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霖霈春夏(三)

第83章 霖霈春夏(三)

頌錦僵硬地站在原地, 嘴角默默地抽動了幾下,“郁霈,我沒想到你這麽狠, 我養你這麽多年,你能這樣對我。”

陸潮冷笑一聲:“你養他?”

“陸潮。”郁霈按住他肩膀,朝他點點頭示意自己來,接着走到頌錦跟前站定。

他想幫真正的郁霈問她一句話, “您愛過我,照顧過我, 有哪怕一瞬當我是您的兒子嗎?”

頌錦眼皮一跳, “我……”

“您說過, 我不是您的兒子,那麽生我之恩我無需報答,養育之恩也無非是金錢而已,您說個價, 我盡數奉還。”

頌錦看着無比平靜的郁霈忽然覺得很陌生,這個他清正從容, 淡漠疏冷, 與她記憶裏截然不同。

律師适時接話:“郁霈,這件事可大可小,你媽媽就算是一時糊塗, 她願意給你道歉,你何必要把事情做的這麽絕呢?”

郁霈淡淡看向律師,“沒有輪到你說話的時候。”

律師怔然:“你什麽意思?”

郁霈:“我說,我沒問你不需要你來回答, 明白了麽?”

律師一時啞口無言。

“我言盡于此,您好自為之。”郁霈沒再多話轉身離去。

頌錦望着他的背影用力咬了咬牙, 強忍着淚水攥緊拳頭,“那你想怎麽樣?逼死我嗎?”

郁霈腳步微頓,回過頭看她:“沒有人要逼死你,是你自己在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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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們才會滿意?”頌錦嗓音哽咽,來之前律師勸她好好跟郁霈道歉,争取博得原諒撤訴、出具諒解書,那一切都還好商量。

一旦真的開庭審判,那一切都完了。

頌錦寄希望于郁霈能夠看在養育之恩的份兒上,卻沒想到他心冷到這個地步。

“他們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每個人都是這樣,是不是只有逼死我你們才會放過我。”

郁霈很憐憫地笑了聲:“你根本不懂。”

頌錦确實不懂,她甚至于聽不懂郁霈說的不懂到底是什麽意思,“你真的執意要告我,要把我送進牢裏才罷休嗎?”

律師再次接話,語重心長勸道:“你外公年紀大了還有癌症,你忍心讓他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看着自己女兒進牢裏嗎?你忍心讓……”

郁霈莫名地看向他:“坐牢而已,又不是槍決。”

律師:“……???”

陸潮沒忍住笑了聲,他本來憋了滿肚子的戾氣,聽見這句道德綁架簡直要氣笑了。

律師徹底懵了,他沒見過這麽出招的,“可失去人身自由是很痛苦的,她既然知道錯了就應該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口頭忏悔,我怎知是否知錯?”郁霈無比失望地看向律師重重地嘆了口氣,搖頭離去。

律師總覺得那眼神裏寫着:有這樣無能的訟棍,真是世風日下。

“……走吧。”

證據确鑿,頌錦被依法拘留。

律師給郁審之打電話報告,“郁霈态度非常堅決,執意要走法律程序,我想私下和解的可能性為零,還有就是……”

郁審之捏了捏額頭,“別吞吞吐吐,有話就直說,還能有什麽比這個消息更差的。”

律師吸了口氣,低聲說:“我聽見有人議論,說郁霈不是您親生的,頌女士之所以虐待他是因為偏見,如果這件事屬實那事情可能就……”

“這是謠言!”郁審之厲聲打斷,“郁霈就是我和頌錦的兒子!”

律師被吓了一跳,聽着那頭沉重的呼吸聲,壓低聲音說:“庭外和解這條路行不通的話,您看是否……”

“他會想明白的。”郁審之勝券在握,嗓音恢複淡定:“我這裏有郁霈的精神鑒定報告,他有一定程度的躁郁症,你應該明白怎麽證明這一切是誤會,是麽?”

律師敏銳察覺出他的暗示,“當然當然,書記您請放心。”

郁審之挂掉電話,用力搓了把臉重重吐出一口氣。

他的桌上放着他和頌錦以及郁頌安的照片,一家三樓其樂融融,每個看到的人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極其幸福的家庭。

他揉了揉刺痛的額頭,微微閉上眼睛。

那年他還沒退伍,臨時有個任務讓他去配合處理,當時他還年輕又沒什麽城府,被人設計下藥。

他當時以為是從事那種行業的女人便也沒放在心上,至于案子他只是暗地裏放了一環,事後再沒有聯系也沒有人發現任何不妥。

他沒想到的是,一年後他到燕城大學出席一個項目開幕儀式,途中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說他有個孩子,并且人就在校門口。

他覺得可笑至極,當即斥責。

對方精确說出日期地點甚至是他身上某一處特征,他才恍惚記起有這麽個人,也同時發現那女孩兒并不是那個行業的人,而是一個曾經被他幫助過、很仰慕他的學生。

她懷了孕之後怕影響他的事業,不敢也不忍心說出他的身份,繼而被養父母趕了出來,後來養父母實在舍不得便選擇了原諒,但最後還是出了意外雙雙離世。

郁審之根本不記得所謂的恩,他聽得心驚肉跳,低聲問她:“為什麽不打掉?有了孩子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去打掉?你想拿孩子勒索我?我警告你……”

對方笑了下:“見面再說吧。”

“我現在不方便,你先回去等我,一周之內我會見你。”

郁審之心浮氣躁,勉強将她打發了,誰承想一回頭就看到了負責迎接他的女學生,也就是頌錦。

她笑得無害,“我不會說出去的,請您放心,如果需要幫忙的話,我也可以幫您。”

頌錦當時長得非常漂亮,白皙高挑,長發及肩一身白裙,郁審之看向這年輕女孩兒:“你能幫我什麽?”

頌錦挽起耳邊碎發,天真又勇敢地說:“我做你孩子的媽媽,你娶我,我幫你解決并且隐瞞這件事怎麽樣?”

郁審之覺得可笑,沒想到在他還在想辦法怎麽解決她和孩子時,頌錦已經辦到了。

她抱着孩子約他在學校外很遠的咖啡廳二樓見面,一臉單純又無辜地朝他推了一張紙,上面是一張字跡娟秀的遺書。

郁審之讀完,心突然一沉:“她死了?”

“也許吧。”頌錦抱着懷裏的孩子,輕輕笑了下:“她早就生了病,不然也不會來找你養你們的孩子,她說謝謝你以前幫過她,她後悔有這個孩子也後悔認識你,你救了她也毀了她。”

郁審之倏然抓緊紙條,半晌卻說:“那就好。”

死了就好。

“她挺有骨氣的,不要你一分錢也不要你幫忙。”頌錦抱着孩子望向他,語氣清淡得像是一陣風:“這個孩子我會請人幫您照顧,希望您也能實現自己的諾言。”

郁審之當時不知道頌錦為什麽幫忙,并且執意要和自己結婚。

後來才明白她有兩個父親,她急于利用自己的身份擺脫霸淩與輕視。

他和頌錦互相利用,互相牽制。

郁審之看着安安靜靜的手機和電話,打了內線給秘書:“嚴氏現在怎麽樣,嚴致玉有沒有聯系過你?”

“沒有,嚴氏現在風平浪靜,好像還不知道項目暫停的事一樣,要不要我去查查?”

“不用。”

郁審之撐着下颌,他倒是低估了嚴致玉這個女人。

沒想到她這麽有魄力、這麽能沉得住氣,拼着百年基業一朝覆滅也要護着郁霈。

她是不是瘋了?為了一個外人值得嗎?

郁審之無比頭疼,發現無論是嚴致玉還是郁霈,一個比一個難纏,更重要的還有一個瘋起來無法控制的頌錦。

如果不是她,根本不可能鬧到現在這個地步,郁霈也不會這麽決絕。

這幾天他嚴令頌錦任何話都不要說,去配合調查半個字都不要開口,一切交給他來處理。

只要嚴致玉先屈服,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和耗,只要不開庭就不會有問題。

可現在傳出郁霈不是頌錦親生的流言,不管是誰說出來的都不要緊,他知道頌錦保不住了。

現在要做的是斷臂求生讓事情到此為止,而不是引火上身與她沉淪。

“叩叩。”

郁審之收回思緒,嗓音冷淡:“進來。”

李秘書身後跟着兩個男人,看清來人時郁審之下意識站起身。

不等他問,對方便先開了口:“郁書記,有人舉報你收受賄賂,跟我們走一趟吧。”

-

岑憂的慶功宴在落霞集辦,吃完飯陸潮安排車把他們一家送回去,自己則帶着郁霈回學校。

徐骁跟林垚打球還沒回來,郁霈先洗了澡,回來時陸潮還在桌邊玩手機。

“同學,我能站在這兒擦個頭發嗎?”

陸潮手上落了一滴水,擡頭看他穿着被洇濕了一小片的白襯衫,領口微敞露出小片的肌膚,怎麽看怎麽勾人。

“不能,因為……”陸潮一伸手把人拽到腿上,指尖從他襯衫的下擺伸進去,按在肚子上低聲補上下半句:“很欠/操。”

郁霈耳朵一熱,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你見我第一眼不是說對男人沒興趣麽?操/我做什麽?”

他甚少說這種葷話,從他口中說出來不僅不顯得粗鄙,陸潮聽起來反而還有種撒嬌般的勾引意味。

“想讓我當着全校的面兒給你表白?”

郁霈倚靠在床欄上,認真想了想:“好啊,最好再跪下來伺候我穿衣服穿鞋,然後……哎你幹嘛?”

“誰告訴你的?”陸潮起身将他壓在床欄上,一只手挑高他下巴,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腰,“徐骁?”

郁霈不答反笑,一只手擱在陸潮的脖子上,學着他的玩法用指尖蹭了蹭血管處,“我換床單你一臉煩躁說我喘,為什麽?”

陸潮讓他摸得筋骨酥麻,喉嚨發緊,剛想低頭就被那只柔軟的手按住嘴唇。

郁霈微微仰頭,帶着嬌氣的命令:“好好回答問題。”

陸潮舔了舔他的掌心,舌尖蹭得他又濕又癢,郁霈被迫縮回手指,又被他抓住了咬住指尖一一親吻。

手指的觸覺更加靈敏,尤其是在盛夏的宿舍裏,夜風從窗戶吹進來,身後是室友們淩亂的床,他總有一種在衆目睽睽之下偷晴的羞恥感。

“癢。”郁霈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陸潮那麽喜歡親他,恨不得從頭發絲親到腳尖,既情/色又纏綿,像是用呼吸、唾液,将兩人融為一體。

陸潮起初親人的時候沒什麽技巧,但現在好像逐漸掌握了某種“邪術”,每次都能弄得他腰肢酸軟呼吸難耐,像是僅用一張嘴就能侵犯得他無處可逃。

他生性禁欲,本應該很排斥,可偏偏他很喜歡這樣膩歪的親吻,喜歡他用舌尖将他一寸寸占有。

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出來,否則陸潮會更加變本加厲。

“別親了,我還沒有問完。”郁霈及時抽出手,點在他鼻尖上:“再這樣我生氣了啊。”

陸潮知道他不可能生氣,有恃無恐地又啄了一下,“要聽實話?”

郁霈點頭,心說無非就是恐同。

“因為我差點兒被你喘……”陸潮把最後兩個字貼着他的耳朵說出來,帶着笑,“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郁霈張了張口,懵了幾秒,陸潮像一個舉一反三的好學生,自動開始為他解釋。

“你站櫃子邊換衣服,我看着你的腰和那個紅痣也是這樣,還有你舔嘴唇、壓腿、擦頭發,看着我輕喘……”

“?”郁霈簡直要被他氣笑了,“在你眼裏,我幹什麽都是勾引你?我又沒死,不用喘氣嗎?”

陸潮那會兒真是那樣想的,現在回想起來像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普信死直男。

他當時甚至想的是:他為什麽對我舔嘴唇擦頭發,還那麽喘氣?不就是想勾引我?

他為什麽找我擰瓶蓋,為什麽不找別人?他為什麽不故意疏遠別人?還不是欲擒故縱?

“……”

郁霈無語凝噎,“你就是這麽把自己掰彎的?”

陸潮:“……”

郁霈一下沒忍住,被陸潮掐着腰威脅了半天才勉強忍住笑,“好了好了別撓我癢,我不笑了……不笑了……真不笑哎癢……陸潮……”

郁霈讓他弄得腰軟,連連求饒,陸潮掐着他的腰冷冷問:“知錯沒有?”

“嗯?”郁霈忍住笑,捏住他的下巴湊近,無比緩慢地問他, “如果當時我親你一下你是不是彎得更快?”

陸潮試想了一下,“……”

郁霈略微歪了下頭靠近頸窩,伸舌在他頸側舔了一下,接着用柔軟的氣聲在耳廓上一掃:“潮哥,你想不想見識一下什麽才是真的勾引?”

“小魚我回……操?”徐骁笑意僵在臉上,無比熟練地捂住眼:“對不起,我回來的又不是時候,你倆繼續,我跟垚子再出去吃個宵夜。”

陸潮松開手,皮笑肉不笑地掃他一眼:“你回來的正是時候,滾過來。”

徐骁屁颠屁颠跑過來,把新鮮水果上供給郁霈,“小魚,吃這個。”

郁霈不動聲色收好自己所有表情,若無其事地撚起一顆紅豔豔的草莓放進嘴裏,邊吃邊誇:“很甜,謝謝你啊徐骁。”

“客氣啥,咱倆誰跟誰。”徐骁樂完了一扭頭,看到陸潮一臉的欲求不滿,當即警鈴大作,湊過去小聲問:“哥,我打擾你倆了?”

陸潮冷笑掃他一眼,滿眼的:你說呢?

徐骁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步:“爹,有話好商量。”

陸潮沖他踹了一腳,“商量你大爺,以後回來先敲個門,老子魂都讓你吓掉半個。”

郁霈忍不住笑了下,忽然想起剛醒過來的時候,他對誰都不信任,卻不知不覺在這兒紮了根,有了一個很好的愛人,兩個很好的朋友。

徐骁躲過一腳,看陸潮起身下意識問:“你要出去?”

陸潮無語瞥他一眼:“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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