你的脊梁骨嗎?你就不擔心你和家人被別人非議嗎?”

“非議就非議,還能影響我賺錢了?”嚴致玉脫口而出,想了想覺得這麽說不太好,又改口:“親家啊,陸潮喜歡郁霈這事兒我确實知道,你不喜歡他我也沒法替他說什麽,但我能看得出郁霈也是喜歡陸潮的,孩子們的事兒我們做父母的也……”

“喜歡?他們才多大就知道什麽叫喜歡?喜歡就能去傷害別人了?喜歡就能随意做這種惡心下賤的事了?”頌錦猛地打斷嚴致玉的話,一擡手指着她的臉質問:“你安得什麽心!”

嚴致玉險些讓她一指頭戳眼睛裏,輕吸了口氣忍了,繼續賠笑緩和:“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你哪怕不相信陸潮也得信郁霈,他還能做出什麽讓自己後悔的事麽,你說對吧?”

“別給我嬉皮笑臉,你現在管好你的兒子讓他們分手!我不希望再看到這種肮髒的新聞!”頌錦胸膛劇烈起伏,啞聲命令:“立刻!”

嚴致玉也煩了,“郁太太,你別一口一個惡心肮髒,我兒子長得帥成績好,性格爽朗會照顧人,喜歡個男人就是下賤了?開什麽玩笑。”

“你兒子好還會喜歡男人?”

“喜歡男人怎麽了?喜歡男人就低人一等了?別說喜歡男人了,他就是喜歡一條狗我都覺得他照樣優秀。”嚴致玉勾起眉梢,擡手一招:“保安,送郁太太出去。”

“嚴致玉!你不管好你的兒子你會後悔的!”頌錦咬牙怒吼,額角的青筋幾乎爆裂,一把揮開保安再次沖到嚴致玉跟前,“你一定會後悔的!”

嚴致玉眼疾手快握住她手腕往保安一推,使了個眼色。

保安手背上立即被她抓出兩道血痕,“這位女士,您再這樣我要報警了!”

嚴致玉看着發指眦裂的頌錦,耐着性子說:“我可以管陸潮,但這得是郁霈不喜歡他的情況下。他們彼此相愛,真心相許,我沒有權利拆散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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