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情知在霈(六)
第76章 情知在霈(六)
“你瘋了, 你們都瘋了。”頌錦狠狠甩開保安的手,拉開車門離去。
路上每一個人都像是在對她指指點點,每一次鳴笛都像一把刀插進她的心裏, 她不停的擦拭手掌、手臂,完全擦不幹淨身上的髒水與腐臭。
“惡心死了,她爸爸是同性戀,她肯定也是變态。”
“別跟她走太近, 你就不怕她也是同性戀?”
“把她的東西扔出去,髒死了, 喂你離我遠點, 我可不想被同性戀惦記, 你跟一對同性戀生活在一起惡不惡心啊?”
“哈哈哈把她的頭塞到馬桶裏,反正同性戀不就是玩屁股嗎?你有沒有見過你兩個爸爸上床啊?”
頌錦掐着方向盤的手繃出青筋,口腔裏滿是淋漓的血氣,鼻尖還能清晰地聞到污水的惡臭, 夢魇一般糾纏着她。
這些年京劇沒落,她以為再也不會有人提起來了, 沒想到郁霈竟然有本事将它再次拉回人前, 甚至還送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巅峰。
頌錦開着車漫無目的亂走,再回過神來時已經到了療養院,她從來沒有踏足過這裏, 當時一口氣付了十年的費用就算還了他們的恩。
她深吸一口氣,拉開車門戴上帽子眼鏡進了大門,刻意壓低聲音詢問林讓君的病房,進門前她聽見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心再次一抽。
她重重喘了口氣,推開門。
林讓君正在看郁霈比賽的重播, 虛弱地哄一臉不悅的頌因程:“師哥你不要總是這樣啊,郁霈真的很……小錦?”
頌錦:“你別這麽叫我。”
“你來做什麽?”頌因森*晚*整*理程立即站起來。
林讓君眼角落寞地耷拉幾分,很艱難地動了動身子勉強笑笑拉住頌因程的手:“師哥,別這麽劍拔弩張,她來應該是有事情要說,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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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錦摘掉帽子墨鏡,頌因程立即冷笑:“你很怕別人認出你嗎?既然這樣你還來幹什麽?”
“你們以為我想來嗎?”頌錦紅着眼睛質問:“為什麽你們總是不肯放過我,你們到底想把我害到什麽地步才滿意。”
陽光透過醫院的白紗簾落在林讓君臉上,平添了幾分溫柔。
頌錦看着兩人交疊的雙手,越發覺得恨意滔天,連攥緊在身側的手都微微發抖。
爸爸兩個字像個開關,撬開肮髒的大門,從裏頭伸出無數罪惡的手試圖将她拽回那段求死不能的過往。
林讓君知道他們見了面就要吵架,他時間不多,這段時間每喘一口氣都覺得自己的體力和精力在流失。
“師哥……你先……先出去,我想跟小錦說會話。”
頌因程斷然拒絕,但看着他極度虛弱的表情還是心軟了,走過頌錦身邊時低聲說了句:“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惹他生氣。”
病房裏只剩兩人,頌錦看着這個幾乎面目全非的“爸爸”,只覺得厭惡感節節攀升,恨不得他根本沒在這個世界存在過。
“咱們有多久沒有見面了,十八年?十九年?”林讓君勉力笑了笑,有些懷念地想第一天見到頌錦的時候,她在孤兒院裏,那麽乖,那麽聰慧。
“太久了……記不清了,不過見你的第一天還記得很清楚,你穿着統一的白裙子,雖然很舊了,但你還會在上面繡一朵小紅花。”
“那也是我最後悔的一天。”
林讓君笑意一僵,“你還是這麽恨我,我就要死了,你的恨意應該可以放下了。”
頌錦掐着掌心冷笑:“你死了,你死有什麽用?能讓他們忘掉那件事嗎,能讓我受過的傷害不存在嗎?”
林讓君不自覺的打了個顫,歉疚又悲涼地笑了聲:“是我們對不住你,如果我知道……”
頌錦:“當然是你們的錯,你知道這麽多年我經歷了什麽嗎?因為你們我被人指着鼻子罵惡心,說我是同性戀的女兒。”
“你知道被人按在洗拖把的水桶裏窒息的感覺嗎?你知道被人堵在學校廁所裏脫光衣服羞辱的痛苦嗎?你知道被所有人孤立、嘲笑,甚至是原本屬于我的獎狀獎金都被別人奪走的感覺嗎?”
林讓君手指驀然掐緊:“什麽?”
頌錦赤紅雙眸冷冷盯着他錯愕的臉,咬着牙洩恨:“我努力學習、考試可到最後都是竹籃打水,每當我覺得自己能撕掉這個标簽的時候,你們就像陰影一樣纏着我,把我所有的東西全都奪走!你還記得你去學校找我那次吧?我被室友鎖在門外待了一晚上,她們嫌我髒,把我的東西都扔出宿舍。”
“她們嫌我髒,嫌我是同性戀的女兒!幾十年了,整整幾十年我每天活得小心翼翼,有人拍我肩膀、跟我打招呼我都怕會有一耳光抽過來,我就像一個見不得光的罪人在世人眼光裏勉強生存,這一切都是因為什麽?因為你!因為你們!”
林讓君張了張口,他知道頌錦恨他也知道大致原因,卻沒想到這麽恨他,更沒想到真相是這樣。
“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你明知道你們當時在承擔什麽,為什麽還要收養我?”
“頌錦!”頌因程從醫生那兒回來,聽見吵架聲,猛地推開門:“你的意思是我們養你還養出仇來了?不是我們,你現在還在孤兒院裏!”
“我寧願在孤兒院裏!被霸淩那段時間我寧願死!你們懂被全世界孤立、欺壓的感覺嗎?”
“我不懂?我被人指着脊梁骨罵的時候你還沒出生,難道我就不活了?”
“活?你們能承受,所以要我也來承受嗎?”頌錦冷冷笑了一聲:“你們兩個自私是你們的事,為什麽要來害我?你們明知道自己見不得人,為什麽把我牽扯進來!你知道我每天過的是什麽生活嗎?我擔驚受怕,生怕別人記起來我有一對同性戀父親!”
“你!”頌因程高高擡手,卻在離頌錦臉頰半寸的地方停了。
“還要打我麽?也是,你也不是沒打過我,當年不就是罵我白眼狼然後打我嗎?”
頌因程咬着牙,臉上肌肉抽動,“你未婚先孕,哭着回來求我們給你養兒子的時候,又想過我們是你的父親了?”
“那是你們欠我的!”
頌因程心血翻湧,一掌就要劈下去。
“師哥別、別動手……”林讓君猛地坐起身,接着脫力躺回去,拼命地喘着氣,幾乎痙攣一般抓緊床單。
“別打她……”
頌因程收回手,快步走到病床前:“我知道,知道,你別激動。”
“你們害過我一次,還想害我多少次?郁霈現在也跟你們一樣喜歡男人,你們滿意了?”頌錦崩潰地捂着臉,嗓音低啞凄厲:“我又要被人指指點點羞辱,說我是同性戀養的,還養出一個同性戀,現在你們滿意了?”
林讓君愕然,郁霈喜歡男人?
他艱難地抓住頌因程的手借力,顧不上對郁霈的承諾,争分奪秒想要交代:“郁霈他不是你的……”
頌錦摔門離去,切斷了林讓君還未說完的話。
林讓君一口氣沒上來,當場暈厥過去。
“小林!”頌因程拼命按鈴,一邊抓着他的手:“小林你醒醒!”
頌錦埋頭靠向方向盤,眼淚抑制不住地往下滾。
她沒有辦法原諒這對父親也沒有辦法放任郁霈,她到底做錯了什麽要承受這些,她用了這麽多年才走到今天,為什麽每次在她覺得安穩的時候又要推她進深淵。
為什麽都在逼她,所有人都在逼她。
頌錦回到家,剛停穩車就遇上一個鄰居買完菜回來,笑眯眯打招呼:“哎呀郁太太,我看到你兒子拿獎啦,真了不起。”
頌錦按電梯的手一頓,忍住了發作的沖動,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小郁以前那個樣子,沒想到戲唱得這麽好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京劇世家呢。”鄰居說着說着便自然地拐上了另一個經典話題:“小郁今年有二十歲了吧?有沒有交往對象啦?”
頌錦沉默不答。
“哎喲你不知道,隔壁那個陳太太的兒子都三十九歲啦還沒對象呢,聽說他喜歡男人呢。”
頌錦:“郁霈不會喜歡男人!”
鄰居讓她吓了一跳,讷讷道:“你、你怎麽這麽神經啊?我也沒說小郁喜歡男人,算了算了你心情不好我們改天再聊吧。”
頌錦頭疼欲裂,她現在覺得自己活像被扒光了游街,一個不留神就會被人指着脊梁骨辱罵。
回到家她把包往沙發上一扔,身心俱疲地坐下來。
腦子裏一遍一遍地滾動塵封的記憶,幾乎要将她逼瘋,隐約間她甚至聽見了咿咿呀呀的京劇聲,她煩躁地抓起一個東西就要砸,卻忽然發現不是幻覺。
“看這位公子神清骨俊,氣概非凡,我爹爹的眼力果然不差。”
“哎呀呀,好個俊秀的書生……”
郁頌安反複刷郁霈的比賽視頻,完全不敢想象鏡頭裏這個嬌媚絕美的“大青衣”居然是他哥哥。
他只知道哥哥學戲,但卻沒親眼見過,更不知道居然唱得那麽好。
前段時間晚自習課間,他的後桌同學們聚在一起看熱搜七嘴八舌議論“小玉佩,郁頌安回過頭,禮貌詢問:“同學,能不能給我看看你的手機?”
郁頌安成績好長得也好看,尤其受女同學歡迎。
“給你。”女同學托着腮,興奮問他:“你也喜歡京劇嗎?”
郁頌安記憶裏的哥哥一直都是陰冷尖銳的,看着他時總帶着無法形容的恨、惡意還有排斥。
頌錦管他管得嚴,不許他有娛樂活動不許看電視,他太寂寞了,小心翼翼地想跟哥哥玩,但每次都會被吓退。
他五歲那年頌錦出差,他餓極了踩着凳子想去做飯差點兒把家裏燒了,還是郁霈回來擰上煤氣滅了火,劈頭蓋臉罵了他一頓。
郁頌安既害怕又委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在郁霈的教訓下抽抽噎噎交代自己餓了一天。
郁霈嘴上罵他餓死活該,最好趕緊死掉,但最後還是帶他出去吃了飯。
吃完飯郁霈把他扔回家,勒令他不許告訴別人,否則就打死他。
這一直是郁頌安心裏的一個小秘密,他一直覺得哥哥雖然恨他,但一定還是有一點點喜歡他,不然他放任自己死就好了。
後來頌錦回來,看着一片狼藉的廚房脫口就罵郁霈造反,郁霈冷笑一聲,沒對嗆但摔門離去。
郁頌安小心翼翼招供,頌錦咒罵戛然而止,緊張兮兮地抓過他檢查有沒有哪兒受傷。
他一直覺得頌錦很讨厭哥哥,但他有時候又很羨慕哥哥,即便不被他們喜歡卻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
郁頌安看得入神,連開門聲都沒有聽見,直到一聲尖銳的質問,他才慌張起身,看着近在咫尺滿臉怒意的頌錦,臉唰的一下白了。
“媽、媽媽。”
頌錦雙眼充血,指着仍在播放的京劇片段問:“你在幹什麽?”
“我……對不起媽媽,我不該玩手機。”郁頌安垂頭道歉,連忙去關手機,卻被頌錦搶先一步奪走,“我問你在幹什麽!”
“誰允許你聽這個的?啊?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允許你聽這種東西!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頌錦瞳眸急速顫動,一聲聲咿呀嗓音如同魔音灌進耳裏,刺得她肝膽俱焚。
“你現在大了,不聽話了是吧!你……”頌錦按滅手機的一瞬間看到了小玉佩三個字,當即僵住。
“你們還有聯系?”頌錦狠狠瞪着郁頌安,見他不開口便自己打開短信。
——哥哥,新年快樂OVO。
——你也是。
——哥哥,你唱得好好聽,我同學都很喜歡你QUQ。
——謝謝。
——哥哥,我看到你收徒弟了,好厲害呀,我也想跟你學京劇QAQ。
——想好再說。
——哦,哥哥真好看OWO。
——……
“你想學京劇?你想跟他學京劇?”頌錦把手機狠狠摔向地面,脆弱的電子設備當場倒黴地承擔所有怒火。
郁頌安吓得雙眼一合,她從來沒見過頌錦這麽瘋狂的樣子,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貓,尖銳地朝他豎起渾身的毛發。
“媽媽,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敢了。”長久的嚴格管控強壓之下,郁頌安下意識道歉。
“你們什麽時候開始聯系的?”頌錦完全聽不進話,翻湧的氣血幾乎将她淹沒。
她就知道郁霈沒安好心,上次那麽做明顯就是為了報複她,他要把對自己的恨意全都報複在安安身上!
郁頌安看着她青白轉換的臉色,小心翼翼問:“媽媽,你為什麽這麽讨厭京劇,哥哥唱得很好聽,他現在也……”
“住口!”
頌錦氣得眼前發黑,喉嚨口都蔓出血氣:“你學京劇?你知道我跟你爸爸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你居然想去學那種東西!你想跟他們一樣?”
“那不是東西,京劇是我們獨有的文化遺産。”郁頌安忍不住争辯。
不僅為了京劇也為了郁霈,他頭一次鼓起勇氣頂撞頌錦,“哥哥說,那是值得我們付出生命去傳承的藝術。”
“你給我住口!”頌錦氣瘋了,一耳光狠狠甩在郁頌安右頰上,“你別跟我談什麽藝術,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講藝術,我跟你爸爸培養你這麽多年,為了讓你以後的路走的更平順甚至連他的路也一并鋪了,你現在跟我談藝術?那種下賤的藝術?”
郁頌安被打蒙了,腦子裏嗡嗡的。
頌錦眼睛血紅,歇斯底裏地怒斥:“我跟你爸爸為了你的路想盡辦法,如果不是為了你,他有什麽資格。”
郁頌安聽得糊裏糊塗,嗫嗫反問:“媽媽你的意思是,你想讓哥哥轉專業是為了……我?你怕爸爸退休之後幫不了我,用哥哥做我的墊腳石嗎?”
郁頌安眼睛酸澀,淚珠子就要掉下來了,握起拳哭腔濃重地诘問:“可是哥哥也有他自己的人生啊,他有自己的選擇,為什麽要做我的犧牲品啊。”
“他的人生?和男……”頌錦嗓音戛然而止,擰了擰眉冷聲說:“我警告你,你最好把這個念頭給我收回去。”
“那我呢?”郁頌安想起郁霈很久之前跟他說的一句話,讓他想想自己想要什麽,當時他不知道,也不敢想,現在他想明白了。
“我也不想從政,我根本不喜歡和人你來我往,互相博弈,我讨厭那種虛僞客套。”郁頌安憋了很久,說出來覺得如釋重負。
每次逢年過節就有很多人上門送禮,甚至有人會堵在他放學的路上往他的書包裏塞錢,那裏頭的政治利益他不懂,但他真的很煩。
頌錦和郁審之兩人根本沒有愛,他只看到了利益和政治下無法斷絕的牽絆。
每年過年他趴在窗口看着別人放煙花、和爸媽撒嬌要紅包,他都覺得羨慕。
他從來沒有過紅包,也沒撒過嬌,他有時候覺得這兩人不是他的父母,而是嚴苛的班主任,不,班主任都更加和顏悅色。
頌錦對他像是有報複性的照顧,可那種關心根本就是控制和她自以為是的彌補,根本不是愛。
他也不是真的想學戲,他只是覺得好聽,很仰慕哥哥。
頌錦氣得心髒一陣陣抽疼,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花了大心思一點一點教育出來的孩子竟然這麽不争氣,居然這麽自甘堕落。
“你太讓我失望了。”頌錦顫抖着手,“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白眼狼,我白養你了,等你爸爸回來你跟他談。”
郁頌安一凜,寒意頓時席卷。
他怕郁審之。
“你從今天開始就在這兒反思,直到你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出來。”頌錦猛地甩上門,吓得郁頌安哆嗦了下。
門關上,隔斷光線。
郁頌安默默蹲下身撿起壽終正寝的手機,聽見外面杯盤碗碟摔爛的響動,蜷在床邊抱緊膝蓋悶頭掉淚。
郁審之一回到家就看到到處狼藉,不由得蹙起眉:“你發什麽瘋,又跟郁霈吵架了?趕緊收拾了。”
“你到底有沒有解決辦法?到底要拖多久?”
郁審之将公文包往桌上一扔,脫掉外套挂起來,“你急什麽?這是一天能解決的問題?你能不能別總這麽沉不住氣,就算你現在把他關起來又能怎麽樣?總有一天他還得出去,難道你把他掐死?”
“我不急?我再不急你兒子就要被拐走學京劇了!”
“學京劇是什麽意思?你說清楚。”
頌錦指着郁頌安的門:“郁霈不知勾了他多久,現在安安不想學習一門心思想去學京劇。”
“什麽時候的事?”
“早就開始了,恐怕上次的離家出走也是他教唆的!”
“叫安安出來,我親自問他。”郁審之越過一地狼藉到了客廳,皺眉道:“你收拾收拾,把家裏摔得像什麽樣子。”
頌錦憋着股氣把碎片收拾了,陰沉着臉去叫郁頌安。
熱搜已經撤得七七八八,但郁審之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想真正壓下這件事不能靠發瘋,最好斷了郁霈唱京劇的路。
網絡新聞只有三天的時效性,新鮮消息足夠多就不會有人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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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定在晚上八點。
毓祯不知為何多喝了幾杯,拉着郁霈的手就開始訴衷腸:“我恩師死得慘呀,當時我在國外演出都沒趕得及回來,他對我很好,文思師祖雖然嚴苛但對我也很照顧,可惜我才剛有一點點成就他就不在了。”
郁霈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見文思和小似玉,不由得認真起來,毓祯老淚縱橫和他碰杯,“你怎麽不喝啊?”
郁霈看他老小孩似的撒潑,勉為其難喝了一杯,沒想到從這開始一杯接一杯灌得他頭暈眼花。
助理看毓祯醉得不行了,小聲跟郁霈說:“不好意思啊郁老師,毓老平時不這樣的……”
郁霈腦子裏也昏沉,慢吞吞地想,平時也這樣還得了?
助理勉強把毓祯扶走了,郁霈酒量不算差但架不住被灌得多,手機在兜裏震了兩下,他拿出來眯眼看了看。
陸潮:幹嘛呢?
郁霈打了個克制的酒嗝,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喝酒也怕他擔心,便說:在酒店,準備睡了。
陸潮此時正坐在他的房間裏,面對着落地窗外的繁華夜景,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他在房間?那自己現在是跟誰說話?
陸潮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磨着牙想,撒謊的功夫越來越見長了。
欠教育,看來自己不給他點兒厲害瞧瞧他是真以為自己慣他慣得沒底線了?
宴會結束,郁霈和肖聽一起回酒店。
郁霈醉意朦胧腳下發軟,肖聽攙扶着他上樓,“小心點兒。”
“不、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走。”郁霈推開他的手,盈盈醉眼在夜色下亮晶晶的。
陸潮開門的手一頓。
肖聽嗓音溫和柔軟,帶着些縱容的笑意:“你還能走?剛才上樓差點栽電梯裏去,要不是我扶着你現在你就該進醫院了。”
“我有數。”郁霈嗓音含糊,帶着平時沒有的嬌勁兒,活像撒嬌一樣叫肖聽的名字,“回去我們就要組清河班,唱不好我可不要你了啊。”
“行我一定好好唱,你房卡呢?”
郁霈喘了口氣,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幹些什麽,“我自己能行,你走吧。”
“真的能行?不用我送你進去?”
送個瘠薄,陸潮磨着牙想。
“不用。”郁霈打開房門,回頭跟肖聽擺了擺手:“明天見。”
郁霈關上房門摩挲着去找開關,恍惚記得自己早上離開時拉開窗簾了,怎麽現在這麽黑?
他酒意上頭,昏沉地提不起勁兒。
“開關在……啊!”郁霈腰猛地被人摟住,吓得當場叫出聲,拼命掙紮着反抗:“你是誰?放開我!”
身後人不說話,腰間的那只手強硬得像兩道鐵箍死死箍緊他的腰,将他硬生生按在牆上動彈不得。
“你活膩了嗎!”郁霈用盡全力抵抗,語氣冷厲尖銳:“再不松手我會讓你這輩子都用不了它。”
郁霈腦子裏混混沌沌的連思維都變得遲緩,只覺得身後的人呼吸沉重,嚴絲合縫地将他籠罩在懷裏和牆壁之間。
反應力和體能都被酒精麻痹,身後那團滾燙的呼吸落在他脖子上,帶起一陣酥麻而恐怖的戰栗。
郁霈擡手反擊,卻被人輕松握住手腕壓在身後,對方懲罰他似的咬住後脖頸,另一只手則順着他的衣服下擺往裏伸。
“住手!”郁霈拼命掙紮,仰着頭躲避的同時曲起右手肘狠狠向後一撞,當即聽見對方一聲沉重的悶哼。
“你敢碰我,我不會放過你。”郁霈腦子雖然清醒了一些可身體照樣發軟,艱難地咬着舌尖保持清醒。
對方似乎笑了一聲,硬生生握住他兩只手反剪,順着脖子便親下來,齒尖甚至銜咬住血管附近的血肉。
“跟男人喝酒到半夜才回來。”男人嗓音低啞,氣聲帶着壓抑的怒意,“欠操……”
被人侵犯的危機感讓郁霈後背瞬間汗濕,不顧手腕被人死死鉗住,忍着手臂擰斷的危機硬生生轉過身與他正面相抗。
“找死。”郁霈猛地抽出手,渾身殺意地握拳沖着陰影裏的男人砸去。
陸潮驚了一瞬,按着他脖子低聲開口:“是我。”
郁霈似乎沒反應過來,呼吸聲無比沉重,像是帶着玉石俱焚的狠戾。
他用盡全力再次揮了一拳,被人穩穩接住的同時耳朵一熱。
濕熱的唇貼住耳廓帶來強烈的戰栗,溫熱呼吸卷着敏感的耳垂一下下舔舐,“是我,別怕,寶貝兒別怕。”
“陸潮?”郁霈在黑暗中眯了眯眼,勉強能夠看出一丁點熟悉的輪廓。
“你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