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眷顧

眷顧

他神色溫柔,繼續說道:“你肯定會想,我怎麽不聯系你?那時候心高氣傲,就倔着,後來确實因為一點事出國了一段時間,大二重新入學之後想找你,就從李博文那裏聽說你談戀愛了,房子都買了,我就徹底歇了心思。我也以為時間長了就好了……”

我擡頭看天:“李博文亂說,沒談。”

方予懷抿了抿唇:“我看了照片,你大二的時候發的。”

“哪來的……”我猶疑地頓住,電光火石之間突然想起大二那年,我哥剛在市裏貸款買了房子,還請我過去參觀過。

我當時确實發了朋友圈,想來也可能被誤會成和男友買房同居了……而我現在還有印象,也是因為林漆那天急診做了個小手術,我趕去陪床。

我往後縮了縮,退到陰影裏,腳尖離光影一線之距,“那是我哥哥的房子。”

方予懷眸光一滞:“哪個哥哥?”

豔陽高照,我蹭着雪王門簾底下散出來的一點冷氣,竟然感覺方予懷身邊氣壓更低。

“……七大姑八大姨的那種哥哥。”

“哈哈哈哈哈,”他眸色一松,懊惱地咬了咬唇,“那時候好蠢……現在也很蠢,我以為我真情告白的時候應該會是在一個浪漫到你挪不動腳的地方,然後你看見英俊帥氣的我都不好意思拒絕,結果現在卻灰頭土臉的跟你說這些……”

我打斷了他:“方予懷,我爸媽在家,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你……”他瞳孔驟縮,一臉的不敢置信。

我發誓,他這副表情,配上“震驚我八百年”的文案都一點也不突兀。

我站起身來,笑得不可自抑。

“阿回。”方予懷也站起來,看着我有些無措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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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我絕對想不到,那時候的籃球少年,有一天會因為要去見我的父母而手足無措。

我把空杯子扔進垃圾桶,就要領着方予懷回家。誰知這家夥莫名的就有了偶像包袱,堅持要回旅館換身衣服。

我順從地跟着他去了旅館,但沒有跟着他上樓,我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望着天發呆。

事情的發展多少有些脫離出我的掌控,“先見家長再談戀愛”,這個程序是不是不太對?我好笑地想,要是現在說後悔,不知道方予懷會怎麽做。

“喲,許回,你囊個在這呢?”精力旺盛的李大爺站在路邊,一臉揶揄地看着我。

我也實在是沒想到,太陽這麽大,還能碰到他出來瞎晃悠。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背後的旅館,恍然大悟的樣子,“你這個朋友,要見家長了嗎?”

我坐在臺階上,笑眯眯地沖李大爺道:“小陽哥是不是回來咯?過兩天我上你家去拜訪下安?”

李大爺一聽這話,臉色一變,打了個馬虎眼就忙不疊走了,李大爺的八卦和眼高于頂是出了名的,他的大孫子剛從美國留學回來,海歸嘛,一老一小都生怕誰去巴結了。

李大爺剛走,方予懷就下來了。

他換了一身淺色的西裝,但不是那種修身又昂貴的款式,而是一種簡約又随和的風格,卻仍舊是盤靓條順的。

“啧,果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人靠衣裝。”我咂舌道。

方予懷咪着眼,從喉嚨深處溢出一聲低笑:“是不是還可以?”

我忽略他的問題,打了一個哈欠,“你的袋子裏裝的什麽?”

方予懷提起袋子沖我晃了晃:“一點小禮物。”

我其實很好奇他拿了什麽東西,但我就是不問。

方予懷不知道什麽時候帶了把傘,他撐着那把遮陽傘,和我一起往回家。

真的很奇妙,就像是穿越了很多年的時空,我和他在傘下相逢。

我在家庭群發了條消息說帶了個朋友回來,可等我打開門,客廳裏仍然是一個人都沒有。

也是,兩點過了,我爸媽應該在睡午覺。

我領着方予懷剛進門,才在客廳裏坐下,爸媽的房間就有了動靜。我爸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走出來,和方予懷看了個對眼。

這也是我實屬沒有料到的。

十分鐘後。

場面一度還是很尴尬,我爸正經地換了一身短袖和長褲,和方予懷面對面坐着。

我媽一個眼神,半推半拉地把我扯到了廚房。

“這小夥子誰呀?你什麽時候談戀愛?”我媽握住我的手暗暗用力。

我啃了一口蘋果,含糊道:“就是這幾個月談的,唔,就是我一高中同學……”

我媽一怔:“高中同學……是那時候那個男孩子嗎?”

高中剛畢業那段時間,我曾有過幾個月狠狠地減肥運動的階段,那時候還是猛瘦了20多斤的。

我爸媽都被我這股狠勁給吓到,旁敲側擊地問過我好幾回,我只是含糊地說過是失戀了,沒想到他們還有印象。

“這怎麽回事兒,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有聯系?”我媽一臉驚訝。

不怪我媽,連我自己也很驚訝。

我的眼神不時掃向客廳,零星地聽見方予懷和我爸的對話。

我媽見我魂不守舍,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我的頭,“放心吧,要是這孩子還不錯,你爸是不會為難他。”

“倒是你這孩子,這人說領回來就領回來,也不挑個好時候,大中午的都在睡覺。不提前幾天打個招呼,你爸這麽好面子一個人。”

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端了盤水果,就走回了客廳。

這兩人不知道聊了什麽,我爸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你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來就來吧,還買這酒,真是破費。”

方予懷恭敬地把酒遞了過去,我一看,酒可不便宜。

“伯父說笑了,一點兒也不破費,我爸也愛喝,我家裏常備着,不過是順手帶來。”

我爸高興得一拍腿,就要把方予懷留下來吃飯,方予懷推辭不過,就應承下來。

我爸讓我把他帶到唯一的空着的房間去休息會兒,我領他進了房間關上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竟然随身揣着兩瓶好酒?”我問道。

方予懷站在窗前,歪了歪頭:“只是猜測而已,家裏也剛好有,就順手帶了,想着萬一能碰見。”

他就那樣靜靜地看着我,可是我的心跳如擂鼓,于是我摔門而出。

晚上吃飯,我媽做了一桌子好菜,我回來這麽多天,都沒見過桌子這麽滿當過。

我爸和方予懷你來我往,生生的喝完了快一瓶白酒,我爸已經醉的在說胡話,我媽只得把他扶回房間。

再看方予懷,除了臉紅了一點,好像也沒有什麽差別,所以這家夥酒量到底怎麽樣。

“方予懷?”我在他面前揮了兩下,他猛地握住了我的手。

“別鬧。”聲音低啞,卻一點一點刮着我的心尖。

我抽回手,站起來收拾碗筷,我爸媽也在房間裏靜悄悄的。

方予懷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

我無奈地擺了擺手,“你能不能坐好?不然我洗碗很不方便。”

方予懷紅着一張臉,搖了搖頭:“我來洗。”

“你是不是醉了呀?”我伸出手捏了捏他臉頰上的軟肉。

方式不理我,徑直地繞開,“沒有醉。”

他戴上圍裙,還乖巧地湊過來,讓我幫他系上。

等我幫他系好,他就開始老實地開始洗碗,動作輕緩,洗得挺幹淨。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臉狐疑,我總感覺他是不是喝醉了,可他有條理的樣子又不太像。

剛洗完碗,方予懷走回了那間客房。我跟在他身後,見他一進房就坐在床邊,不動了。

我若有所思,走過去開口道:“衣服我來洗吧?”

方予懷拽着我的手:“我洗。”

“桌子我來擦。”

“我擦。”

“那地板……”

“我。”

我實在沒忍住樂出了聲,萬萬沒有想到,醉酒後的方予懷竟然有幹家務活的癖好,實在是很讨人喜歡。

“阿回,阿回,‘小陽哥’是誰啊……”方予懷嘟囔着。

我一怔,下午回怼李大爺的話,沒想到他聽到了,還記到現在。

我笑着說:“沒誰,不是很重要的人。”

話說完,終于,方予懷好像才累了,側身躺在了床邊上。

我看着他半睜半眯的雙眼,蹲在了他的身前,“喂,我爸媽可沒說要留你住宿,你可別裝睡。”

他沒有作聲,我蹲着看了他好一會兒。

粗粗的眉毛,彎彎的眼睛,挺挺的鼻子,和十年前一模一樣,又不太一樣。

我站起身,正欲要走,卻被方予懷拉住了手。

“阿回……阿回……”

我轉過身無奈地蹲下,看着他努力地睜着那雙迷茫的眼睛,我伸出手覆在了上面:“睡吧,方予懷,明天你醒過來,我也還在這兒。”

他虛虛地握着我的手,我的心酸軟得化成了一灘水。

這十年好像只是十年,只有時間過去了,可是心卻如在昨日。

我記得我看過一個搞笑類的綜藝,那天我笑得癱倒在沙發上,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主持人采訪那個演員,問他創作靈感的時候,那個胖乎乎的男演員說,他寫這個人物的時候,想到的是他高中暗戀的那個女生。

他說十年過去了,他每個月都會做夢夢到她。

那一刻,我好像在那個演員的身上看到了一個羞澀熟悉的自己。

誰會沒有聯系的記得另一人十年,夜夜難渡?

我本來覺得很可笑,可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也一直會夢到方予懷,夢裏從來看不清他的臉,醒來也想不起那些情節,可是我淚流滿面。

我記得他在球場上神采飛揚的臉,記得我給他發卷子的時候,他紅透了的耳朵,記得跑操的時候我們誰也不看誰,卻默默平齊的步伐。

沒有虧欠,也沒有遺憾,還能相遇,就是最大的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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