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東嶺八族, 林姓、黃姓、陳姓、鄭姓、詹姓、邱姓、何姓、胡姓八姓,乃前朝末年最先衣冠南渡的八大族,軍政商文均有涉及, 東嶺本是流放之地, 八族南遷後才陸續發展起來。

稱八族為開土之臣不為過, 所以朝廷官員在東嶺無法像其他地方一樣一言堂, 反而對他們較為敬重。

“喬大人,我們沒猜錯王爺的意思吧?”

喬應選斷定:“想想蘇文祚,王爺定是在考驗咱們。”

“可我回頭一想,咱送的都是些花啊畫啊的,沒個寶啊玉啊這些珍貴品, 是不是忒寒酸了些, 若是王爺覺得咱東嶺人不知禮數,責怪可怎麽好。”

除了陳家, 今日參宴的全是八族話事人,林家的說完,詹家表示:“況且八族從未做過貪墨賣國一事,心虛做什麽?”

其他人心思各異,認真一想還真是, 身正不怕影子斜,瑞安王拔出朝廷毒瘤,他們又不是。

“話不能這麽說,王爺昨日巡查粥棚,你說他會見着什麽, 滿地荒蕪, 百姓食不果腹,”喬應選又指了指自己, “你們說這種情況下我們錦衣玉食合适嗎?”

有道理。

此災他們捐了不少錢,東嶺三年饑荒存糧少,外加鄰省偷工減料,給的糧不多,到了後期,全靠他們出錢從外頭收糧運進來,才吊着一口氣。

他們是捐了,王爺不知道啊。

滿身光鮮亮麗赴會,若是王爺認定他們窮奢極侈,對百姓饑寒凄苦袖手旁觀,又會怪罪。

喬大人說的不錯,裝窮一勞永逸。

所以,等魏游賞他們帶來的花和畫,一語帶過陳富送的翡翠玉石時,他們心中無不在嘲笑陳富那傻子不聽勸,等着被查吧。

“本王無意中得一方子,名叫香皂,幸得陳家助力在錢塘開店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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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七家知道,陳富那小子一下船就帶着他老爹挨個登門拜訪,炫耀得眼都差點被閃瞎,偏生陳胖子吊他們胃口,給說不給看,心窩子撓癢癢,恨的他們直咬牙。

下人呈上香皂和水盆,林家老爺一個急性子撸起袖子,二話不說抓起香皂嗅了兩下,塗抹在手上搓泡打轉,再用水沖洗,效果立顯。

“嘿,好東西啊,老夫出門前沾上的墨水被洗得幹幹淨淨。”

他又聞了一手香,起身道賀:“恭喜王爺!”

馬屁精。

好歹見過不少大場面,大家族的人誰不端着點,香皂固然神奇,在王爺面前也不能失了大家風範,就老林一個猴急的,搶盡風頭。

林家老爺性子急人可半點沒糊塗,反而精明的很,頂着一群幽怨的目光老神在在,面上依舊笑呵呵。

明着刷存在又不犯法。

不管是酸自己遲一步還是什麽,老林都開口了他們不能再沉默下去,紛紛起身行禮:“恭喜王爺!”

一片恭喜中,魏游長嘆一聲。

“香皂是好香皂,可是啊……”他又一聲長嘆,不說了。

話戛然而止,擺明讓人順着往下問,幾個老頭面面相觑,最後一致看向第一個發聲的林家老爺,意思明确。

便宜讓你占了,活你來。

林家老爺硬着頭皮:“王爺因何嘆氣?”

“哎,”魏游一聲長嘆把底下幾個赴會的人吓得夠嗆,然後說,“建州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喬知府治理有方,東嶺八族亦是大善之家,與民為善。”

“奈何天災無眼。”

官吏和八族不知道為何跟着魏游一起嘆氣,回想王爺說的話,他們所做善舉被王爺知曉認可,心生感動,又不明白王爺到底想要表達什麽。

“臺風山洪不斷,百姓流離失所。朝廷命本王押送八萬赈災糧款的事想必你們也知道,然八萬赈災銀兩所購的糧不足以支撐兩月,雪上加霜的是東嶺即将入冬,顆粒無收下東嶺百姓怕是難過了。”

魏游眯着眼頓了一下,大夥的心跟着揪起來,“本王尋思着辦廠子以工代赈,可王府兩萬私銀早已于錢塘購置糧草,沒有閑錢了。”

至此,他們終于聽出些門道來。

瑞安王是想讓他們索要銀兩?

不是說瑞安王是個清廉愛民的好王爺嗎?怎麽向他們要錢來了。

官吏和七族的臉色一個個都不好看,難得一個為民除害的王爺讓他們心生好感,聽到這,好感全然已無,甚至新生鄙夷。

看來,京城這位貪財好色的傳聞不是空穴來風。

特別是林家老爺,臉都綠了,之前的馬屁拍的他自己都惡心,再次開口時熱情降到谷底:“王爺是想讓我們籌資辦肥皂廠,發工錢?可八族為救東嶺百姓已入不敷出,恐怕……”

魏游不在意他的推脫,甚至慢吞吞喝了一杯茶潤口:“肥皂廠的事已經交給陳富了。”

林老爺一愣。

不是要錢?

“來人,給各位大人送上企劃案。”

何為企劃案?

大家雲裏霧裏,直到拿到了三頁薄薄的紙,細細看來,可這一看,除了最開始的修建水利還能理解,其他就更不知所雲了。

水泥路,玻璃和蚝油?

說實話,字分開一個個都認識,合在一起愣是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翻看一萬遍都不解其意。

“今日邀你們來,一是說水利一事,要想治理水患須得興修水利,适逢冬季水位下降,災民多,正是時候。但北邊告急無法給予東嶺更多銀兩,修水利的銀兩恐怕還是得東嶺商賈發發善心,捐點銀,也不是白捐,所有參與族群可免除三年賦稅和勞役。”

預算十萬銀兩以上,他們八族主脈和支脈三年上交的稅銀都沒這麽多,但勞役……北邊戰況激烈,無人想把子女送往邊境,可以說等同花錢買命了。

八族交頭接耳讨論一番,資歷最老的黃家老爺與他對接:“王爺,興修水利乃是個無底洞……光憑八族之力恐怕難以支撐。”

有讨還的餘地,魏游繼續游說:“興修水利的銀兩無需一次給清,可按月給。況且此乃造福一方的事,東嶺所有商賈官員皆可加入,只不過本王信任你們,先行告知你等。”

按月給?

這倒是新鮮的法子,能讓他們喘口氣。

八族在東嶺影響力大,他們同意等于其他商賈同意,黃老爺暗嘆,眼前的瑞安王酷似傳聞中的霸道,但又知道分寸,把度掌握在他們接受與拒絕的分界線。

難以抉擇。

魏游看出來了:“你們可回去好好商量。”

“多謝王爺,”黃老爺坐下,林老爺又起了興趣,“王爺,紙上描繪玻璃晶瑩剔透說的可是琉璃一物?”

“與之相似。”

“琉璃一物我大荊未曾有人制取過,呈給陛下的均是從西域換得,若真能做出玻璃來,那我大建州将聞名于大荊。”

林老爺說到激動處,唾沫星子四處飛濺,他的臉像喝了酒通紅無比,腦海裏暢想着輝煌的未來。

一聲突兀的咳嗽打斷所思,他收神整衣,正色道:“王爺可制成實物了?”

“還未。”

“那水泥路和蚝油?”

“也未。”

林老爺熱切的心涼了一半,他極力在王爺面前表現不就是想摻一腳,像陳富那滑頭小子一樣撿寶整個便宜,一聽魏游的話,哪還有什麽期待可言。

要是一直做不出來,投入的錢能去哪裏?還不是入了王爺的口袋。

說到底,還是騙錢。

手段真高明,先用香皂麻痹他們的神經,再用新鮮玩意兒吸引他們的興趣,要是哪個愣頭青頭腦發熱,答應了去,那才是血本無歸。

幸好他醒悟得早。

大堂內鴉雀無聲,制香皂時就被打過一次臉的陳富突然站起,躬身道:“王爺,小人願意參與!”

林老爺不吭一聲,看了他一眼。

這馬屁拍的比他還厲害。

魏游點點頭示意他在紙張上簽字畫押,至于其他人:“同水利的事一起,本王給你們幾天時間考慮,過期不候。”

他設三個廠以工代赈有其考量,有句古話,要致富先修路,水泥路是必備的;玻璃利潤高,成本低,建州臨近海邊容易找着石英砂,适合賺大錢;蚝油同樣是為建州量身定制,建州海運發達,下屬縣村靠海捕魚的人多,生蚝易獲取,成本低,容易發展成地方特色。

沒錢的時候,怎麽省錢怎麽來。

話說完了,魏游不留他們,只把官員叫去書房讨論興修水利的事,八族八人相伴離開。

大夥心思各異,頭腦風暴許久只剩下三個字——

賭不賭?

“所以,我們沒送金銀珠寶,是猜錯了吧?”一人想起一件事。

陳富聽了理由驚了:“你們只送了這些?”

“有何不妥?”

“三月海船相處,我就沒見瑞安王養過花花草草,喜愛哪個名家畫作。在錢塘幾日,我聽見王爺讓劉和德把除漂亮珠寶外的其餘物都賣了換錢。”

他想不通,七族哪得來的消息認為瑞安王不喜金銀珠寶的?

七族一聽,心裏涼了,喬知府和他們一樣居然猜錯了!

不過很快,他們有了一致的發洩對象——陳富。

好你個陳富!

八族裏面出了一個叛徒!偷偷占便宜,沒提醒他們一句,讨打。

魏游踏出書房時天色漸黑,他讓劉和德送別建州幾位官員,獨自回房洗漱後用餐。

靠近寝殿,卻發現寝殿門窗緊閉,外頭丫鬟太監追着一團黃色的影子滿院子跑。

走近一看,是只貓。

古代養貓者少,他穿越至今三個月也只見過這麽一只:“是要抓來養嗎?”

他逮着雲哥兒問,雲哥兒滿頭大汗,停下來時氣喘籲籲,看樣子追了有段時間了:“禀王爺,是要把貓趕走,王君害怕。”

魏游眉梢微挑。

轉頭看向東竄西跳的小東西,貓約三個月大,被追時隐隐發出小奶音,小小一只很是可愛,是最讨喜的樣子。

天不怕地不怕的江盛怕貓?

萬物皆有靈,知道魏游不會傷害它,小貓竄到魏游腳邊用爪子把拉他的褲腳,還用毛茸茸的小腦袋在他腿上蹭了蹭讨好,見魏游低頭看它,睜着一雙滾圓的眼睛,沖他奶奶地叫喚一聲。

和軟綿綿的江盛很像。

門外沒了響動,躲在門後的江盛悄悄打開門隙往外看,魏游的臉一眼跳入,他當貓已經被制服,拉開門欣喜地跑出去。

沒跑兩步,腳步猛的剎住。

再低頭一看,一只兇猛的張牙舞爪的貓叫嚣着撲向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魏游!!!貓!!!救命!!!”

聲音因害怕破的細碎,魏游剛定神,發現身上挂了個物件,嬌軟無骨,鼻尖蹭到淡淡的皂香。

“快、快把它趕走……”

少年害怕極了,連尾音都帶着一絲顫,他說話時臉埋在他的頸部,頭都不敢擡一下。

溫熱的鼻息噴在頸後,酥酥癢癢,像是有人拿毛絨輕輕刷過,癢得魏游心跳漏了一拍。

還真怕貓。

顫抖的身體微微下滑,魏游單手托了一把,防止他掉下去。然而不知碰到了哪裏,江盛的身體明顯地抖了一下,連腿也松了幾分力,身體的重森*晚*整*理量全靠魏游支撐着才沒掉到地上。

“喵嗚~”

有大魚!

褲腳被鋒利的爪子攥緊,一只不太重的貓想順着他的褲腿往上爬,魏游小腿微動,小貓輕輕下滑,趴在靴子上。

搖頭晃腦又翻了個身,契而不舍往上爬。

“喵嗚~”

咬大魚!

每次小貓叫喚,江盛都會圈緊抱他脖子的手,耳邊時不時傳來輕微的倒吸聲。

“魏游……”

聲音又軟又可憐。

繃直的脊背一直沒軟下來,魏游正面抱着他看不清神情,只聽得見少年無意識地叫着他,試圖尋求幫助,他圈着人的腰,想那雙明亮的眸子此時定是無比通紅,十分好看。

魏游感覺自己有點變态,喜歡看江盛哭的樣子,殷紅着眼框,濕漉漉的眼睛,容易讓人心軟。他喜歡,但不至于把喜好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許是餓了,給它一些小魚放它走吧。”

王爺不發話沒人敢亂動,魏游出聲後,雲哥兒才敢上前抱走小貓。

小貓沒碰到江盛不甘心,靈活的爪子在空中飛舞,差點抓傷人,直到出了院子許多,才聽不到奶兇的貓叫。

江盛沉浸在貓的害怕中無法自拔,魏游無奈地把他抱緊屋,江盛個頭到他下巴,在哥兒中不算矮,但身體卻沒多少肉,抱着不吃力。

“貓走了,要下來嗎?”魏游拉了一把椅子落座,等着下人布菜。

沒有回應。

真被吓壞了。

魏游騰出一只手輕輕地揉他後腦勺,有一下沒一下,好半晌懷裏的人才漸漸放松。

柔順的頭發貼着他的側脖子,像是小貓樣輕輕蹭了蹭腦袋,魏游心角一塌,第一次知道自己吃軟不吃硬。

菜已經擺上,他們的姿勢吃不了飯,魏游想讓他坐到一旁,然而江盛的手臂緊緊地禁锢着他的脖子,死活拉不開。

相反,一察覺到他的舉動,江盛頭埋得更深,溫熱柔軟的唇瓣因為心慌不經意間擦過脖頸。

很癢。

魏游下意識收緊放置在江盛腰部的手,聲音發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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