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霖霈春夏(四)
第84章 霖霈春夏(四)
郁霈大半個月沒在學校住, 掀開床簾才發覺已經有人幫他換過新床單和被套,那個圓圓的小竹燈就躺在被子中央,閃着昏黃溫暖的光。
陸潮比他想象中要更細心溫柔。
郁霈笑了笑, 盤腿坐着看陳律師發來的消息,他表示郁審之已經被帶走審查,頌錦這邊只需要等開庭就好。
郁霈回了消息,把手機放在一邊躺下來。
這段時間住院加上事情多, 沾了枕頭困意就襲上來,聽着徐骁和林垚七嘴八舌的嗓音不知不覺陷入沉睡。
翌日醒來, 郁霈放輕腳步下床, 剛進衛生間就被人從後面嚴絲合縫抱住, 他腿一軟險些磕到洗手池上。
陸潮幾乎将他完全攏在懷裏,低頭在後脖頸上蹭,“起這麽早做什麽?”
“練功。”郁霈擠了點牙膏,邊說:“住院這麽久基本功都要荒廢了, 再不練就不能上臺了,到時候拿什麽娶你?”
“我不要聘禮, 随便娶, 倒貼也行。”陸潮掰過他的臉先親了一口,另一只手摩挲半天找到那枚小紅痣。
“別鬧。”郁霈一手握着牙刷,另一只手按在洗手池上, 壓低聲音提醒他:“徐骁他們還在睡覺,你別把他們吵醒了。”
“醒不了,那倆的呼嚕聲吵得我神經衰弱,讓我親一會。”
陸潮把人轉過來, 拿過牙刷往杯子裏一丢的同時抱起他穩穩托住。
郁霈吓了一跳,緊緊抓着他的胳膊駭然提醒:“陸潮, 你別亂來啊,這兒是宿舍。”
“我知道,就親兩口不幹別的。”陸潮抱起他抵在門上,肆無忌憚地在狹小的空間內最大限度地占他便宜。
郁霈雙手插在陸潮堅硬而濃密的黑發中,啞着嗓子警告他:“我今天要去上課,你注意點別給我又留下痕跡,上次在醫院你媽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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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我有分寸。”陸潮用鼻尖蹭着他的鎖骨,低下頭隔着衣服咬了一口,“我媽怎麽了?嫌我的嫁妝給少了?”
“誰要你嫁妝了。”郁霈後背抵門無法動彈,由着他親了一會發現這人沒完沒了甚至還越來越放肆,甚至開始隔着衣服銜住一處,輕輕一咬。
“陸潮,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咬……咬這兒!”郁霈仰起頭,喘着氣低聲罵他,“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寶貝兒聲音真好聽,再罵一句。”陸潮将他放下來,看他眼尾緋紅,故意逗他:“郁大先生,不如我們……”
郁霈聽他胡扯久了,幾乎秒懂了他要說什麽,下意識捂住他的嘴:“閉嘴,出去,立刻。”
“出去什麽出去,我洗臉呢別鬧啊,一大早就撒嬌。”陸潮表情一換,裝出一派大尾巴狼的優雅姿态。
郁霈再次被他的變臉驚了一瞬,“我什麽時候撒嬌了?”
“不是撒嬌那是什麽,好好好,再親一口行了吧?”陸潮自森*晚*整*理說自話,攬過郁霈猝不及防親了一口。
郁霈徹底服氣,生無可戀地想:上輩子他搞不好造過孽,所以這輩子才要來跟陸潮談戀愛。
陸潮吃飽喝足,一派淡然地跟郁霈擠同一個洗手池。
郁霈忍無可忍,“陸潮你怎麽那麽煩人!”
“煩人?只有說我迷人的沒人說我煩人的。”陸潮捏住郁霈下颌左右轉兩下,“你是不是近視了?來,重看。”
郁霈撥開他的手,“你那叫氣人。”
“不對,這叫喜人,你喜不喜歡?”陸潮拿過毛巾,仔仔細細給郁霈擦拭被他親過的地方,邊問:“郁蘭桡,你喜不喜歡我?”
郁霈撥開他手,本想說不喜歡,但話到舌尖忽然停住,改成了: “我喜歡你,只喜歡你。”
陸潮指尖一頓,郁霈頓時感覺不妙,立即握住他的手冷聲警告:“停!你敢再親我一下未來一周你都別想再親。”
陸潮:“哦。”
郁霈洗個臉花了平時三倍的時間,換了衣服也沒等陸潮直接去了食堂,和陳津一起吃完早餐就去了教室。
郁霈只有半天課,他身體還沒好透也不敢貿然練功,就在練功房陪陳津。
林讓君打了電話來,郁霈遲疑兩秒按下接聽,他大概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欲言又止半天,才問了句:“你還好嗎?”
郁霈說:“還好,多謝您關心。”
“我知道……她性子偏激又要強,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不奇怪也是我沒有教育好,我代她向你道歉,你……別太恨她。”
郁霈說:“您放心,我不恨她。”
林讓君不知該說些什麽,無論如何頌錦都是他親手養大的女兒,雖然她忘恩負義,但這樣的過程和結果他難辭其咎。
“謝謝。”
郁霈遲疑半秒:“您不給她求情麽?”
“如果我求情你會答應嗎?”林讓君覺得自己開口郁霈可能真的會答應,但随即他就笑了:“你答應我也不能求啊,你不是我養大的那個小魚兒,就算是,我也沒有立場要求原諒一個傷害你的人,就像我沒有資格要求她去原諒過去的霸淩,一樣的。”
郁霈:“您比我想象得要更通透。”
“也許是人之将死吧,何況你已經答應了我的一件事了,人要知足,不能什麽都想要,你說是麽?”
郁霈:“您會長命百歲。”
“不奢求那麽多了,能再過個三五年就好。”林讓君嘆了很長的一口氣,語速低緩地說:“我來這個電話想告訴你的是,不要有壓力也別覺得虧欠誰。”
郁霈看着窗外郁郁蔥蔥的植物,以及遠處飄揚的紅旗,沉默良久回了個“好”。
某種意義上來說,郁霈低估了這個時代的審查力度和速度,更沒想到頌錦的綁架無關痛癢,真正決定案件重要性的反而是他的身世。
整件事情就像一個巨大的多米諾骨牌,一環扣一環,從郁審之當年與人非婚生子到私自放水,再到這些年私底下的受賄,根本經不起查。
郁蘭桡不是郁霈,對這種結果他沒覺得痛快也沒覺得傷感。
郁審之大概是覺得無力回天,從來沒有要求過見郁霈,反倒是頌錦申請過幾次。
期末考前,每個學生都開啓了臨時抱佛腳模式,只有某些學霸還能泰然自若地逗人玩兒。
陸潮撐着下巴看郁霈,伸手捏了一顆草莓遞給他,郁霈正在複習沒空出手,偏頭咬住草莓吃了。
“好吃嗎?”
“嗯。”
“我也想嘗嘗。”
“你嘗。”
陸潮撚着指尖,看着他單薄的眼皮和被草莓汁水染紅的唇,心念一動,擡手在他唇上蹭了蹭。
郁霈沒躲,反而微微偏頭讓他更方便擦拭,等過了幾秒才開始疑惑,“你擦完了沒有?”
“我沒有要給你擦嘴唇,我是想嘗嘗草莓是什麽味道。”陸潮說着,一伸手将郁霈壓在了書桌上,長驅直入肆意品嘗。
下一秒,他就被郁霈推開調轉身位按在了桌上,那雙潋滟雙眸隐含煩躁,拿起一顆草莓十分粗魯地塞進他嘴裏。
“喜歡嘗是吧,吃個夠。”郁霈收回手理理領子,坐下來繼續複習,隔了幾秒眉角青筋就是一跳,“陸潮,你別弄我。”
“別動,你手拿開,我的書!”
“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啊。”
陸潮收回手,撐着下巴看他:“真要生氣?”
郁霈無奈:“你再鬧我就要生氣了。”
陸潮看他這個表情和語氣,很想告訴他這樣說話真的沒有威懾力,而且你再這麽縱容我我可能真的要忍不了了。
“好了不鬧了,你哪兒不會?我教你。”陸潮将書還給他,随手翻過一頁,“一對一家教,保證可靠。”
郁霈擡眼瞥見桌上的航天模型,多少也知道他們專業比自己可難太多了,奇怪道:“你不用複習?”
“寶貝兒,瞧不起你老公智商呢?我還需要複習?我看你是不知道我什麽水平,來仔細聽着啊。”
陸潮坐直身子,摸起手機就開始給他看自己從小到大獲的獎,一臉都寫着今天我不讓你崇拜死我就不叫陸潮。
郁霈:“……好了,你當我沒說。”
“不行,必須看,這都是你老公的成就懂嗎?”陸潮一把把人撈進懷裏,仔仔細細講:“這是我高三拿的獎,世界級獎項懂不?還有這個,這個……”
郁霈知道他優秀,但聽他數過來還是不免驚愕,陸潮比他想象中還要優秀,但卻一點兒也不跋扈。
“認沒認真聽啊?別走神。”陸潮換下一頁,勾着眉梢顯擺:“這是我大一的論文,拿……”
“陸潮。”郁霈拿過手機放在桌上,拍拍他的臉誠懇道:“我知道你優秀了,你平洲之光智商頂尖,別顯擺了。”
陸潮抽回手機上鎖的一瞬間郁霈看到一張圖,“等會,你再解個鎖。”
“怎麽?想查我手機?這是我隐私懂麽?”陸潮說着,解了鎖拿過他的手,三下五除二将他的指紋輸入進去。
郁霈無可奈何地看着他,打開剛才的界面看到一個穿着軍裝,陌生又眼熟的臉,“這個人是誰?”
陸潮低頭看了眼,“我們家老爺子。”
??
郁霈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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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結束,陸潮去國外看航天展,郁霈一個人在清河班樂得清靜。
頌錦執意要見他,郁霈抽時間過去了一趟。
她比之前顯得更老,蠟黃的臉完全看不出以往的優雅與高高在上,只剩歇斯底裏後的絕望。
“你還來做什麽?看着我有多慘嗎?”頌錦平靜地問,看向郁霈的眼神卻又一瞬間染了火苗,“你滿意了?你看我現在變成階下囚你滿意了?”
郁霈:“如果你見我只是想說這個,恕我不奉陪。”
頌錦見他起身,急切道:“我知道錯了,我對不起你我傷害了你,可我真的不能在這兒坐牢,我還有安安,他是無辜的,沒有我照顧他不行的,他才十四歲。”
郁霈一頓,再次坐下來隔着玻璃看頌錦,“你用他的名義綁架我的時候考慮過他是無辜的嗎?你做這些事的時候想過你還要照顧他麽?”
頌錦雙眼赤紅,哆嗦着嘴唇拼命搖頭:“我只是一時糊塗,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好不好?我養你這麽多年,如果不是我留下你,你爸爸根本不會管你,你看在外公的面子上原諒我,原諒我。”
郁霈只覺得她既可憐又可笑,“你在這之前想過他們嗎?你不是知道錯了,你只是不想坐牢而已。”
頌錦如遭雷擊,絕望地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捂着臉痛哭失聲。
郁霈出了大門,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郁頌安,他比去年見過的那次瘦了很多,白淨的臉上全是淚痕。
他張了張口,小聲喊了句:“哥哥。”
郁霈頓了頓,走到他面前:“來見你媽媽?”
“嗯。”郁頌安很輕地點了下頭,用力地吸了口氣勉強端出一點放松的笑,但幾乎是同時,豆大的淚珠就從眼睛裏滾出來。
他到底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孩兒,沒有那麽強大的承受能力。
“哥哥,媽媽和爸爸都……”郁頌安說不下去了,嗚咽着小聲哭,細瘦的手臂不停地抹着眼淚,看起來無助極了。
“郁頌安,別哭。”
“我、我忍住……”郁頌安完全止不住眼淚,越想憋住越是失控,甚至開始打哭嗝,“對不起,我……”
郁霈厲聲:“別哭了!”
郁頌安下意識打了個嗝,呆呆看着眼前這個冷厲的哥哥,抿着嘴唇無聲落淚,然後慢慢低下頭。
“擦幹淨你的臉。”郁霈丢給他一張手帕,看他擦完臉才說:“你爸爸媽媽進了監獄是因為罪有應得,你在哭什麽?”
郁頌安怕他生氣掉頭就走,連忙解釋:“我知道,我知道爸爸媽媽做錯事了,可是我……我還是……以後就只有我一個人了,哥哥,你會不會也不要我?”
郁霈本想和他說自己不是他哥哥,但話到嘴邊卻沒說出口,“你媽媽只在裏面住兩年,出來她還是你媽媽,而且你還有家人,你有兩個外公在平洲療養院。”
郁頌安對外公不像以前那樣好奇,只剩茫然與無措,攥着手帕焦急地看他,“那你呢?你不要我了嗎?我知道爸爸媽媽對不起你,他們對你不好,可是我……”
“你要學會靠自己活下去。”郁霈低頭看着他,“我不是你的救星,沒有人可以永遠陪你保護你,你想選擇自己的人生就要自己站起來,走下去。”
郁頌安動了動嘴唇,又要哭了。
郁霈知道他這麽說對一個剛經歷家庭變故的人來說很殘忍,但如果他養了郁頌安只會讓他從聽從父母變成依賴他。
“如果你需要幫忙可以找我。”
郁頌安看着郁霈離開的背影,攥緊了手帕又掉下眼淚,用力擦幹仰起頭将剩下的淚水逼回去。
哥哥說得對,他不能永遠依靠別人,他要靠自己的能力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