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霖霈春夏(二)
第82章 霖霈春夏(二)
郁霈推開化妝間的門讓岑憂先出去, 陪她一路走到比賽廳的上場門。
“去吧。”
岑憂深吸一口氣,點頭上場。
她今天唱《貴妃醉酒》,穿的是師父為他準備的那套量身定做的手工戲服, 妝也是郁霈親手畫的。
岑憂本以為自己會很緊張,但一想到師父就在入場門後面看着自己陪着自己,她就什麽都不怕了。
郁霈靜靜看着她,岑憂天分不算很高但十分刻苦, 又聰慧,短短半年的時間已經有些他的影子了。
楊貴妃的嬌豔幽怨唱的凄凄哀哀, 飲酒時的三個卧魚做的流暢又漂亮, 醉酒之态嬌憨, 身段也柔軟情熾。
這出戲對于她這個年紀來說非常難,從喜到憂到恨再到酒醉的放縱,感情轉折十分濃烈,對身段的要求也極高。
郁霈為她選這出戲, 一則希望她能一舉拿到晉級票,二則也是希望岑憂能徹底找到自信。
今天這出戲唱完, 她才會明白自己比這裏所有人都優秀。
手機在口袋裏震了一下, 郁霈等岑憂唱完才拿出手機,是嚴致玉幫忙找的陳律師。
——您好郁先生,頌女士的律師希望能夠私下和解, 表示一切賠償都可以談,也願意賠禮道歉,您還是堅持走法律程序嗎?
郁霈:不用談了,我不打算和解。
陳律師:好的, 我明白了,今天您有空嗎?有一些程序我們需要去配合, 方便的話我一個小時後過來接您?
郁霈:好,我在清河路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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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期末,陸潮上午只有一節課,上完他回了趟家。
陸承業在樓下收拾桌子,那個價值高昂的手工花瓶碎得拼都拼不起來,陸潮一勾眼角十分稀奇:“您跟我媽吵架了?”
陸承業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回來幹什麽?”
陸潮這話從小到大都快聽起繭子了,“我還是不是你倆親生的了?我回自己家還得問為什麽?”
陸承業将花瓶碎片扔進垃圾桶,抽了張紙寫上“危險物品”貼好,“公司出事了,上次跟政府合作的那個項目因為有違規被緊急叫停,如果事情屬實,那砸進去的資金就血本無歸了。”
陸潮眉尖一蹙,“什麽?”
“你媽在樓上打電話問情況。”陸承業擡眸看他,眼底有着幾分幾不可察的責備與埋怨。
“是因為郁霈?”陸潮心裏一下子就有數了,“郁審之要保頌錦,他知道管不了我和郁霈所以拿嚴氏開刀?逼我媽妥協?”
陸承業沒回答,項目已經在收尾階段,現在出了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沒有證據證明是刻意陷害,除了吃了這個悶虧誰也沒辦法。
“現在卡着項目無法進行,時間一久拖成爛尾,資金沒法回籠很容易産生缺口,銀行的錢還不上別的項目也會受影響,就算最後能挺過來也得大傷元氣。”
陸潮雖然對做生意沒興趣,但從小耳濡目染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郁審之和頌錦不一樣,他明白他們之間真正的矛盾點,做事也更狠。
他在用嚴氏逼嚴致玉,從而讓陸潮在親情與愛情之間做選擇,無論他選擇誰,郁霈最終都會妥協。
即便他不妥協,沒有了陸潮的幫忙他也打不了官司。
這個一石二鳥的計劃,郁審之穩操勝券。
陸承業心疼妻子,在他的世界裏嚴致玉永遠是排第一位的,陸潮比任何人都清楚。
生他的時候嚴致玉疼了七八個小時,陸承業在手術室陪産,生出來看都沒看這兒子一眼,滿心滿眼顧着妻子,月子裏事事親力親為,一等嚴致玉出院他就馬不停蹄去做了結紮手術。
陸潮心裏一沉:“爸,我不會跟郁霈分開,我要他,就算是死我都要他。”
“你考慮過……”
“我知道我自己要什麽,我知道對不起你們也對不起媽和公司,我明白我這樣選擇很自私,但是……”陸潮着急打斷陸承業的話,鎮定又堅決地說:“我愛他。”
陸承業微怔,他和陸潮之間說是父子其實更像君子之交,陸潮從小就聰明,做什麽都有分寸,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操心。
他無論做什麽都有自己的主意,把先斬後奏四個字運用得爐火純青,這還是頭一次在他面前展露感情。
陸承業其實欣賞大于反對,陸潮永遠游刃有餘,雖然耀眼矜貴但也少了幾分浪漫溫柔。
郁霈倒是教會了他怎麽做一個會害怕會委屈會受挫折的普通人。
陸承業沉吟幾秒,“你愛他,那你的媽媽呢?你不愛她?”
陸潮靜默不語。
陸承業也靜靜地看着他,就在他以為陸潮反悔之前,陸潮說:“我可以換專業,也可以退學回來幫……”
“退什麽學。”嚴致玉從樓上下來,眼底還有着沒消散的戾氣,劈頭斥道:“造你的火箭去,怎麽就輪得到你退學了。”
陸潮望向她。
嚴致玉揉了揉酸痛的額頭,坐在沙發上:“一個個踢皮球打太極,氣得我頭疼。”
陸承業站在沙發後給她揉太陽穴,嚴致玉看向陸潮:“你跟郁霈倆人好好追求你們的夢想,公司有我,輪不到你們操心,再說了,我遵紀守法,項目都是按程序走的,我違規?我能怎麽違規,我就不信他還能給我扣個莫須有罪名出來?”
陸潮擰起眉頭,很清楚事情不是那麽簡單。
嚴致玉一擡眼皮就知道陸潮在想什麽,“行了這事兒別告訴你那寶貝,免得他因為自責咽了這口氣還好說,萬一不跟你好了,那我才是賠了兒媳又折兵,官司你們照常打,嚴氏倒不了。”
陸潮深吸了一口氣,嗓音略微有些發顫:“媽,您對郁霈……”
“我活了四十多年了,連這點兒看人的本事都沒有不是白活了?郁霈好不好我能分辨不出來?再說,我兒子喜歡,管他好不好我都得護着。”
陸潮嗓子發緊,沒能說出話。
嚴致玉揚眉:“你不是跟頌錦放狠話,說你有嚴氏磕得起麽?你老娘現在就給你死磕的底氣。”
陸潮将窒悶的氣吐出來,心底有了個念頭,“媽,既然郁審之想釜底抽薪針對嚴氏,那麽……”
嚴致玉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臭小子,有點兒腦子啊,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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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憂毫無懸念的拿到了一張晉級決賽的票,一臉興奮地蹦蹦跳跳到郁霈跟前,完全沒有一點兒青衣的端莊。
郁霈也沒罵她,笑着說:“唱得好,晚上給你慶功,讓師爹付錢。”
岑憂喜滋滋去卸妝了,旁邊的女孩兒拍拍她肩膀湊過來:“小蒹葭你上熱搜啦,快看,拍的好漂亮。”
岑憂探頭一看,是剛才郁霈帶着她上場時被人錄的一段視頻。
郁霈穿着幹淨整潔的白襯衫搭配黑色長褲,身姿修長風流,長發微挽一派清冷,領着的岑憂戲裝華麗濃妝嬌豔,一高一矮,一豔一冷,仿佛有一種時空交錯的倒亂感。
視頻最後一段是郁霈微微俯身為她整理鳳冠,低聲笑着說了什麽,然後目送她進了上場門。
“小蒹葭,你怎麽認識的小玉佩呀?他為什麽肯收你啊?我好羨慕你。”女孩兒看着她的戲服,忍不住又說:“你的戲服也好漂亮,我還是借得舊的呢。”
岑憂回頭看了眼郁霈,很輕地笑了下,“嗯,師父對我很好。”
郁霈将岑憂送回家,岑母和岑父一直在路口等着,東張西望看着每一輛車,等他們一回來立刻迎上來。
岑憂立即跑到媽媽懷裏,“媽媽我拿到晉級票了,師父也說我唱得很好。”
岑母摸摸女兒的臉頰,擡頭看郁霈:“郁先生,讓您操心了,您和陸先生幫了我們很多,我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們。”
“不操心,你們把岑憂教育得很好。”郁霈朝兩人笑了笑,“陸潮幫你們是因為你們值得,不要有心理負擔。”
“您……您和陸先生都是好人。”岑父語氣哽咽,他出意外這幾年看妻子越來越辛苦,甚至動了“死”的念頭,沒想到來了兩個“神仙”,不僅滿足了憂憂的願望還救了他。
“那我就替陸潮接受你們的謝意,你們先回去,晚上去給岑憂慶功。”
陳律師提前半小時到,郁霈和他們道別上了車。
陳律師說:“原告也需要配合調查,這是正常程序,您不要怕,照實說就可以了。”
郁霈:“我明白。”
“你的病例和當時搶救的過程都有證據,司機和襲擊你的人也都願意作證,按照法律規定,非法拘禁和以暴力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會處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郁霈略略沉吟幾秒,沒出聲。
到了派出所,郁霈立馬就被人認出來,一個女警圍着他打量,“你不是上次來撈弟弟的那個……郁、郁霈嗎?”
“嗯。”郁霈略微颔首打了招呼。
“郁霈你跟我來。”
郁霈颔首跟上,身後立即響起很小的議論:“他媽媽非法拘禁?那上次他弟弟離家出走不會也是因為他媽媽吧?”
“他爸爸還是郁書記,這下有好戲看了。”
年輕的警察已經知道了大致的事情經過,但從郁霈口中聽見同性愛人四個字時,還是驚詫地擡起頭,怎麽都想象不出他這麽漂亮的男人居然會喜歡男人。
“你媽媽是因為你喜歡男人才綁架你?你有沒有想過同性戀的感情是不合法的,也無法受婚姻保護。”
郁霈察覺出他的打量與不認同,淡淡道:“我和他的婚姻不合法,但我愛他不違法,不是麽?”
男人心猛地震了一下,不知怎的突然覺得剛才的話很不妥,輕咳了一聲将話題拉回去:“你說把自己的胳膊卸了從囚禁的倉庫裏……”
漫長的問訊結束,郁霈出來時略微朝兩位警察颔首:“辛苦了。”
那警察莫名有種他才是居高臨下的錯覺,和同事對視一眼:“我怎麽覺得他不像是來配合調查,更像是來下凡的?”
“……淨胡扯。”
陳律師在外頭等待,郁霈出來找了半圈第一眼先看到了陸潮,他就坐在椅子上玩手機,眉尖緊蹙生人勿近。
郁霈走過去,在他頭上摸了一把。
“摸你……”陸潮猛地擡頭,高冷兇戾的表情僵了一瞬,無縫換成溫柔笑意:“出來了,累不累?”
“還好。”郁霈回頭看陳律師,用眼神問他自己能不能先走了,得到肯定答案才回頭看陸潮:“你來接我嗎?”
“嗯。”陸潮回完消息把手機往口袋裏一塞,在衆目睽睽之下牽起他的手,“帶你去吃飯,我剛從家裏出來連飯都沒來得及吃。”
“那先別吃了,晚上我想給岑憂慶功。”
兩人邊說邊走,自然而坦蕩,完全沒發覺身後各種各樣的眼神。
出大門時,頌錦正好下車,一看到他就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接着快步走來:“他們問你什麽了?你跟他們都說了什麽?”
十幾天不見,頌錦憔悴了足有二十歲,連發根甚至都開始泛白。
陸潮一伸手将郁霈護在身後,高冷而鋒利地眼神落在頌錦臉上,“他說了什麽你不是很清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